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26】真假埋伏
第二天一早,里司選了十幾個鄉鄰隨着阿單趕路,直至臨近中午才抵達目的地,大家在阿單的指揮下開始忙碌起來。
兩三個鄉鄰山下砍樹,四五個鄉鄰搬運石頭,還有幾人在山坡挖溝,閑暇之餘,一人不解的問:“伯淑侄兒,咱們這是瞎忙活啥呢?能頂一半歲租?”
“能,當然能!”阿單確定的回他。
“柏淑侄兒,你看看,這溝成嗎?”半山坡,一人喊道。
阿單瞅了瞅,回道:“再修直一點,裏面整整平,蓋上點虛草”
“得嘞!”
“這塊石頭行么?”往山上搬石頭的大叔衝著阿單喊道。
“嗯……大小倒是差不多,就是得再修整的圓潤點,找幾塊石頭打磨打磨,然後大夥一起弄上去,下面用小石頭墊住,再多找個幾塊這樣的”
“成!”
“這樹砍這樣成么?”
“樹榦粗的很,還得再稍稍深點,下面切口別太大了,一會兒好用虛草蓋起來”
……
一行人忙活到傍晚,總算都合了阿單的要求,大夥看看佈置下的一切,有人開始不安起來。
“柏淑侄兒,你……你這不會是想……”
“噓!”阿單豎起手指,示意他別說,四周觀察一陣,笑道:“你們沒有參與任何事情,回去之後,也什麼都不知道,不管發生什麼,都與你們沒有絲毫關係,大伙兒都清楚吧?”
十幾個鄉民互相看看,又都轉頭看着阿單,連忙點頭。
回到牛庄,天色已黑,阿單找到里司大人,幾番叮囑之後,只等公家下來收取歲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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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的一大早,那位長衣頌吏帶着近兩百人的長隊,趕着牛車、推着木輪車浩浩蕩蕩開入牛庄,阿單早早換了行裝,躲在角落看着他們開始裝運糧食了,轉身準備離開。
“阿單哥,你去哪兒?”剛走出不遠,身後突然傳來恬女的聲音,阿單尋聲望去,只見恬女面色焦急的朝自己跑來。
阿單連忙叮囑道:“你出來做什麼?快回去”
恬女上前拽着阿單的衣袖,面色不安的問:“你這是去哪兒?要劫公糧么?”
阿單一愣,不解的問:“你……你怎麼知道?”
“真是這樣?!”恬女驚訝道:“我說你哪來的辦法弄到另一半歲租,你前天帶鄉鄰出去時我就有點懷疑,沒想到你真是這麼想的!”
阿單嘿嘿笑道:“沒錯,若運糧草,西南林道是他們返回東里鄉良府的必經之路,那裏兩側是山崖夾道,已經佈置好了機關,我就在那兒堵截他們”
“憑你一個人?”
阿單一臉輕鬆道:“雖然來的人比我想像的多得多,不過沒關係,我要對付的也只有一個人,只要擒住那個當官的,以他作為要挾,一定可以做到,我已經和里司大人約好,鄉鄰們會在日落時分前往那裏運回糧草,這樣,另一半田賦不也就齊整了么?”
“你想的也太簡單了吧”恬女驚愕道:“就憑你一個人,怎麼能在這麼多人中擒住對方?”
阿單撓撓頭:“這個嘛……我還在想辦法,總之不能看着鄉親們被這田賦逼死吧,不說了,事不宜遲,我先走了,萬一要是我回不來,你就回去找你爹!”
“阿單哥!”
恬女再要相勸,阿單卻已經轉頭跑遠,恬女站在那裏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驚慌酸楚,驚慌的是,他如此魯莽,這一去,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酸楚的是,自己不顧一切的隨他逃離家門,而此時此刻,他竟完全沒有考慮自己,萬一他真的出了什麼事,自己落得孤零零一人,該怎麼辦……
過不多時,挑夫們已將糧食係數裝入大大小小的車上,長衣頌吏帶人細細點過,一千多石糧食不多不少剛好一半,這才心滿意足的拿出一片寫有收契的竹簡,遞給年長的里司面笑道:“很好,這是一半歲租的收契,再過兩日,我便帶人來取另一半,當真沒問題么?”
