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酈南溪一聽這話就知道這人不知道思緒又飄到哪兒去了,臉紅着推他,“別鬧。餓着呢。”
上回就是晚膳沒吃成,重廷川此次好歹收斂了些沒有繼續折騰下去。抱着她再站了會兒平息下來,就讓人擺膳上桌。
“明日我尋張太醫……還是張老太醫罷。”重廷川給她往碗中夾着菜,“讓他來給你瞧一瞧,看看究竟是怎麼了。”
酈南溪把口中食物咽下後方道:“不若推遲兩日罷。到時候我還不舒服的話再說。”
“為何?”重廷川擱下筷子認真的看着她,“既是身子不適,早些看看早些放心。若是拖得久了,怕是病症更要嚴重。”
“這倒不會。我主要是想着,明兒六爺不是回不來么。”酈南溪用筷子尖扒拉着碗中米粒,“若是真不舒服,趁了你在家的時候再讓老大夫來看看。萬一真有個什麼不好,六爺在身邊,也好過於我自己聽着。”
重廷川一聽,樂了。敢情小丫頭這是依賴他,想着要他陪着看診呢。
他心中歡喜着不過,他也有他的顧慮。
“若是拖上兩天的話,你可還受得住?”重廷川低聲問道。
“還成。”酈南溪頷首,“不過是有些沒胃口罷了,倒也無甚大礙。”
重廷川看了看她的碗。肉食不肯吃,都還擱着。不過菜蔬倒是用了不少,飯也吃的可以。
“明日若是不舒服,讓人和我說聲,我先尋個人來給你看看。”他道:“倘若還好,就等我後日晚上回來再看。”
後日是冬至。皇上要到京郊祭天,重廷川當值,自是要帶人護衛左右。為了祭天之事明兒晚上皇上就要齋戒沐浴住到齋宮中,重廷川也要護衛在側。
故而明天一早離開,直到後日晚上下衙方才能夠歸家。
酈南溪笑道:“六爺不必憂心。左右還有那麼多蔬菜果子,餓不着我的。”生怕他還是不放心,她接着道:“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
女孩兒眉眼彎彎笑容嬌俏。重廷川莞爾,抬手輕捏了下她的耳垂,低低應了一聲“好”。
翌日一早,酈南溪就去了趟香蒲院。
老太太正在香蒲院中散步。酈南溪到的時候,她恰好走到了花圃旁,索性沒有回屋,直接讓人將酈南溪引到了花圃那邊,問她道:“西西幫忙瞧瞧,這些花養的如何?”
這邊的花圃打理的頗為精細,花朵的長勢也不錯,酈南溪便簡短說道:“很好。”
重老太太就笑了,與她道:“花了不少心思。可你二嬸說這些花嬌氣,在這裏種着費神費力,倒不如在暖房裏種好了再移過來。”
酈南溪聽了這話知曉定然是之前老太太與徐氏起了些爭執,徐氏或許又拿這些花來說事出氣,笑道:“二太太不願花心思去打理這些,自然覺得麻煩,能省事最好。老太太樂意與花朵為伴,自然覺得不費事。”
雖然沒有明着說誰對誰錯,但字裏行間裏都在贊老太太。重老太太聽了,心下歡喜,和她并行着往裏走,“西西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事?”
如今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冬至也是在明天。這時候過來定然是有事無疑。
酈南溪將重廷川昨兒告訴她的消息與老太太講了:“六爺早先說要幫忙看看七爺的親事……說是鴻臚寺少卿關大人的孫女,品貌都不錯,性子十分溫和。”
之前老太太隱約聽到了點消息,說是重廷川會幫忙留意着重廷劍的親事。哪裏想到他真的將這事兒給放在了心上?
重老太太猛地止了步子,拉了酈南溪的手問:“關大人家的女兒?”
