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初見碧玉
這個始建於一百多年前的小縣城,柳城河橫穿而過,望着河水兩旁的淤黑河床,以及乾涸的水面,徐茂先不忍一聲輕嘆。
寬不足三米的土道,坑坑窪窪延伸至遠方,偶有一輛馬車經過,又是揚起一路塵土,柳城縣便籠罩在黃沙之中。
此地,曾是通往宜陽府的交通要道,可惜時過境遷,通往宜陽府的路早已改道,從柳城縣以北四十里的另一縣城,直達宜陽府主城。
於此,再也沒人來借道柳城縣了。
人身安全才是重中之重,柳城縣民打劫是出了名的,行商寧可繞過兇險的盤山路,也不願趟柳城縣這道渾水。
正值午時,路面稀稀拉拉的臨街店鋪,徐茂先用手指都數的過來。
一位身着粗布長裙的婦人,正蹲在河邊清洗衣物,徐茂先順着階梯下行,洗了一把臉說:“敢問這位夫人,柳城縣知縣衙門怎麼走?”
對方含羞微微側過頭,應了聲卻沒敢說話。
徐茂先這才發現,人家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不過善於觀察的他最終確信,這是位位剛剛妊娠的母親,女子年不過二十,可能還沒有自己大。
胸前豐滿異常,掩飾不住母性的驕傲資本,在粗布長裙下格外活躍,呼之欲出,像要衝開本就不結實領口補丁,衣衫上有兩點格外突出,嬰孩吮食的濕潤痕迹明顯。
而最要命的,是補丁縫隙后,那隱隱可見的一抹白!
少婦臉蛋生得嬌嫩可人,雖不是粉飾濃黛,不過看上去十分清秀,惋惜一身粗布麻衣,鄉土氣掩蓋了那份嫵媚。
以對方這樣的年齡和扮相,出口叫人家夫人,是不是有些誇大了?徐茂先正有些猶豫,少婦放下手裏的衣物,微微一笑黔首,玉手掩着嘴邊。
她看清了徐茂先的扮相后,似乎是放心了,不過還是有些吃驚的問:“公子,你不是這裏人吧?知縣衙門在那個方向,順着河道前行右拐便是,左面稍小的是縣令衙門,莫要走錯惹了笑話,那老縣令氣量小的很,可容不下大他一級的知縣大人呢......”
徐茂先收回遠望的目光:“我確實第一次來這裏,多謝.....姑娘指點。”
“公子多禮了。”少婦見徐茂先儀錶堂堂,說話的時候更親近許多。“像你這樣斯斯文文的城裏人,我們這窮地方可真少見。不過你喚我夫人怕是錯了,奴家才十七歲,窮人家剛生娃娃的小媳婦,不敢辱了夫人頭銜。”
果不其然,雖然自己已經猜對了,卻想不到會是這般年輕的媽媽,古代婚嫁普遍比較早,可徐茂先得知后,還是訕訕一笑,表情說不出的尷尬。
本來沒打算立刻去縣衙,等悄悄觀察幾天,了解一些情況后再正式赴任,於是便跟眼前的小媳婦拉開了話匣。
“奴家碧玉,柳城縣多數姓柳,我年幼隨雙親逃荒至此......”
與碧玉的交談中,徐茂先大致掌握了一些情況。
整個柳城縣人口不足萬人,常住也只有可憐的千餘戶,自打朝廷修改新政后,很多壯年都去大州府討活干,縣裏只剩女人和老幼病殘。
徐茂先面朝柳城河問道:“很早就聽人說起,柳城河在宜陽府很出名,怎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望着眼前深不足一掌的溪流,徐茂先難以抑制內心的疑惑。
碧玉收起洗凈的衣衫,然後搓着幾條深色褂子,飽滿的前胸透過那條的縫隙,有節奏的搖擺不停。
“唉,還不是那些官老爺把官銀扣了,說是給縣裏修壩子,從此一勞永逸,在不怕洪水侵犯。”
碧玉說得很詳細,前幾年開始興建攔水壩,為此還動用了幾千壯勞力,拖拖拉拉建了三年多,到現在連個影都沒見着。
攔水壩興建之後,柳城河下游沒了往日的繁榮,一路觀望,徐茂先看到很多無水灌溉的荒田,以及暴晒散架的漁船。
以此推斷,這個徒有虛名的攔水壩,是柳城縣兩府治理下的敗筆,只是自己初來乍到,人微言輕,雖在宜陽府為府令佟大人做過半年主簿,但想推翻前任的決策,根本拿不出這份力度。
兩人正說著,河壩上方忽然傳來叫罵聲:“豎子爾敢,傷我老父還想溜?今天不把血賬算清楚,別想活着走出柳城縣!”
“我沒碰他,是他自己突然竄出擋道,車馬停后他才倒,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放屁,沒關係他能倒?人都被你撞得不省人事,出言狡辯簡直討打,兄弟們上!”
“別!你們這是作甚,別打人!喂,別碰我東家的陳釀老醋!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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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路中央,喧囂紛亂。
一個年近花甲的老漢側翻在地上,看他使勁掙扎匍匐,好像真的很痛苦的樣子。旁邊停着一架花綢鈴馬車,足有十幾名壯年,正圍着一名中年微胖的車老闆群毆。
車老闆被無數冷拳惡腳招呼,還極力與人辯解,怎奈對方十幾人義憤填膺,大有抱打不平的架勢。
倒在地上的老頭,哼哼唧唧的痛吟不止,四周不少人駐足觀望,卻沒有誰上前攙扶。
徐茂先從河壩下上來,有心去攙扶老人一把。
碧玉從後面悄悄扯了他后襟一下,聲音壓得很低,似乎還有些哆嗦的說:“公子莫要上當,這幫人常在這裏劫道,這個車老闆今天是走不脫了。”
碰瓷?!
徐茂先心裏頓時一沉。
前有碧玉所表現出的淳樸無華,后遇俠肝義膽的治下良民,徐茂先心中欣慰猶存,目睹被撞倒的老者,頓時生出憐憫和義憤。
之前還想,此處雖是個窮地方,但至少民風很淳樸,不像大州府中的那些人,遇到這類事情,都是冷眼旁觀不為所動,以致不少肇事者逃之夭夭,逍遙法外。
正待出手,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這群人一起攔路敲詐?”徐茂先有些不確定的追問一句。
“輕言啊公子!”碧玉是個婦道人家,膽子小很怕這群人。“都是縣裏的地痞無賴,那老伯是他們請來的托兒,公子外來人,不懂裏面的道道別管閑事,以免引火上身。”
碧玉固然是位心善的小娘子。
但仗義出言勸解,還是因為徐茂先看起來,是那種比較親和的富家少爺扮相,一身青絲白衫,秀蘭頭巾,牽馬揮扇、墨氣濃重,濃眉大眼高鼻樑,斯斯文文、和和氣氣,碧玉對他頗具好感。
“知縣衙門就在不遠處,公子還是快去辦正事吧!”碧玉指了一個方向,然後提着洗好的衣衫快步離去。
聽過碧玉的良言,徐茂先覺得自己還不適合出面,於是站在遠處,仔細觀望事態發展。
糾紛持續很久,衙門就在不遠處,捕快遲遲未到,最後拉醋的車老闆認栽,割肉般的掏出一兩碎銀,私了此事。
車老闆前腳剛走,被撞倒的老頭也不喊疼了,翻身從地上撅起來,臉上的褶子笑得更深。
望着這群放肆之人就地分贓,然後結伴走進酒館,徐茂先看在眼裏怒在心頭,暗暗記住這幫人都有誰,等機會到了秋後一起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