里司接過竹簡,躬身回道:“小人已經在努力籌措,一定確保足額無誤!”
“好,那我們兩日後再見!”
長衣頌吏十分滿足的丟下一句,轉身吆喝着眾人推車的推車、趕牛的趕牛,一行人車浩浩蕩蕩離開。
回行路上,鄉良衛中帶頭的一人湊近頌吏疑心問道:“大人,這些窮鬼真的能那麼快弄來另一半?”
長衣頌吏捋了一把山羊鬍須,笑道:“那看他們自己了,反正有了這一半,上頭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收契上只寫了上交一半歲租,並沒有記錄詳數,剩下再交一半就是我們賺的了,他們若拿不出,那就一粒一粒從他們嘴裏摳出來。”
“大人說的是”帶頭的鄉良衛恭維道:“反正我們是憑王命徵稅,他們敢不從,就狠狠搶他們一票,到時候看這些窮鬼還能有多窮!”
兩人哈哈的笑聲伴隨着挑夫們嘿嘿的口號,車隊緩緩行入山中。
臨近晌午,車隊經過一處樹叢茂密的山道,兩側山崖高聳,僅中間一條小路蜿蜒穿過,他們來時空車經過這裏已有些難走,此時載滿糧草,前行更顯困難。
“大人,要不咱們在這歇會兒再走吧,又熱又累,大家都有點吃不消了”帶頭的鄉良衛上前問詢。
“不行,走快些,讓後面的人再加把勁”長衣頌吏一邊趕路一邊催促道:“要歇息,也得等過了這裏再說”
“為什麼?”帶頭的額鄉良衛不解的說:“這裏林蔭樹茂,正好可以乘涼,多好的歇腳處”
頌吏瞪他一眼,小聲道:“你這蠢貨,沒聽說這裏最近才出了事么?”
“出事?您指的是……”
長衣頌吏見他仍不明白,抬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對方猛然領悟,小聲道:“您……您說的是前幾天被殺的四個恤民營?就是在這兒?”
長衣頌吏無心再多說,只擺擺手催着後面的人抓緊趕路,帶頭的鄉良衛緊張四顧一陣,雖然他剛剛還在埋怨酷熱難耐,此時卻越發覺得這裏山林陰森可怖,背後直冒涼氣。
關於四個恤民營被殺一事,這幾日在東里鄉的鄉良府已是鬧的沸沸揚揚,各種傳言不斷,有人說是四人行至山間,遇到了山賊悍匪;還有人說是四人擒了薩滿爭功內訌,畢竟解除薩滿通緝是在那之後的事情了,為了爭功內訌倒也算說得過去,可是四人全數斃命,卻不好解釋;最後,還傳出各種山野鬼怪的說法,甚至說那名被抓的薩滿用妖法迷惑了四人心智……總之一時間鄉良府人心惶惶——畢竟恤民營是受王族豢養,如今卻有四人死在了東里鄉地界上,鄉良大人早已為此頭痛不已。
長衣頌吏與帶頭的鄉良衛各自滿心惶恐的前行,車隊已進入了林道深處,挑夫們趕車、推車的號子正喊的熱鬧,忽然聽見前方一陣轟隆,許多半人多高的大石從側崖上滾落而下,轟然砸在小路中央,一顆最大的石頭沿着一條溝渠徑直撞在路邊的大樹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棵大樹竟齊根斷裂,直挺挺倒在了眾人眼前的路上——如此一來,整條路被攔的水泄不通,這些滿載着糧食的車子想要過去,不搬開這些障礙,是絕無可能了。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眾人都驚愕着後退,帶頭的鄉良衛殺豬般嘶吼:“誰!什麼人!”
