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不出所料,梁氏果然未曾提起要出門或是去梁府的事情。只不過,另一人倒是對酈南溪她們將要去梁家表現出了興趣,讓酈南溪頗感意外。
“六奶奶和國公爺是打算去外公那裏?”重芳苓十分好奇,“今兒就去么?可真是倉促……不知道我能不能一起去呢?”
此刻酈南溪正在木棉苑中,借了給梁氏請安的理由,順便把要去梁府的事情與梁氏講了。
——既是去梁家,梁氏早晚也會知道。梁氏並不是個大方的性子。真斤斤計較起來,也是麻煩。左右重廷川做了保證,說她今日不會想要同往,酈南溪索性來了這一趟。與其梁氏曉得之後再鬧出什麼脾氣來,倒不如坦坦蕩蕩的提前和她說明。
梁氏果真沒有說什麼,只道了一句“幫我問候父親”,而後便目光有些空茫的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重芳苓對此表現出了興趣,不住問酈南溪一些問題。比如幾時去,比如坐哪個車子。
她一直在旁問着,酈南溪還未怎樣,梁氏先不耐煩了打斷了她的話,“管那許多作甚?又不是你去。”說多了也是煩。
重芳苓上前挽了梁氏的手臂,笑嘻嘻說道:“我是想看看,若是有空餘地方的話,跟着過去一趟也可以。”
梁氏自然不肯。她哪裏敢讓寶貝女兒跟着那兩個人出門。
重芳苓就磨着梁氏,期盼她能應允。
酈南溪早料到了梁氏不會答應,所以剛才面對重芳苓的詢問也沒有半點不耐煩。此刻順勢道:“車子狹窄,我和國公爺兩個人坐已經滿了,第三個人怕是不成。”
這話一出來,重芳苓徹底沒了話。她想要去外祖家玩是不假,可她更不願去面對重廷川。一想到他那冷冰冰的嚇人樣子,什麼愛玩的心思都歇了。
不過,看到重芳苓后,梁氏倒是想起來一事,與酈南溪道:“你等會兒幫我捎封信給我母親。我有話和她說。”
言罷,她進到裏屋去。一盞茶功夫后出來,手中拿着一個封好了的信封,“給我母親就成。別給我爹。若我母親還有回信,你給我一併捎回就成。”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酈南溪自然答應下來,拿着信回了石竹苑。
這個時候重廷川已經安排好了車馬,見她拿了要捎着的信也沒說什麼。他把信交給了隨行的郭媽媽,這就與酈南溪一同上了車。
梁府離得不算近,酈南溪上車后索性補眠。後來被重廷川在旁又摟又抱的鬧得沒了辦法,只能睜開眼應付他,“怎麼不讓人睡呢?昨晚……”
她頓了頓,臉紅紅的終是沒有說下去。
昨晚被他折騰了一整晚,天將明了才睡着。偏他現在還不讓她休息,忒得過分。
重廷川給她挪了個舒服點的位置靠他身上,拿了旁邊的手爐放在她的懷裏,吻了吻她的鬢邊說道:“現在別睡,回去再睡。”又幫她整了整衣裳。
酈南溪想到今日她選的衣裳容易起皺褶,這才明白了他的顧慮,就靠在了他的身上和他說話。不多時,又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車子到了,好似時間才過去沒多久。酈南溪動了動身子發覺有點麻,這才發現自己竟是保持着剛才靠在他懷裏的姿勢一動都沒動過。
