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揚眸,眼瞳黝黑深邃。
她心一跳。「不好喝?」
「好喝。」比他想像的更加味甘湯美,她不僅泡茶的姿態優雅,泡出來的茶湯也是滋味深奧。
她笑了,眉目彎彎,簪花的容顏在月色下顯得格外秀麗嬌美。
「還記得我第一次泡茶給你喝時,你可是很不給面子地整杯翻倒呢!」憶起往昔,她不禁嬌嗔。
他揚了揚眉。「什麼時候的事?」
「對喔,你都忘了。」她彷佛感到遺憾地嘆息,回味片刻,這才娓娓道來當年他們初次見面的不愉快。
一個六歲小女孩遇上一個九歲小男孩,被桀驁不馴的他給氣哭了。
「不知道為什麼,你小時候好像特別討厭我,老愛欺負我,動不動就在我面前耍大少爺脾氣。」
「是嗎?」朱佑睿眯了眯眸,有些不是滋味,說到底這些都是鄭奇睿和她之間的回憶,不干他的事。他頓了頓,轉開話題。「就是從那時候,我……我爸開始幫助你?」
「嗯,要是沒有鄭伯伯,我可能連高中都讀不起,多虧了他,我才有機會去念大學,也能好好安葬從小一手把我帶大的奶奶。」
「你是你奶奶養大的?」
「是啊。」
程思曼幽幽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世,朱佑睿一直靜靜聽着,雖然之前他便隱約知道她不是那種富家嬌寵出來的千金嬌嬌女,可仍料想不到原來她小時候的家境會那般清苦,經常有了上頓沒下頓,奶奶又在她升國二那年生了重病,其它少女恣意遊樂、享受青春時,她放了學卻得匆匆回家照顧奶奶,做些零碎手工賺取生活費。
這樣一步一腳印地熬過來,也難怪養成了她堅毅倔強的性格。
「我媽還活着的時候就在一間茶行工作,天天都會泡茶給人喝,那時候我就在心裏許願,將來長大后要成為像媽媽那樣的茶藝師,泡出最棒最好喝的茶!所以鄭伯伯邀請我加入春雨茗茶時,我真的很開心。」
也正因為如此,她和鄭奇睿之間的「孽緣」才會更加糾纏不清吧。
一念及此,朱佑睿不覺輕哼一聲。「你不覺得煩嗎?」
「哪裏煩?」她不解。
「當我的顧命大臣啊!」他微微懊惱地撇嘴。
「喔,這個啊。」她笑了,明眸瑩光流燦。「是有點煩,要不是看在鄭伯伯對我有恩的分上,我好幾次都想對你發飆,跟你說我再也不管你了。」
「那你怎麼還繼續管呢?」甚至親自飛到北京去將「他」帶回台灣。
「不能不管啊!」程思曼斂下眸,茶杯里的茶都涼了,她一一倒掉。「其實你以前雖然不思上進,可人並不壞,內心還是很善良的,有時候我們在路上看見一些乞丐或是賣彩券的殘障朋友,你都會不忍心多看,隨手便把身上的鈔票都給了他們,有一次還把一迭彩券全買了,結果一張都沒刮中,被我笑了半天。」
朱佑睿皺眉,聽出她話里藏不住的笑意。
「雖然我給你泡的第一杯茶,你發脾氣倒掉了,可這幾年只要有重要的事,你都會要求我泡茶給你喝,比如你考大學聯考前一天、服兵役抽籤的時候,還有想對暗戀的對象表白的時候……」她頓了頓,嫣然一笑。「你說很奇怪,我泡的茶好像有種魔力,喝了就會對自己有信心。」
朱佑睿的心臟怦怦地跳。
他怎麼聽了會覺得怪異呢?這不等於是說,鄭奇睿每逢心情忐忑不安時,都會來尋求她的安慰?
