第七十六章 葯碴
承k縣周家,王詩和三夫人正在院子裏做着女紅,周老太太的壽誔已過,而三夫人經過這半月的觀察,覺得她的侄兒周泰來雖然事事都聽她母親的安排,性子也像大哥一般寡言少語,但為人還是老實寬厚的,想着都是一家人,有她大哥在,就是王詩嫁進來,日後沒有子嗣,受她嫂子幾句冷言嘲語,也總比嫁去別人家要放心,因此自前兩日將意思透露給了周老太太與她嫂子聽后,她的一顆心也就算是放了下來了,至於她嫂子那邊,雖然沒有當場答應,但周家是商人,而王詢現在也升了職,回了京城做官,說起來王詩這是低嫁了,她嫂子也未必不會願意。
三夫人想着,便是心裏鬆了下來,看着身邊低頭綉着花的王詩,她眼裏現了心疼,這孩子,總是安安靜靜的,這幾年來,還真是委屈了她了,她雖然身為她的母親,可是回想起來,倒是王詩體貼照顧的她多,而她除了脾氣暴燥,竟連一絲母親的溫暖或微笑都是難得給她一次的,想着她竟也成長得要嫁人了,她心裏便是一陣難受,時間怎麼一去不回了,若是能回到過去,她一定要好好補償給她,她是真不捨得,她是真怕害苦了這孩子。
王詩察覺三夫人的眼神在她身上看得久了,便抬頭疑惑地看她,見三夫人竟紅了眼眶,頓時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紅,心慌地問道:“娘,好端端地,您怎麼哭了?”
三夫人聽了,方才慌忙抬手抹去了淚笑,她不能再讓王詩為她操心了,現在該是她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多多關心她的時候,她笑道:“沒什麼,就是一時有些感慨,詩啊,你告訴娘,你對你表哥,還看得上眼嗎?”她問這話,也是因為周泰來樣貌平平,身上也無任何出眾之處,除了老實尚算是個優點外,就當真是什麼都拿不出手了,可是反觀王詩,一張花容月貌、沉魚落雁的臉龐,性子又沉靜溫婉,又是個知書識禮的小姐兒,嫁給不出眾的周泰來,是否令她太委屈了些?
想着這些,她便想到了她嫂子的為人,憑王詩出眾的容貌,若嫁給旁人,早就樂呵呵地應了下來了,可她嫂子竟還挑三揀四的。
王詩聽了,面色一紅,微微垂了頭,在周家住的這半月里,她雖然也見過她表哥幾次,但都沒有說過話,如何說得上看不看得上眼,只是舅母整日拿眼神上下打量她,那眼神里的意思,就像是在沽算她的價值一般,尤其是這兩日,更是私底下還問了她些奇奇怪怪的話,她也不敢告訴母親,只能是見了舅母就遠遠避開來罷了。
“女兒聽娘的,母親若覺得表哥是個可依靠的人,”王詩說著,話頭就頓了一下,也不知怎麼的,她就是不太願意輕易說出同意這句話來,心裏倒是想起了王紫那天跟她說的話,可是,“女兒聽母親的安排。”她低了聲音道。
三夫人見王詩神色這般,便知王詩是不太願意了,她嘆了一聲,拉着王詩的手,憐惜道:“娘知道嫁與你表哥是委屈你了,只是將你嫁到你外祖母家,娘尚且是這般不放心呢,又怎敢將你嫁與那不熟識的人家去?”她想着,便是心突然提了起來,想到了一個可能,看着王詩,試探地問道:“詩兒啊,你……是不是也喜歡皇上?”
王詩聽了,抬頭看了一眼三夫人,又眼神慌亂地低下頭去,半晌才道:“娘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女兒怎敢有這個非份之想?”她雖然這麼說,可是心裏想起那個容貌出眾,而又氣質高貴的男子,便是不由自主的心如鹿跳起來,這與心慌是不一樣的。
三夫人是過來人,見了王詩這神色,心便是一沉,剛才她問她是否看上她表哥時,王詩雖然不好意思,但神色卻很平靜,可是提到皇上,王詩反倒現出了些女兒家動心的神態來,她想着心裏便有些煩亂,之前她是沒想過王詩竟也對皇上喜歡,所以才一心要避開去,根本沒想過要送她進宮去的可能,可是當知道王詩的心意了,她卻又有些猶豫不決,樣樣不出眾的周泰來,和要什麼有什麼的當今天子,這是多大的落差呀,何況王詩的容貌又生得這般好,配給周泰來,她也覺對不起王詩了,這是姑娘家的人生大事呢,她想,她是不是該為王詩的心思多考慮?
正這般想着,突然便見她嫂子陸氏帶着幾個婆子進了院子裏來,一群人走得飛快,怒氣沖沖的模樣,也不知是怎麼了。
三夫人和王詩站了起來,剛想說話,陸氏便抬手突然指着她,冷笑地氣道:“好啊你個周婉怡,你這女兒原來是有病的呢!我就奇怪說,你怎麼就突然想着要把你這麼個花容月貌似的女兒嫁給我兒子呢,原來是個不能生的,要塞給我們泰來,當我們是傻子耍呢!想得美!”
她說著便是叫後面的婆子將東西拿上來,三夫人和王詩見了,臉色便是一白,那是一個熬藥的葯鍋,黃太醫給王詩開的葯是每日都必須服用的,三夫人不敢停,因此將葯也一併帶了過來,不敢叫周家的下人熬,每天自己去廚房熬了拿回院裏給王詩服用,對周家的人卻是說這葯是她自己喝的,她哪曾想陸氏竟然將葯碴拿了去給大夫驗呢。
陸氏伸手進去將葯碴抓了一把出來,拿給三夫人看,氣道:“這是你喝的?你這麼一把年紀了,喝這葯難不成是還想給你的兩個女兒再添個弟弟不成?竟然敢蒙我!”她說著便是氣得將葯碴往三夫人身上使勁一扔,三夫人那藕合色的衣服上頓時便全沾滿了黑漆漆的葯碴與葯汁了。
那些跟在陸氏身後的婆子聽了這話,又見三夫人這狼狽樣,頓時便是都笑了起來,看着三夫人的神色便全是不屑,好歹是個官夫人呢,怎的就落得這般被她們太太不留情面的羞辱,原來這委屈求全要將美嬌嬌的表姑娘嫁給她們周家,是因為這表姑娘是個不能生的呀。
王詩見她母親這般被羞辱,頓時便是紅了眼,抬眼看着陸氏,哭泣道:“舅母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隱瞞你固然是我們的不對,只是你也不能說出這種話來,這……這……”王詩一慣不會與人爭論,此時敢為了她母親去和陸氏爭理,就已經是很大勇氣了,所以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詞去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