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慧劍如淵
一片秀麗的山林中,劉承正在此中狩獵,他騎在一頭高大的星雲驥上,手中足有六石的硬弓被拉成一個滿月,“嗖”的一聲射出,遠處奔跑着的豺狼便應聲而倒,劉承走了過去,將獵到的野獸提到手中,咧嘴而笑。
劉承提着獵到的野獸,回到了星雲城,很多人見到他便行禮,稱呼他為星雲少主,他亦真誠的一一回禮,少年臉上儘是燦爛的笑容。
很快他便回到了城主府,此時的天空有些陰鬱,似有雷雨將臨。
今日和以往不同,府門外無人相迎,更無人前來替他牽走星雲獸,劉承有些微怒,自將星雲獸栓於門柱之上,提着獵物便走入。
府內非常安靜,他走到主殿,卻空無一人,走至偏殿才發現幾乎城主府內所有的人都在此。
他非常不解,又走近,有人圍過來告訴他來晚了,自己的父母已經逝去。
他不信,因為他在清晨還向父母請過安,雖然並不愉快,但那對夫婦不可能晚間便沒了。
他推開一直涌過來、披麻戴孝的人群,甚至動用了神力,將很多人都擊退。
他終於可以繼續向前走,可是突然,他聽到劉瑩低聲的抽泣,椎心飲泣,那聲音像是有人用尖刺狠狠的朝他的心臟劃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眼神,劉瑩冷冷的盯着他,像是欲將他吞噬,像是將他當做殺她父母的仇人。
他走了過去,看到蓋着白布,靜靜躺着的兩副冰冷屍骨,嘴唇動了動,想要衝過去時,卻被一道依舊稚嫩,卻冷漠無比的聲音呵斥住。
“站住!別碰我父母!”
劉瑩還很小,不過十二三歲,但此時卻冷着眉,以冷漠的聲音向劉承叫道:“你有什麼資格見他們?都是因為你他們才死!”
劉承望着白得有些發亮的蓋布,又看向劉瑩含煞的面龐,呆愣在那裏。
劉瑩大聲的控訴:“他們一再交代不能顯露,可你偏要加入星雲驥,還在任務中顯擺你的神通,現在召來橫禍,你一走了之,卻讓他們為你受難……”
之後的聲音劉承沒有再聽清,但劉瑩看他的那種眼神,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就是這一幕,不斷的在劉承腦海中浮現,自責、悔恨、痛苦、悲傷的情緒將他包圍。他徹底定住,一動不動,臉上的表情全無,彷彿他活着的只是身軀,魂魄已隨躺着的夫婦一同逝去。
突然,一個很低的聲音在劉承的耳畔響起,但卻似乎蘊含無限的不甘與憤怒,劉承聽了出來,這是玄武侯最後發出的聲音,玄武侯被那道詭異的綠芒穿透眉心時,那尤帶着驚恐與難以置信的面龐在出言。
玄武侯的聲音不甘且憤怒,他不甘就此隕落,憤恨自己為何要救下一個毫無用處的凡人。
這時,劉承眼前又浮現出猿村族長的面容,老者面上滿是褶皺,卻顯得極為和藹,他一直向著劉承笑,笑着笑着,那面容卻突然滲出血來,面容亦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劉承的心突然很亂,面對白布披蓋的冰冷屍骨、玄武侯不甘且憤怒的聲音、猿村族長蘇懷烈扭曲痛苦的面容,心裏突然雜亂無序,畫面與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放映與迴響,彷彿化生成了一頭恐怖巨獸,要將他一口吞沒。
劉承突然很希望被這頭巨獸吞沒,因為如此便不會再有這麼多比之抽離魂魄還痛苦百倍的折磨。
“你有何用?”
“為何沒死?”
……
“你有何用?”
“為何沒死?”
……
這一段話語突然浮現劉承心頭,像是腦海中無邊的折磨突然有了突破口。
一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青鋒三尺,內蘊光輝,橫於胸前。
劉承知道,只需輕輕一抹,他的便能夠身首分離,然後脫離這無邊的苦海。
“死?太容易了,誰都有權利決定你一個凡人的生死,當然,這個“誰”自然也是包括你自己的。”
“怯懦,軟弱?”
“不,這是解脫,這一切相對凡人而言真的太難,你什麼也挽救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已經逝去的東西只能遺恨,仙人都逆轉不了生死,你又能有何用?與其痛苦一生,不如就此放棄,活着是徒增愁苦,死了倒落個乾淨。”
“如今你還剩些下什麼?曾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神魄伴生,天之驕子,自命不凡,寫意瀟洒。可到頭來還不是家不能回,神魄被奪,神體被廢,一個凡人,一無是處!”