鄭奇睿是……喜歡着她吧!怕是那笨蛋根本沒察覺自己的心意,而她也傻傻地只把他當成一個煩人的哥哥。
朱佑睿驀地心煩氣躁。
不知怎地,得知這具身體的原主對程思曼有意,他好像……有點不爽,很類似他面對謝弘揚時的感覺。
「你也來學學怎麼泡茶吧!」程思曼忽然盈盈起身,和他交換位子。「身為茶家少爺,你到現在還不會泡茶,傳出去會被人恥笑的。」
他怎麼不會泡茶?只是他擅長的不是現代的沖茶法。
朱佑睿和程思曼擦身而過時,聞到她身上清淡的幽香,心神一盪,腦中忽地靈光乍現。
「對了,下個月不就是我們公司創立三十周年紀念日嗎?」
程思曼一愣。「對啊,怎樣?」
「我記得昨天跟負責的主管開會,他們說要辦一場品茶宴,邀請各界名流來參加。」
「嗯,是這樣沒錯。」
「我在想,既然要辦品茶宴,不如順便展示茶藝,推廣茶道文化。」
「這還用你說?他們早就安排了茶藝表演。」
「我說的不只是你剛才表演的那一套。」他解釋。「我想辦的是時光茶席,就像穿越一條時光隧道那樣,走過不同的茶席,體會從古到今的飲茶文化,從唐代的煮茶、宋代的點茶到明清的沖泡茶,再配合展出古今常用的各種茶具……」
「對啊!」她驚喜地拍手。「這樣不僅是展演茶藝文化,也是在幫公司做形象,我們還可以邀媒體來採訪,寫宣傳稿,順便也在茶宴上推出公司的新產品。」
「重點是整個節目要怎麼規劃,還有從哪裏找來這些展示的茶具和表演人才。」
「茶具沒問題,公司有很多收藏,到時候只需要佈置好展場,挑選適合的來展出就好了,倒是負責各種茶藝表演的人,需要一點時間去尋找。」
「不過距離創立紀念日只剩兩個禮拜了,來得及嗎?」
「只要有心,一定來得及!」
兩人愈說愈興奮,茶也不泡了,回到客廳打開筆記型計算機,開始撰寫詳細企劃,腦力激蕩,截長補短。
這一談便談到了深夜,朱佑睿肚子餓了,學着煮泡麵吃,在面里撒了蔥花,打了顆蛋,香氣四溢,惹得程思曼也食指大動。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爭搶一鍋泡麵,吃得唏哩呼嚕,樂趣橫生。
「最後一口我要!」眼見一鍋泡麵要空了,程思曼手腳伶俐地搶過來,霸道地宣告所有權。
「這面可是我煮的!」朱佑睿不服氣。
「那又怎樣?」她朝他俏皮地吐吐舌頭。「我以前沒煮過東西給你吃嗎?也該是你投桃報李的時候了。」
「哪有女人這樣搶東西吃的?」他鄙視她。「你也不嫌難看,枉費你今天晚上穿得這麼漂亮!」
她一愣,視線下意識地一落,掃過自己身上這件專門訂製的旗袍。「我漂亮嗎?」她輕聲問,帶點不尋常的傻氣。
他一怔,不說話了。
不是因為不想開口讚美她,而是心跳忽然亂了起來,血流在胸臆中沸滾,教他一時噎住了呼吸,張嘴也吐不出言語。
她以為他是吝惜稱讚自己,嗔惱地橫他一眼。「小氣!」
他小氣?
他分明是個心胸廣闊的偉丈夫,哪裏小氣了?
這女人說錯話,該罰!
朱佑睿心念一動,驀地伸手搶過她手裏那隻鍋子,隨手放在桌上,接着拽扣那纖細的皓腕,近乎蠻橫地將她整個人帶入懷裏。
她嚇一跳,直覺想推開他,臉頰暈染霞色。「你……幹麼?」
他想幹麼?
他凝視她,墨眸如最深幽的古潭,潛藏着某種難以言喻的魅惑。
她不覺屏住氣息,心韻亂不成調。
他低下頭,用拇指輕輕揉捏她的唇,語音沙啞。「你說錯話了。」
墨睫輕顫,猶如受驚的蝴蝶翅膀上下撲閃。
他看得心馳神搖。
「該罰……」
方唇緩緩低下,一寸一寸地接近那柔軟的櫻瓣,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臉上,性感地撩撥着。
他要吻上她了!
明明有了警覺,明明告訴自己該躲開,可身子卻是酥軟地偎靠着他,動彈不得,唇瓣似驚似盼地顫着。
倏地,一聲清脆的叮鈴聲響驚醒她迷惘的神智。
「好像……有人LINE你……」她提醒他。
「不管他。」他追逐她閃躲的唇。
又是一聲叮鈴。
「真的……不可以。」她羞赧地推他。「我們是朋友……」
朋友就不能親吻嗎?他微微皺眉,眸光閃爍,似是失落又似懊惱,竟有種可愛的孩子氣。
她心口一軟,柔聲說服他。「萬一是你爸在醫院有什麼事呢?」
他重重嘆氣。
她相機離叫他的懷抱,隹起他擱在餐桌上的手機一看,容色瞬間刷白。
「怎麼了?」他察覺她的異樣,跟過來看。「是誰傳來的訊息?」
「是……汪明玉。」她澀澀地回應。「她說她要回來了。」
「她是誰?」他不解。「她回來關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