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人與酒
翌日清晨,朝霞灑落,季風輕柔,老樹枝葉蕩漾,藏在樹蔭下的人們舒適且怡然。
鼎火剛剛燃起,鼎中晶瑩的液體開始具有活性,一個個細微的氣泡冒出。這種液體,稱作地元源泉,是修士修行的珍貴資源。
今日的修鍊場只有幾個老人與一群孩子,青年們或出村去狩獵,或分派到任務,皆有事未來。
柳平州站在這群孩子身前,他雖年過半百,但童心未泯,願意同孩子們打交道,是村裡孩童修行的蒙師。
“一日之計在於晨,每日睡醒,人人皆氣血充盈,精神飽滿。修鍊,便是修身鍊氣,把握清晨的狀態修行,不說修為漸漸深進,至少也可保一日龍精虎猛,不露疲態。…當然劉承除外…咳咳。”柳平州認真嚴肅的指導孩子們修行,每個孩子的小臉都滿是認真,可惜最後被老人自己打破了氣氛,眾孩童都開口笑了。
劉承在一旁盤坐,聞言苦笑,他被一群孩子毫不留情的嘲笑了。不過內心卻欣瑜,這種感覺令他十分新奇與舒適。
他的精神很差,但昨晚並沒有早睡,利用百果酒提神,參悟了半夜的法決。且後半夜並不平靜,劉承聽到遠在百裡外蠻獸沉悶的嘶吼聲,還有高空中凶禽嘹亮的鳴叫,以及後半夜颳起的大風,吹動蠻林的樹木嗚嗚颯颯,像極了末日魔音,使人難以安睡。
劉承換了位置,坐到了兩個正在交談的老人身邊。
“見過兩位前輩。”
“哦,是劉承啊。”老人中的一位正是易老頭:“我叫易雲山,他叫龐百德。”
“易前輩,龐前輩。”劉承舉臂行禮。
“得得得,哪來那麼多俗禮,你叫他易老頭,叫我龐哥便好。”龐百德腹圓臉肥,是個老年胖子,此時臉上滿是不耐,嚴肅指正劉承。
“我說龐胖子,憑什麼叫我老頭,到你便成了大哥了!”易雲山怒了。
“哈哈哈!…”龐百德這才得意大笑,易雲山易怒,村裡同輩的老人皆以激怒易雲山為樂。
“你別管他說的,”易雲山轉身對劉承說道:“我且問你,昨夜可曾睡好?”
劉承眉頭一皺,然後道:“昨夜起了大風。”
“嗯,我和易老頭之前便在談論這件事。”龐百德開口。
“能在蠻林里掛起的大風可不得了。”易雲山補充。
蠻林深處多是千年古木,茂密如牆,輕柔的季風、微風或許擋不住,但平地里颳起的巨風、暴風卻是會被老樹打散、化小。
柳平州往銅鼎下添了一把柴火,鼎中地元源泉終於開始沸騰,水霧瀰漫,肉眼可見。
“收心,運功!”柳平州輕喝,孩子們立刻席地盤坐,運轉功法。劉承與幾個老人亦停止交談,默默將霧氣引入體內。地元源泉之所以珍貴,蓋因其必須由璇源境界大修士築引凝璇,才能自丹田湧現,滿足修士自身需求後方能出產。
劉承的神修之路近乎被截斷,神魄不存,六神失衡,天賦盡去。但元修一途還算順暢,他曾經修鍊星雲城的頂級功法星雲煉體決,成功修達築引三重,天賦還算上乘。
元修、神修,同為修士入道法門,並無高下之分。普通人一生或許也難窺得法門奧妙,天賦出眾者入得其中,也幾乎達不到法門盡頭。歲月無情,修士終老死。
元修,修元力、元氣、本元。體為元,其表象皆稱元力,如智慧,力量,速度,記憶…。
丹田為種丹之田,傳說大道金丹種於軀體丹田穴中,元修鍊丹田,便如農人耕種,需要不斷犁田與播灑,這個過程之中,引氣入體便是播灑,沉澱感悟即是犁田。
汗水打濕衣衫,修鍊本就是一個刻苦的過程,不然何以“煉”字為名。劉承精神疲乏,更難抵禦霧氣在經脈衝撞之疼痛。他咬緊牙關,索性脫了衣衫,集中精力以星雲煉體訣引導入體之氣。
築引境,是修士的第一個境界,也是一個將跟隨修士一生的境界。
對築引境的修士而言,築引是一個痛苦且艱難的過程。
初始修行的修士,經脈敏感且脆弱,將外界駁雜的空氣引入體內,在經脈之中運轉煉化,這一過程,非心志堅毅者難以承受。且元氣無形無質,煉化時全憑修士意念驅動運轉,若稍有鬆懈,元氣便會遊離出經脈,自周身穴竅流失,全部苦工,化為烏有。
劉承閉眼,緩慢汲取周身水霧。他赤着上身,肌體與身邊老人相較顯得白皙,但絕不瘦弱,反而蜂腰猿背,修長俊俏。
一個時辰一晃而過,忽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將劉承驚醒。村裡人在歡呼,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出現在村頭,遠遠便能望見。
“狩獵隊回來了,還有猿王!走,一起去看看。”易雲山起身,招呼眾人走向村頭。柳平州熄滅了鼎火,帶着一群孩子跟隨。
白毛巨猿,高十餘丈,村頭房屋,僅與其膝齊平,身材高大的袁志虎,在猿王身邊,只顯得小巧。此時猿王弓着猿軀,左臂撐地,右臂搭在後腦,白毛厚重,披蓋全身,安靜且祥和。它獸目環視,望了一眼歡呼的人群,臉上似乎還帶了點笑意。而後一躍而起,嘯聲震動蠻林,眨眼便消失在眾人視野。