衣裳自然是沒有什麼褶子的。只不過重廷川也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沒有動過,還得顧着懷裏抱着的她,身體僵的更厲害些。
酈南溪沒讓他立刻下車,幫他捏手臂。可是他的肌肉又硬又結實,根本捏不動。沒幾下她就放棄了,轉捏為砸。
看着她賣力的來來回回的樣子,重廷川綳不住笑了,抱了她下車,“無妨。我稍稍一活動就沒事了,不比你這樣嬌氣。”
酈南溪一聽他居然說她嬌氣,下地后扭頭就走根本不等他。
重廷川輕笑着追了過去,拉了她的手不准她掙脫。
早先重廷川遣了人先行一步到梁府來遞拜帖。梁府早就收到了消息,讓人特意在外頭迎着。看到衛國公夫妻倆過來,他們趕忙躬身將人請了進去。已有婆子等在裏頭,引了二人往裏前行。
梁太太在廳里等着。因着是要來探病,兩人先行去見了她略做寒暄,就往梁大將軍歇息的屋子行去。
梁府頗為敞闊,一眼看去,是武將之家慣有的疏朗和大氣。只是屋子的年代頗久,又近期沒有修葺,顯得有些陳舊。
大將軍的院子很大,未種植株,方方正正的院子裏,僅右手邊擱置了一排武器架。
“平日裏無事的時候大將軍就在院子裏練武。”重廷川側首與酈南溪道:“所以在院子裏特意擺了武器。”
酈南溪頷首應聲,隨他進入屋內。
屋中坐了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鬢髮花白,神采奕奕。但仔細去看,依然能在老人的眼底看到淡淡的青色,顯然最近精神不濟沒有睡好。因是病症所致。
在兩人進屋后,梁大將軍就將其餘人都遣了出去。夫妻倆上前問安。
梁大將軍虎目圓睜,問重廷川道:“小子今天來做什麼?”
重廷川拉了酈南溪在旁坐下,“自然是來探病。”
“呔!小子現在竟然也敢騙人了!”梁大將軍指了他笑罵,“你幾斤幾兩我不知道?”
重廷川身子往後一靠,倚在椅背上不說話。
梁大將軍看看酈南溪。
重廷川沒有多說什麼,只道:“西西不是外人。”
梁大將軍這便曉得重廷川說話並不顧忌這姑娘了,就與酈南溪道:“你家老爺怕皇上忌憚,素來和我不甚親近。你說,他忽然來‘探病’,不是有鬼是什麼?”扭頭又對着重廷川:“你那說法糊弄別人還成。跟我啊,少來這套!”
酈南溪沒料到梁大將軍這樣直爽的就把話和她說了,忙拿過旁邊的茶盞來,故作喝水的樣子遮去唇邊的笑意。
重廷川莞爾,雙手閑適的搭在椅子扶手上,淡淡說道:“我瞧着段將軍不太合適,來和你老商量商量。”
這就是事關北疆戰事了。
梁大將軍坐直了身子,“說說看。”
原來北方戰事吃緊,重廷川覺得北疆將領不合適,有意與陛下提議換將,就來與梁大將軍先作商議。
梁大將軍又看了酈南溪一眼,這才與他說道:“衛國公屬意何人?”
重廷川低聲說了個名字。
梁大將軍有些猶豫,“他合適?”
“最起碼比現在的段將軍更合適。”重廷川道:“段將軍善守不善攻,手段太溫和了些。這樣下去,怕是麻煩。”
兩人在那邊說著將領問題,酈南溪卻有些坐立難安。
——早知道重廷川和梁大將軍要商議這些,她還不如不進來。可重廷川一點徵兆都不給她,她能如何?