“是。”酈南溪道:“六爺近日為了祭天的事情,沒少和鴻臚寺的大人們打交道。關大人為官清廉,人也十分隨和。聽聞他家家風甚好,六爺就多打聽了幾句。”
這倒是出乎重老太太的意料之外了。說實話,關家人她並不熟悉。不過關大人官聲不錯,她有所耳聞。
祭天禮儀由鴻臚寺負責,而護衛皇上的安全則是由御林軍統管。眼看着冬至臨近,重廷川和鴻臚寺那邊自然而然的接觸多些。
“好。好。”重老太太頷首道:“若是川哥兒肯幫忙瞧瞧,那最好不過了。他說不錯,應當是可以的。我再讓人去仔細留意下。”
心中一直着緊的事情有了點着落,老人家的心裏高興,說話自然就多了些,而且因為重廷川主動幫忙,她也覺得和川哥兒、川哥兒媳婦更親近了,就拉了酈南溪的手,邊往裏行着邊輕聲道:“西西明日裏莫要忘了準備東西。旁的不說,面子上的功夫總要做了。”
冬至里需要準備的東西太多,酈南溪聽了這話后一時間有點不太明白,詫然道:“不知祖母說的是什麼東西?”
重老太太本想着提點她一兩句,把這事兒給說的遮遮掩掩些就好,畢竟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做法。如今看她不解,也只能將話挑明白了些:“明兒是冬至,你給你母親的鞋襪可曾準備好了?若是你不會做,不若交給下頭去做。總得拿出點東西來才好。旁的不說,面子情總要過得去。”
酈南溪恍然大悟,原來是說這個。難怪老太太不肯說出口,這樣的做法可算是投機取巧了。
她知重老太太這番是說了掏心窩的抵實話了,便也沒有繞圈子,直接與老太太道:“早先岳媽媽給準備好了,前些日子給我看過。是岳媽媽她們親手做的。”
“這就好。這就好。”重老太太連連頷首,“從外邊買是不妥當的。萬一被人認出來是哪個綉坊的東西可就不好了。只有身邊人給代做了,旁人挑不出什麼來才成。岳媽媽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這些事兒她比你明白。”
“是。”酈南溪應了聲后,忽地想起來老人家之前那番言語,笑道:“老太太可是真疼我。竟是想了這個法子來教我。”
“我這哪裏是想出來的。”重老太太說道:“這還是你母親想到的法子。早些年,她一直就是這樣做的,我不過是照着她的法子教教你罷了。”
酈南溪此時方才曉得往年冬至的時候梁氏送給重老太太的東西也並非自己親手所做。想侯爺當年未故去的時候,梁氏和老太太的關係也還不算太差。可她也未曾給老太太做過什麼……
“祖母放心。”
酈南溪一句話讓沉浸在回憶里的老太太回了神,她笑看酈南溪,“怎麼?”
酈南溪笑道:“鞋子我不擅長,讓郭媽媽給您做的。不過襪是我親手做的。我可只是糊弄您了一半。”
重老太太聽聞后先是一怔,繼而大笑。
郭媽媽是近身伺候酈南溪的,又是屋裏的管事媽媽,平日裏這種針線活兒她從不上手。除了酈南溪和重廷川的衣裳外,郭媽媽根本不用自己動手做東西。就連她自己的衣裳,也是交給府里針線上的丫鬟們去做。
重老太太心下寬慰,佯怒着抬指很輕的戳了戳她的額心,故意板著臉道:“你啊,就愛和我鬧。什麼是才一半?不行,改天我得把你糊弄的那另一半要回來才成。”
酈南溪知道老太太在和她開玩笑,就在旁討饒。
一時間氣氛很是和樂。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傳來了憤憤不平的嚷嚷聲。間或有呵斥聲和孩童的哭鬧聲。
重老太太的笑容瞬間收了起來,不悅的喚來了丫鬟問:“怎麼回事?”