“你的姑姑害你,妹妹恨你,親人皆離你,自蠻林醒來便待你如至親的老人如今亦逝,你還有什麼放不下?”
“餘下的只你一個人而已,與孤獨為伴,孑然一身,凡人只有百年壽,這段歲月,相對浩瀚歷史長河,不過彈指一瞬,待你死後,化作一伾黃土,於這世間沒有任何影響與作為。”
“凡人就是如此,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生於芸芸眾生,卻於眾生無益。”
“即使你在世間苦海中爭渡,成就了天人、仙人又如何?強如玄武侯這等人傑亦有喪命之時,偉如許鯤仙人也有逝去之日,不成道,終老死,成道也並非絕對不朽,古來成道者,又還有誰在這世間行走?修行無果,何必執着。”
……
劉承持長劍橫於胸前時,一個聲音忽然一直在他耳畔長鳴,大講道理,言修行無果,人生長苦,勸他放下,不要執着。
這是心魔!
亦是此時劉承心中所想!!
……
最終,這一劍終究還是揮了下去!
如天崩地塌,一劍便隔絕了一切所有。
白布遮蓋的屍身不見,劉瑩的哭訴消散,玄武侯死前發出的聲音隱沒,一直喋喋不休的心魔亦泯滅。
這一劍如淵,葬掉了除劉承己身之外所有。
此時,仙台之上,劉承渾身綻放着智慧的光輝,透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氣質,雖只是閉眼盤坐,但卻依然讓人感覺到那種果斷與決絕。
此時,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真正屬於他自己的聲音在響徹。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想要我的命。”
“可是我不卻願死。”
“沒有原因,只是不想死!”
“如果孤獨真的是人生常態,我也願在孤獨中苦渡,在孤獨中期盼。”
“這個世界越是要忘了我,我就要更昭示自己的存在!”
劉承心中像是有一柄道劍斬過,將他從心魔之中脫離出,一種強大的信念支持下,使他自仙台中猛的睜開了雙目。
仙台宏大無比,此時卻似乎只他一人,忽然,劉承抬頭,眼前由一道仙聖氣遮擋的身影倏然出現。
“難得,難得,小小年紀,便以慧劍斬心魔,這種成就,我自問都不如你。”
許鯤仙人開口,聲音雖然依舊平靜,但卻連續道了兩聲難得。
而後,仙人隱在仙聖氣息中的身影又搖了搖頭,道:“可惜啊,可惜,你生不逢時,修為太弱,終究難與此處人傑天驕爭鋒。”
“若在數萬載前遇你,我定然收你為弟子,傳授衣缽,傾盡修為替你重塑神體,可是如今已全是空談了,我將不存,只留執念未逝,很多事情做不到,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劉承注視着仙人影,施禮道:“能有此際遇,已是大幸,不敢再有所求,多謝仙人了。”
仙人搖頭道:“我知你道心通明,不會因一時得失而生患,所以才如此直言,但你不知的是,神體將來的路真的會很難走啊。”
劉承問道:“何出此言?因為神物被奪了嗎?”
仙人搖頭,道:“神體神物被奪只是外因,更重要的是你在神物被奪后還多次動用神體本源,最後更是將之耗盡,現在的神體,或許連之凡體都不如。”
“天人境界中,有一境名為源天境,到了這個境界,元修將丹田種金丹,神修則通感證混元,這一切都與身體本源至為相關,而以此時神體的狀況,不說結成與證得何種等級的金丹或混元,恐怕是連入此境界都很難。”
劉承心中一動,很快聯想到那支蜀山神物——破妄神笛,他的神體本源正是因為此物才完全耗盡,且一場光雨之後,神笛徹底化凡,但劉承卻感覺一切並沒有結束,他覺得神體的本源並沒有丟失,依然躺在神笛中,和他有一種特別的聯繫,卻說不清道不明。
不過此時,劉承還是立刻出言請教道:“請仙人指點,我今後該如何?”
劉承心中的一點念頭自然瞞不住仙人,是以許鯤仙人卻是道:“你既然有些決斷,我也不必多說些什麼,不過千萬不要認為取回神物便無憂了,神體本源耗盡,在未新生前,一切神物都對你無益,若強行置於神蛻處,恐會吸盡你的修為精血。”
劉承認真聽罷,然後點頭,問道:“我該如何增強神體本源?”
許鯤仙人再次搖頭,道:“這才是最難的地方,天地間唯一可以增強本源的神物與你無益,即使我生前亦不敢說絕對能夠替你重塑本源,想來若沒有天大的造化,這恐怕是一個無解的題。”
劉承緊緊皺眉,一時無言。
許鯤仙人此時道:“時間差不多了,他們應該都將蘇醒了,隨我出去吧。”
劉承點頭,與仙人一同出了隔絕仙台的仙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