酈南溪索性放開自己的思緒,不去聽不去看,只垂眸想着家中那一個新得的花鳥紋粉彩斂口花瓶應該插個什麼樣的花更合適。
許久后,兩人那邊聲音漸歇,酈南溪才慢慢回神,問詢的看向重廷川。見他依然在和老將軍詳談,好似已經到了尾聲,她知曉再過會兒應當就差不多了,便望向了旁邊的博古架,細看中間擱着的那個玉石貔貅上的紋路。
“……話雖如此,可是,這些話由我來說怕是不妥。”梁大將軍止了先前那笑呵呵的模樣,擰眉道:“陛下定然能夠知曉你來我府里的事情。若以為我們在此密談——”
重廷川不以為意,“我不過是來探病么。”
梁大將軍冷哼,“莫要和我打這些彎彎繞。你比我更了解他。”
“這不是還有她么。”重廷川勾了勾唇角,一把將酈南溪摟在懷裏,“我若是和將軍密談,哪能讓她在旁跟着。是不是?告訴陛下說我們兩人商議事情的時候將她留在身邊,陛下怕是也不會信的。所以,我們這一次不過是閑聊罷了。”
酈南溪被他剛才這麼一摟已經回了神。聽過這番話語,她這才知道他為什麼要她留下聽那些,很是哭笑不得,“國公爺真是深謀遠慮。”
重廷川低笑道:“好說。比你總得強一些些罷。”
看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梁大將軍暗覺詫然。
這兩個孩子,真是……
說他們什麼好呢。
這小子明顯信任這丫頭,所以可以放心的將她拉進屋裏聽那番話,順便可以當擋箭牌。這丫頭也怪。被這小子“利用”了也不在意,即便知道他特意讓她留在屋裏不過是借她來堵住旁人的口,她也毫不放在心上。
不過,夫妻間若能做到這個份上,也是不枉此生了。
老將軍兀自感嘆着,頷首道:“既是如此,這事兒我就應了。改天我好些了就去面聖。”
重廷川知曉梁大將軍此番前去與陛下辯駁也是不易,當即斂了神色抱拳說道:“多謝梁將軍。”
老人家笑着擺了擺手,“本就同是為了江山社稷,沒有誰謝誰的。你們自去玩吧,我歇一會兒。”
重廷川就帶了酈南溪出屋。
梁太太早就遣了人在院子外頭等着。看酈南溪他們出來了,那丫鬟就引了兩人往廳里去。廳里出了梁太太和梁大奶奶外,還有梁大奶奶的一雙兒女。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樣子很是英武,名喚梁立。少女和酈南溪年歲差不多,名喚梁意。
梁太太看到酈南溪他們倆,只依着禮節和他們禮貌的說了兩句話。酈南溪親手將梁氏寫的那封信給了梁太太。梁立眼觀鼻鼻觀心的靜默喝茶。梁意則是轉着眼睛一直在好奇的打量兩人。
待到酈南溪她們坐下后,屋子裏一下子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就連端茶喝茶,都半點聲響也沒有。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旁邊梁意又盯着酈南溪看了半晌,忽的問道:“六奶□□上的這支步搖是哪裏買的?好生漂亮。”
那步搖上面有精雕細琢的展翅雙蝶,下面垂着珠玉所做的串飾,極其精美。
酈南溪就道:“是在翡翠樓所處。”
梁意嘖嘖稱嘆:“真好看。我去翡翠樓的時候沒有看到那麼精巧的。”
酈南溪笑笑沒有接話。
——這步搖是重廷川讓莫七親手所做,外頭自然看不到。
經了梁意這一打岔,剛才那因了無話可說而靜寂下來的氣氛就鬆快了些。
“國公夫人的東西自然不比旁人。”梁太太笑說了梁意幾句,問酈南溪:“不知大太太最近可好?前些日子見到庄太太,倒是精神不錯。只不知大太太是不是也和她那般順心如意。”
庄太太便是酈南溪的舅母、梁太太的小女兒小梁氏,重大太太的妹妹。
“太太還好。前些日子在忙家裏姐妹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酈南溪便道:“倒是許久沒見舅母了。”
梁太太本就打算聽酈南溪說那“家中姐妹的事情”,聞言就多問了幾句。酈南溪只說太太若是想知道,不妨問問大太太,具體情由她也不知曉。梁太太見從她這裏問不出什麼,就歇了之前的心思,待她像剛剛那般神色淡淡。
酈南溪本也沒指望梁氏的母親對她有多親近,見狀就識趣的沒有再多說一字,只慢慢飲着杯中的茶。
這時候她才發現梁立竟是找了重廷川搭話。只不過重廷川聽上十句方才蹦出來一兩個字,顯然很不放心上。梁立卻饒有興緻,依然問個不停。
“六奶奶不知在看什麼?這樣專註。”梁意望向重廷川和梁立那邊:“莫不是六奶奶對國公爺和哥哥說的話很感興趣?”