丫鬟還沒來得及回答,二太太徐氏已經拉着兩個孩子進了屋。
徐氏先是把杉哥兒往前猛推了一把,又死死拽着旁邊不住甩手踢腳的重令海,說道:“母親,這事兒您給評評理。我可從沒有見過那麼偏心的。可我們老爺做的事兒讓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杉哥兒不過才兩歲多大,身子輕。他本就抽抽搭搭的哭得傷心,被徐氏那一推,直接跌到了地上趴着,於是哭得更大聲了。
丫鬟們忙去扶杉哥兒。
徐氏眼睛圓睜等着周圍的人,怒喝道:“誰敢扶他?誰敢扶他,我明兒就把誰亂棍打出去!”
這下子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了,只好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朝旁邊示意了下,呂媽媽上前說道:“二太太莫急,八爺脾氣不太好,衝撞了您。我讓他給您道歉。”
呂媽媽抱着杉哥兒,朝徐氏認認真真的行了個禮。
徐氏看呂媽媽姿態放得低,又因她是老太太跟前的人,這才臉色好看了點。
老太太指了重令海說道:“海哥兒告訴祖母,究竟怎麼了。”
徐氏倒是不懼重令海說實話,反而巴不得他將事情趕快說出來,聞言鬆開了手,把自家大孫子往前推了推。
重令海的小臉憋得通紅,眼睛裏滿是怒氣,憤憤然說道:“曾祖母,祖父也太過分了些,竟是把我的東西給了那個討厭鬼玩!”
重老太太呵斥道:“什麼‘討厭鬼’?這是誰教你的話!”
徐氏目光閃了閃。
重令海不過五歲大小,氣頭上有些口不擇言:“他就是討厭!和誰說的沒關係!”
徐氏這才放心了些,待重令海愈發和善,苦着臉與老太太道:“老爺太偏心。本來是送給海哥兒的小玩意兒,竟是拿去了給杉哥兒玩。這可真是……說到底,海哥兒畢竟是他的親孫子,他怎麼能這樣!”說著話的功夫,徐氏就紅了眼眶,拿出帕子來拭淚。
重老太太不耐煩看徐氏,問重令海:“你娘怎麼說?”
重令海聽了老太太的問話后,頓時蔫了,道:“娘什麼都沒說。只告訴我不要惹事。”
重令海的母親是大奶奶蔣氏,蔣氏素來溫和沉穩,是重老太太兄弟的孫女兒。老太太對蔣氏的態度十分看重。
聽聞蔣氏沒有多說什麼,反倒勸重令海息事寧人,重老太太心知這事兒定然是重二老爺仗勢而為,非要把東西給杉哥兒玩的了。
重二老爺素來疼愛這個大孫子,原先有什麼好的都緊着他。如今突然變了態度,不得不讓人深思。
“老二家的,你等會兒去找那個姓孟的。”重老太太慍怒道:“讓她知道什麼叫做本分。莫要以為來了家裏就可以肆意而為。管住她那張嘴,她最起碼可以性命無憂。若是再這般沒輕沒重,往後怎麼著,那可真沒人能保證得了。”
老太太這話說得極重。不說“她可以衣食無憂”,反倒是說“性命無憂”,可見是已經氣到了一定程度。
酈南溪記得原先老太太肯留下那孟蔓羽,應當也是心裏存了幾分善意在的。也不知道最近這些天裏發生了些什麼,居然讓老太太厭惡她到這般的田地。
不過,二房這邊如何,她是管不了的。
酈南溪起身告辭,只說是國公府那裏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實在脫不開身需得趕緊回去。
之前她進來的時候重老太太就看她臉色不是太好,本還說要給她尋個大夫,被她婉拒了,說是得閑了后重廷川會請大夫來。重老太太這才作罷。
現看酈南溪要走,老太太並未過多挽留,反倒好言說了幾句讓她注意身體之類的話。
徐氏原本心裏頭就堵着一口火。之前聽老太太讓她警告那孟蔓羽,火氣稍微小了點,卻未完全消弭。如今看到老太太待酈南溪好聲好氣,待她卻十分冷淡,徐氏心裏很不舒坦,嗆聲道:“六奶奶這是要去哪裏?國公府一大堆事不錯,可都是大嫂在忙着。你就光管着你那個石竹苑的小事而已,怎的還要這般忙碌?”
