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司馬言非
司馬言非穿着月白素雅的長袍,步伐閑雅地慢慢走了上來,他似是身體有恙,握着五指在嘴邊掩咳了一聲,“阿余也在這兒。”他淡淡的清笑,卻如天地間綻放最絢爛的光華。
“是,阿余在這兒,”董華余不知為何紅了眼睛,淚眼朦朧,那顆眼淚卻是欲掉未掉的,更添憐惜,“阿余在這兒等表哥。”
司馬言非聽了,低垂着眉眼,依舊清淡地笑着,然後他在她們的跟前兩步停了腳步,目光溫柔地望着董華余,道:“怎麼哭了?”他似是不明白,但董華余知道他什麼都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他裝傻,將她的柔情推開。
王紫立在原地,簡直不知該幹什麼。
董華余卻拿手背抹了淚水,又像笑又像哭道:“沒什麼,一時有些感觸,很久沒見到表哥了,表哥身體可好?”她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越是對她溫文有禮,她便知道他離她越來越遠。
司馬言非笑嘆了一聲,“傻丫頭,都是舊毛病,不礙事。”他說著看了一眼王紫,微微頷首,然後笑道:“你跟友人聊,我去看嬛嬛。”他說罷看着前方,抬腳而走,月白的衣衫迎着風,輕輕地在董華余的手邊拂過。
董華余轉身想拉住他,但衣衫已從她手邊滑下去,她想叫住他,喉嚨又像堵了東西,她輕咬着唇,他的背影那樣瘦弱,比弱不勝衣的女子看起來更讓人憐惜,可他的背影又是那樣堅毅,像那挺拔的孤松傲然而立,他不需要回頭看她一眼,她卻已經淚流滿面。
王紫覺得氣氛很有些壓抑,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要說句安慰的話,又不知該說什麼。
落止這丫頭現在倒是褪去了得意洋洋的神色,也跟着她的姑娘浮上些心酸。
她歪着頭想,這表公子和她的姑娘幼時明明是很好的,就像人家說的兩小無猜,感情好得姑娘還曾留在魏國公府住過一段時日,可是怎麼突然變了,表公子越來越沉穩,年紀漸長,卻是越令人難猜喜怒心思,舉止越瀟洒從容,待人越溫文有禮,這像是好事,可在她看起來,總覺得怪,對姑娘的態度怎麼就令人這麼想揍他一下呢?他難道不知姑娘一直在等他回頭看她么?
有一種距離,叫姑娘哀傷的眼神,表公子從容的背影,她嗤笑了一聲,無情的男人,然後跟董華余道:“姑娘,現在咱們去哪兒?”每次來魏國公府,董華余總是要受一次心傷歸去,也不知他們倆是誰傻,一個不回頭,一個不放棄。
董華余方才回了神,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她想了想,好容易今天才見他一次,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我要去看看錶姐姐。”她抬腳就想走,又突然想起王紫還留在這兒,不禁有些難堪,誰都不想讓自己失態的模樣讓人瞧了去,因此她也不回頭,道:“王姑娘,你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落止聽了,朝王紫飛去不屑的一眼,心想倒讓你們瞧了熱鬧,便跟着董華余往司馬嬛嬛住的院子去。
王紫搖搖頭失笑,“揮之即來,呼之即去,怎麼她們找我說話,每次都讓我覺得很無奈呢。我這是什麼命?”她笑問春水。
“姑娘是好命!”春水也笑道:“姑娘心善,儘管有時也有些麻煩,但您沒瞧她們都是達官貴人么?別人想認識一下還費盡心機呢。”兩人說說笑笑,也不打算急着回去聽戲,就在柳樹邊的亭子裏坐着,看看園子風景,也順便將剛才吃席時喝下的幾杯酒散一下酒氣。
司馬言非進了司馬嬛嬛的院子,那院子自是環境講究的,兩邊的台階下,擺了許多的盆栽,為討皇上的喜歡,這些盆栽是照着皇上從品花閣搬回宮的也照搬進了她的院子,迴廊下還掛着幾個鳥籠,養了幾隻名貴的鳥兒,這是司馬嬛嬛解悶的打發時間用,丫環打起簾,司馬言非進了房,便見司馬嬛嬛正對鏡出神。
“嬛嬛。”他叫了一聲。
司馬嬛嬛方才回過神,轉身站起,看着司馬言非,被情愁折磨的蒼白面容上勉強地扯起一絲笑容,笑道:“二哥,你來了。”她蓮步輕抬,款款走過去,請他坐下。
司馬言非打量着她,眼裏有哥哥心疼妹妹受感情困擾的憐惜,他道:“你瘦了,該多吃點,最近睡不好么?”
司馬嬛嬛不聽則已,一聽人問起,便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輕輕搖了搖頭,拿手帕拭眼淚,勉強抑制着難受,道:“沒什麼,就是睡不着,心裏難過。”她看着他,眼神帶着一絲哀求道:“二哥,你幫我忙,你去問問皇上,皇上心裏有沒有我?”
司馬言非嘴邊的笑變得有一絲悲哀,他心疼司馬嬛嬛,皇上若心裏有她,早讓她進宮去了,何必自欺欺人?但他還是笑道:“好,二哥會問的,你好好吃飯,回頭我讓太醫開點安眠的葯給你,你吃了會好睡一點。”
司馬嬛嬛便有些笑了,乖巧地點了點頭,“我會的,二哥剛才有沒有見余妹妹,她剛才還問起你呢。”她帶着希冀地望着他,董華余和她是同病相伶,她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忍不住要替她打聽一下。
司馬言非笑着,沒說話,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喝了一口,卻是不答,只是道:“你叫我過來,恐怕還有旁的事要我幫忙的罷。”
司馬嬛嬛有些失望,二哥還是避開了,想着董華余追逐他身影的眼神,她便覺得二哥的態度實在是令人難受,是否男子無情起來總是會這般心狠?情份總該有的,余妹妹是他們的表妹,她還記得幼時大家一起玩耍的情景。便是心生不忍,總不自禁將二哥對董華余的態度套到皇上對她的態度上,怕他亦會待她如此。
女人陷在愛情患得患失里,總是會多愁善感得心格外柔軟,對同樣陷在飽受愛情相思的同病相憐女人,總會格外憐惜,將她拉在自己悲苦的陣營里,天秤的稱亦會不自覺地倒向她。
“我想叫你幫我找一副王四姑娘的畫像來,她今日沒來,但我總想瞧瞧她是什麼模樣。”她終究不敢問,怕問出的答案傷了董華余之外,亦會令她胡思亂想。
司馬言非這回卻沒有以往的立刻答應,沉吟了一刻,他方才抬眼道:“即使你知道她的容貌,那又能如何?比你貌美,你會難受,比你不如,你會傷心。皇上若喜歡她,那是愛她的容貌嗎?皇上若喜歡你,那也只會是喜歡你這個人。後宮不缺年輕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