眾人注視之下,前方不遠處樹林中緩緩走出一個身影,那人身材消瘦挺拔,肩抗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渾身上下黑衣黑褲,還以黑布遮面,大白天這一身黑,顯然來者不善,帶頭的鄉良衛和長衣頌吏不禁一陣心驚肉跳。
“什、什麼人,膽大包天,竟敢……竟敢攔截公家糧隊?不要命了么!”帶頭的鄉良衛壯起膽子喊道。
黑衣人站到路中間,將長劍在身前地面一插,粗聲粗氣道:“虎爺在此有禮,山上兄弟們缺些吃的,識相的,把糧草留下,你們盡可全身而退,否則的話,哼哼!別怪兄弟們刀劍無眼!”
眾人頓時嘩然,這是遭遇山匪了?而且聽話音,來的可不止一個,山上難道還有埋伏?糧隊隨行的二十幾個鄉良衛抬起長棍對着四周一陣觀察,卻不見半個人影。
黑衣人見此,又大聲說道:“別看了,埋伏的可不止幾百號兄弟,想活命就留下糧車速速離去,我們只要糧食,不傷人命。”
眾人緊張議論中正不知如何是好,長衣頌吏左右觀察一陣,突然大聲喝道:“大家別慌,別聽他胡亂吹擂,這裏只有他一個人,我們這麼多人,踩也踩死他!”
一聽這話,鄉良衛們心裏多少有些底氣,掄起棍子直指對面的黑衣人,卻都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真的上前去。
長衣頌吏一把扯着帶頭的鄉良衛嚷道:“還等什麼?快去上前將他拿下!”
“啊?我、我們?大人,他……他們手裏可有真傢伙,就憑我們這幾根棍子硬上?”
“什麼他們,只有他一人!”長衣頌吏憤恨罵道:“你這豬腦子,如果真有那麼多人,還用躲着幹嘛?早都出來了,就他一人拎把破劍,你們怕什麼,還不上去給我拿下他!”
鄉良衛們都覺得此話有理,於是個個壯起膽子向前逼近,對面的黑衣人再次大聲道:“糧草是公家的,命可是自己的,別說我不給你們活命的機會,山上埋伏的兄弟可不會有我這麼好脾氣!”
看着對面的黑衣人仍泰然自若,鄉良衛們又開始泛起嘀咕,各自躊躇不前。
“混賬!”長衣頌吏憤怒大喊道:“膽敢後退者斬立決!親屬按私通山匪連坐,有杖斃此山匪者,賞糧五石,能生擒者,賞糧十石!”
這下,二十幾個鄉良衛可算沒了退路,反正後退是死,向前沖說不定還有條活路,而且若能綁了這小子,那可是十石口糧,夠一小家子吃上一年了!
看着一眾人手持長棍呼喊着衝上前來,站在路中間,一身黑衣的阿單心中不免叫苦,來時路上想不出什麼好法子能在眾人中劫持那名長衣頌吏,轉念又生出這麼個虛張聲勢的主意,想着若能嚇退這些人倒更輕鬆,但是看來對方根本沒那麼好糊弄,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蠻上了。
阿單拔起長劍橫在身前,正準備大喊一聲為自己壯膽,奔上來的一眾鄉良衛卻突然鬼哭狼嚎的叫嚷起來,隨即便有數人丟了長棍紛紛倒地,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埋伏!有埋伏!”有人一邊往回跑一邊大喊,後面的長衣頌吏和百來號挑夫頓時惶恐起來,仍橫着長劍站在路中間的阿單先是一愣,再定睛細看,只見一旁的樹叢中草影晃動,許多細小的飛影呼嘯而出,個個命中在那些奔走呼嚎的鄉良衛身上,不多一會兒,二十幾人零零散散的都被撂倒在小路上。
阿單看着一群人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捂着傷處直哼哼,不禁詫異的自語:“我只是隨口說說,竟然……真的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