酈南溪脾氣和順,那是在平時。旁人待她好,她自然會待人更好。旁人待她不善,她也沒有藏着掖着躲來躲去的習慣。
見徐氏這般,酈南溪微笑,“國公府很多事情需要太太處理是不錯,可我也不能只管着石竹苑就成。國公爺外院的許多事情,還有府里那些瑣事,總也得我照看着。不然的話,單單頂着‘國公夫人’這名號卻什麼也不做、什麼也管不着的話,咱們重家豈不是要被人恥笑了去。”
“這話說得對。”重老太太最是看重重家、最是在意重家的名聲,聞言十分欣慰,“西西雖然年輕了些,卻也不是個沒輕重的。川哥兒如今在皇上跟前當差,若西西做事太怯懦了,咱們家未免被人瞧不上。皇後娘娘那邊也不會高興。”
她又轉向了酈南溪,“西西往後做事都謹記住自己的身份,雖然不能隨意欺侮旁人,但,也斷然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酈南溪福身說“是”。
徐氏沒料到自己竟是被個小輩幾句話給嗆了回來,更沒料到的是老太太竟然字字句句都在維護着酈南溪。往年的時候,梁氏和她對峙,老太太可是疼惜她許多的。畢竟重二老爺做事太不靠譜,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旁邊重令海看到自家祖母憤怒至極的樣子有些可怕,就收了自己剛才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弱弱喊了聲“祖母”。
徐氏一把甩開他,緊走幾步到了酈南溪跟前,“六奶奶確實好本事,我也自嘆不如。不若六奶奶與我說說,海哥兒與杉哥兒這事,你看怎麼處理妥當。”
她看重令海委屈的癟了癟嘴,生怕這小子再也跟着哭了,就上前拉了他的手,轉向酈南溪,“若是東西給杉哥兒,我孫子這邊不好辦。若是還給海哥兒,老爺怕是要生氣。這可真是難了。”
重老太太看她將問題推給酈南溪去想,心下不悅,沉聲道:“她一個小輩,懂什麼!”
“老太太可要多多體諒我才成。”徐氏嘆道:“我這也是沒了法子,病急亂投醫,想要尋人幫一幫。”
重老太太正要讓酈南溪趕緊離開不用理會徐氏,誰料酈南溪已經在旁開了口。
“其實,二太太本該不必如此麻煩。”
看她說話了,老太太就沒再制止。
徐氏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六奶奶這話怎講?可是有什麼簡便的法子?”
酈南溪說道:“並不是什麼簡便的法子。我不過想說,原本不用走到這一步的。仔細想想,也是二太太時運不濟。如果當年三爺沒出事、曼姨娘沒過世的話,杉哥兒的事情就也不會發生了。”
徐氏聽聞她在這個時候提及重廷山和曼雨,登時臉色大變,板著臉道:“六奶奶好端端的提他們做什麼。”
“也沒什麼。”酈南溪朝徐氏淺淺一笑,“我只是覺得,造化弄人,因果循環。二太太,您說,是不是呢?”
雖然她的話沒有什麼問題,她的表情也沒什麼不對勁,但徐氏就是從裏面咂摸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
——這分明是在說,當年曼雨與三爺故去,使得二老爺找了孟蔓羽,又有了杉哥兒。當年種下的因,如今苦果要她自己來嘗。
徐氏心下一沉,急急的往前邁了一步,“你到底知道多——”
“夠了!”重老太太高聲呵斥住了她,“你亂說什麼?西西不過是被你說煩了回幾句話罷了,你難道也講什麼不中聽的話出來么!”