這便是猿王!劉承睜大了雙眼。
渴望強大,是生靈的本能,而眼前的生命,無疑向劉承詮釋了何為強大。
幾個青壯年合力抬起一具通體銀白的巨大獸屍走近。袁志虎指着獸屍,向圍在一起的族人開口道:“這是一頭銀角龍犀,由猿王出手獵殺,贈予村子。”他身後還有一大堆獵物,皆是巨大的蠻獸,但以猿王獵殺的銀角龍犀最為珍貴。
族人聞言歡呼聲更高,一些孩子更是直接開始流口水。蠻獸血肉飽蘊精氣,鮮美可口,食之可以增長氣力。
“臭小子,你們小心點,蠻獸雖死,但血肉筋骨的元力未散,仍需留意。”一個老人阻止孩童撲向獵物。
“要馬上將獵物處理,免得精華流失了。”易雲山開口提醒。
“對,馬上處理獸屍,取了血精和寶髓,給孩子們大補。”
“好好好,”族長蘇懷烈站了出來:“將獵物腌制一部份,其餘的大家分了。”他中氣十足,臉上帶着笑容。
這裏獵物都快堆成小山了,整個村子也不過百餘人,短時間內根本吃不完。這次狩獵有猿王出手,讓一些原本兇猛的蠻獸巨禽根本逞不了凶威,輕易便收穫了一大堆。
有經驗的青壯年和老人都站了出來,取了割肉刀和陶罐開始處理。
“這銀角龍犀生前一定極為強大,身上的犀皮已經水火不侵了,我的割肉刀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將之縫製成戰衣一定價值驚人。”一個老爺子小心翼翼的剝解銀角龍犀,可惜普通的割肉刀根本奈何不了犀皮。
“拿村裏的戰兵來,讓志虎出手剝解!”
“這頭龍犀的的獨角才是真正的珍寶,將它置入丹田溫養,假以時日,可能成為新的戰兵。”
“唔,這頭紫血鹿身上的珊瑚角已經全紫,可以入葯了。”
“它身上的紫血也不能放過,這可是補體寶葯。”一個青壯年拿來陶制的大罐子,接取蠻獸身上的寶血。
他們皆十分認真,一個多時辰后,將一眾獵物身上的“寶葯”採取乾淨,沒有絲毫浪費。
各家各戶開始上前分肉,臉上皆是真心的笑容。然後三三兩兩提着分到的蠻獸肉回家,孩子們興奮的在大人們身邊蹦達,想要早些嘗到食物。
一些還沒有建立家庭的青年,如袁志虎,則就地支起了火堆,向附近的村民要來了調料和香油,開始烤肉。不多時,獸肉便被烤的金黃油亮,灑下香料和鹽粒,一時間芳香四溢。
劉承也分到了一大塊獸肉,族長蘇懷烈考慮到他的傷勢,還分給他一罐銀角龍犀的寶血。劉承本想推脫,可蘇懷烈說已經將他當作村裡人,讓他不要推辭。
劉承心裏很暖,等在最後和族長蘇懷烈一齊回屋,且主動要求由他來煮肉。
炊煙裊裊,半個時辰后被熬煮的快要爛了的獸肉被端上木桌,與之一起的還有幾個澆了寶髓的小菜。
族長讓劉承將木桌端到屋外院落,那裏有一株蒼勁的老樹,枝幹粗得嚇人,雖然臨近午時,太陽開始變得毒辣,但老樹腳下還有一片陰涼,伴隨着清風自來,愜意且怡人。
蘇懷烈取了壺烈酒,劉承用百果酒作陪。老人很健談,與劉承說笑,烈酒一杯杯下懷,還說猴兒酒雖好,但不夠烈,對修士而言只當補藥,算不得好酒,並將烈酒遞給劉承試飲。
劉承年紀雖輕,但在星雲驥軍中也喝慣烈酒,當下也不客氣,接連吞下三杯,將百果酒都扔到一旁。
老人見着架勢,臉都綠了,忙將酒壺攬在懷裏,說什麼也不肯劉承碰。
兩人推杯換盞,一頓酒喝到近黃昏。熬煮的獸肉被吃盡,其中大部分進了蘇懷烈腹中,因為蠻獸肉蘊含的元力實在驚人,劉承每吃一點便需要停下來築引煉化。而蘇懷烈一個勁誇耀劉承廚藝高超,言獸肉被做其成了世間絕味,他將大片的肉塊吞下,卻不見有半點承受不住。
“劉承,今後下廚的工作便交給你。嗝,可惜家裏的酒都喝光了,明兒個還得到易老頭那裏去拿。你小子看着年輕,可卻已經是個老酒鬼。”蘇懷烈打着酒嗝與牙祭。
“嗯哼,啊呀…”劉承支支吾吾,顯然已經醉迷糊了,他後來趁着蘇懷烈到屋裏端獸肉的空檔,偷了他的酒壺,給自己倒了好幾個海碗,一口氣全部飲下,於是醉了。
蘇懷烈的酒壺是個儲物的法器,裝了幾十斤酒水,卻也不經兩人這樣分吃。
時間匆匆,劉承迎來了自醒來在蠻林的第二個夜晚。天上星辰比之平時更加璀璨,十數輪明月或圓或缺,皆似懸在蠻林老樹枝頭的神珠,皎潔且神秘。都說天周域最為接近九天,可誰又知星穹之上是何光景。或許星穹之上,也有人同他一般,抬頭仰望着神秘未知,眼裏閃現憧憬與渴望。
劉承酒醒了七八分。這一日收穫頗豐,煉化的元力如海般充盈,築引三重的修為隱有突破的勢頭。
“但此時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劉承自語,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開始印證昨夜對《白猿望月訣》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