徐氏粗粗喘息着去看酈南溪,卻從酈南溪的表情里分辨不出半點兒的不對勁來。
酈南溪面露驚慌,低着頭對老太太道:“我想說二太太運氣不好,因果循環下,運氣就更差了些。結果說多錯多。”
重老太太道:“很多事情你不知曉,自然不明白有些話你二嬸聽了後會多想。沒甚麼,你先回去罷。不關你的事。”
酈南溪應了一聲,這便快步離去。
臨出院子前,她隱隱聽到已經閉合的屋內傳來了老太太的高聲呵斥。只不過房門關得太緊,聽不甚清。
回到院子裏后,酈南溪意外的看到了個好久沒見的小客人。
——重令月。
小姑娘牽着古媽媽的手,站在石竹苑的門口不住的朝外張望着。
一看到酈南溪,重令月就笑了,鬆開古媽媽的手撒腿朝着這邊跑來。
酈南溪趕忙上前幾步去抱她。誰知剛剛彎下.身子張開懷抱,眼看着小姑娘就要跑進她的懷裏了,半途中突然出現了個人影,硬生生把小姑娘給攔在了半途。
郭媽媽一把抱起了重令月,笑着與酈南溪道:“奶奶這裏兩天精神不太好,身子也不太舒服,還是不要抱二姐兒了。我來抱着就成。”
重令月原本還有些不太開心,聽聞酈南溪今日身體不好后,剛剛湧起的那點不樂意瞬間煙消雲散,順着郭媽媽的話說道:“嬸嬸不用抱我。我讓郭媽媽抱着就成。”
話一說完,她想想不對勁,又掙扎着讓郭媽媽放她下來,“我自己能走。”
“那我將二姐兒放下來,二姐兒得保證不去鬧奶奶。”郭媽媽再三叮囑了她幾句,“二姐兒可能答應?”
重令月連連點頭。
她素來乖巧懂事,既是答應了,就會做到。
郭媽媽這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當即將她小心的放到地上站好。
重令月一點點挪到酈南溪的跟前站着,小心翼翼的牽了她的手,又問郭媽媽:“這樣可以嗎?”說著晃了晃她拉着酈南溪手指的小手。
郭媽媽笑道:“自然可以。二姐兒別拽着奶奶到處跑就成。”
小姑娘連連點頭,“我只和嬸嬸一起慢慢走着。”說罷果真是邁着小短腿和酈南溪緩緩前行。
酈南溪雖然覺得自己抱抱孩子之類的斷然沒有問題,但郭媽媽既然這樣說了,她也沒必要非對着干不可,畢竟郭媽媽也是一片好心。她現在精神不濟,多歇一歇也好。
酈南溪抬手揉了揉重令月頭頂柔軟的發,問道:“月姐兒怎的來了?”
“聽說明日裏會很忙,今天要準備很多東西。我想着來看看嬸嬸這邊需要不需要幫忙。”
重令月說著,笑着揚起了小臉,“我現在會做的可多啦。你這裏如果忙不過來,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這個時候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古媽媽已經快步迎了過來。
她朝着酈南溪歉然笑笑,很小聲的在酈南溪耳邊道:“其實二姐兒只會一點點揉麵糰,還有掃掃地擦擦桌子。”
酈南溪朝她輕點了下頭,與重令月道:“吃食明天才會開始正式開始做。明日裏要包餃子,月姐兒若是得閑,不若幫忙來幫忙?”
“好啊好啊。”重令月開心不已,走路都開始一跳一跳的,“我會把一條條的面揪成一個個的包餃子的。還會把那小面塊揉起來。”
郭媽媽也聽出了點門道,故意睜大了眼睛,驚嘆道:“姑娘那麼厲害啊!把面塊揉成團,不就方便我們擀麵皮兒了嗎?”
“是啊是啊。”重令月笑得開心。
“那月姐兒明天來幫忙吧。”酈南溪道:“你不來,我們餃子都還沒法包。”
重令月重重的應了一聲,趴在郭媽媽的肩膀上咧開小嘴笑個不停。
雖然說好了明天來幫忙,但重令月今天來了,就也想幫着酈南溪做點事情。
酈南溪讓金盞弄了個乾淨小巧的布巾,沾了水又擰乾,拿給重令月來擦桌子。
那布巾的邊角綉了一朵小巧的梅花,是銀星沒事的時候親手做的。梅花花蕊分明,花瓣嬌艷,綉工很是不錯。
重令月拿着布巾看了好半晌,讚嘆不已,而後自己拖了個小凳子到桌邊,一板一眼的擦了起來。
古媽媽擔心的繞着桌子一直轉,生怕重令月會跌下來,還不住念叨着:“姑娘小心。”
郭媽媽在旁勸道:“不用緊張。孩子大了就喜歡學着做點事情。您不用擔心。”
“萬一摔下來怎麼辦?”古媽媽依然十分緊張,“前些日子六奶奶從假山摔下來后,於姨娘特意叮囑過,小心點二姐兒,千萬別讓她摔着了。”
聽了這話后,重令月想到了於姨娘的叮囑,也想到了當日酈南溪從假山上掉下來的恐怖情形,小身子抖了抖,不敢動了。
這時候酈南溪說道:“其實凳子那麼矮,又不像假山那麼高,即使摔下來也不怕。”
她笑道:“當年我個子小,想插花又夠不到桌子,就站在凳子上去插。經常是弄到一半忘了自己是站在凳子上,往旁邊一邁腳,噗通就摔下來了。摔完了想起來花還沒完成,就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繼續踩凳子繼續弄。”
酈南溪這話讓重令月笑出了聲,就連古媽媽也在旁忍俊不禁。
思及往事,郭媽媽說道:“這些可都是真的。姑娘是個不太長記性的,這樣摔了不知道多少回。”
酈南溪輕聲道:“郭媽媽,這不叫不長記性,明明是我插花太專註了……”
“是是是。”不等郭媽媽接話,重令月當先在旁板着小臉一本正經的說道:“放旁人身上,這是不長記性。嬸嬸這就叫做太專註啦。”
酈南溪哭笑不得。
旁人哈哈大笑。
到了晌午的時候重令月便跟着古媽媽回去了。
酈南溪正吩咐人準備擺上晚膳,卻聽丫鬟匆匆來稟:“奶奶,國公爺回來了!已經進了府,正往這邊走着,就快要到了!”
初時聽到的時候,酈南溪只當自己弄錯了。原本說的是今天皇上要齋戒沐浴去齋宮住着,重廷川全程護衛不得空閑。怎的如今中午反倒是歸了家?
酈南溪趕忙出了屋子去到院外。本想着出去迎一迎,卻見重廷川已經大跨着步子行了進來。
“六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酈南溪問道:“可是有什麼急事不成?”
重廷川剛欲答話,低頭一看,頓時眉心蹙緊,“怎麼沒披衣裳就出來了?”
酈南溪本還等着他說明回來的緣由,他這一轉話題,她初時並沒聽明白。順着他的視線低頭一看才發現他說的什麼。
剛才聽到消息后她太過着緊,沒有披了斗篷就出了屋。
“沒事,不過幾步路罷了。”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背上一暖一沉,已經被個溫暖的寬大衣裳給裹住。
重廷川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給她披着,攬着她往裏走。
重廷川在北疆待慣了,又是有功夫傍身,平日裏本就穿的不多。如今把外衫再脫了下來,可就穿着單衣了。
酈南溪大急,生怕他會凍着,連連說著“沒事”,想要將衣裳還給他。卻被他不由分說的摟緊,根本掙脫不得。
“往後可不許這樣省事了。”重廷川刻意冷着聲音與酈南溪這樣說了句。轉念一想,生怕只和她說了不頂用,他就又吩咐旁邊的岳媽媽她們,“往後奶奶若是出屋子,一定給她披上衣裳。天冷了,不比暖和的時候。”
岳媽媽鍾媽媽她們趕忙福身應是。
進屋后,重廷川把自己的外衫給她脫下,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涼,就放在掌心裏暖着,這才說明來意,“……我看今天晌午過後怕是就沒時間了,就趁着這會兒有點時間,請了張老太醫趕緊來給你看看。”
酈南溪這才知曉重廷川竟是為了讓張老太醫給她看診而特意在這個時候跑回來一趟,很是內疚,輕聲道:“早知道我那樣說會讓六爺來回奔波,倒不如直接讓你尋了大夫來,也好過於這樣着緊的專程走一趟。”
重廷川淡笑着搖了搖頭,抬指輕颳了下她的鼻尖,“我倒是更樂意跑這一趟。”
小丫頭這樣依戀他,他高興,他樂意。莫說是一趟了,即便跑個十趟百趟的,又有什麼不好?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酈南溪忽地想起來一事,問道:“張老太醫呢?”
“他走的有些慢,我讓萬全在後頭陪着了。”重廷川道。
他話音剛落,外頭有婆子稟道:“張老太醫來了!”
岳媽媽上前打了帘子,老人家這便邁步入屋,恰好瞧見小兩口依偎在一起的模樣。
搭眼一掃,張老太醫看到了桌上自己親手做的那個糖果。看那分量,已經被吃了好些塊了。
“怎麼樣?味道還成不?”老人家笑眯眯的去看酈南溪,“我家姑娘和小子都說好吃。”
酈南溪沒料到自己和重廷川親昵的樣子被外人瞧見。剛才老太醫進門的時候,她想抽出手的,可重廷川握得緊,她沒能成功抽出來。
此時她的手暖和些了,重廷川才終於放手。
酈南溪雙頰染了紅暈,與張老太醫說道:“好吃。我喜歡,月姐兒過來的時候吃了些,也很喜歡。”想了想又道:“就是五爺的女兒。”
張老太醫對國公府的事情還是有些了解的,聽聞重令月來酈南溪這裏玩,很有些意外,點點頭道:“小孩子如果喜歡,改天我讓人多拿點過來。”
又說了幾句話,寒暄已畢,張老太醫將拿着的藥箱放到一旁,“聽聞奶奶病了?我來給你瞧上一瞧。如今天寒,如果傷了身子可是不太容易好。奶奶體寒,平日裏可以適當的多食一些溫熱之物。”
酈南溪一一應了。
待到凈過手后,張老太醫便坐了下來,給酈南溪好生把脈。
手剛搭上去沒多久,老人家就挑起了眉,問重廷川:“奶奶這病……大概多久了?”
“也就最近幾日。”重廷川道。
酈南溪頷首,“前些天都還好好的,就最近這兩天,食不下咽,有些瞌睡。”
“不知奶奶的月信過去多久了?”老太醫又問。
“一個多月。”酈南溪臉上有些發燙,低聲說了個日期。
張老太醫聽聞后,忽地想起來當初重廷川問他要治療內里那處的“傷葯”的事情……
老人家當了幾十年大夫了,常年混跡宮中,見多識廣。稍微一思量,就有些明白過來。
他沉吟許久,不曾言語。
重廷川心裏有些發慌。他知道張老太醫醫術極好,這般不言不語,也不知是連他都診斷不出來,還是說,這病症太過難辦,老太醫不知該如何開口。
“西西這病,”重廷川的嗓子有些發澀,輕咳一聲方才繼續,“這病嚴重嗎?”
眼看着重廷川愈發著急,張老太醫反倒更不急了。
他半眯着眼看了看重廷川,捋着鬍鬚高深莫測的說道:“這病啊,嗯,着實需要費些功夫。”
“難治?”
“不難治。就是痊癒起來有些慢。”
重廷川心下一沉,低聲問道:“不知多久能好?”
張老太醫掐指一算,捋着鬍鬚慢悠悠說道:“大概……也就八.九個月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