酈南溪不知她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做什麼,就只笑了笑,沒有接話。
梁意的脾氣顯然有些上來了,追問道:“六奶奶怎麼不和我說?莫不是我問的問題讓你為難了?”
“這倒也沒有。”酈南溪朝梁意淺淺的笑了一下,“並不是你的問題讓我為難了。而是我覺得無事的時候去看一下自家夫君,並沒什麼大礙,沒甚可值得詬病的,所以才沒有答話罷了。”
重廷川顯然聽到了她這番話,眼含笑意的朝她看了眼。
酈南溪剛才對梁意說的時候理直氣壯的很,但被他這樣一瞧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頭看着手中杯盞不再開口。
重廷川與酈南溪在梁家稍作停留便離開了,去珍味閣用過午膳後方才歸家。
一進國公府,就有僕從將今日舊宅那邊鬧騰的事情大致與兩人說了。好似那女人在老太太院子外頭跪了一夜,後來被呂媽媽強行拉走,帶到一間廂房暫住下了。那孩子早晨醒來見不到母親,哭個不停,誰哄都不行。呂媽媽將他帶到了他母親屋子裏,他才止歇。
“二老爺呢?”重廷川便邁步前行,邊隨口問道。
“二老爺還沒趕回來。不過二太太知曉了此事後,在老太太跟前鬧。據說一早晨昏過去了四五次。”
“四五次。”重廷川唇角微勾,“可真能暈的。”
酈南溪聽出了他話語中譏諷的意味,上前勾着他的手指拉了拉。
重廷川反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與那跟着稟話的隨從說道:“你和萬全說一聲,這事兒他看着辦。待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就可以暗中與二老爺說一聲讓他回來了。”
隨從躬身稟是,悄然退下。
經過書房的時候,重廷川腳步微頓,朝書房看了一眼。
酈南溪知道他應當還是在想着什麼。或是上午與梁大將軍所說北疆戰事,或者是舊宅那邊的那些煩亂雜事。她就順勢說道:“六爺不放去稍坐會兒,我到花園裏走走,順便采些花回來插。”
她是特意主動去旁的院子走走的。她知道,但凡她在,重廷川就要和她一起待着。她總覺得那樣會打擾到他,所以提前主動說聲自己要先去忙別的。
重廷川知曉了她的顧慮,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下巴,笑道:“快去快回。”又道:“你耽擱不了什麼事情。不用擔心。”
聽他這話,酈南溪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發現了,就也不避諱,說道:“我哪裏只為了六爺?不過是梁太太給太太寫了回信,我需得到木棉苑一趟將東西拿過去,順便采些花罷了。”
重廷川握了握她的手,這才讓她離開。
酈南溪去到木棉苑后卻沒有立刻進屋見梁氏,見向媽媽在門口,就將信給了她,而後便毅然離去,半刻也沒停留。
向媽媽拿了回信后見挽留不成,倒也沒再揚聲和梁氏通稟。見酈南溪出了木棉苑,她就將信拿到了屋裏。
梁氏正手撐着額在旁小憩,看着似是睡著了。但向媽媽知道剛才八姑娘剛走,太太此刻心煩意亂定然是醒着的。故而她輕聲喚了幾聲。
梁氏慢慢睜開眼,聲音清亮不帶半點兒瞌睡的含糊,顯然未曾睡着,“何事?”
“家裏太太的回信來了。”向媽媽道:“太太要不要看看?”她口中家裏的太太便是指梁氏娘家的太太,梁氏的母親。
梁氏聽聞后,把信捏在手裏好半晌,這才慢慢打開。抖開信紙,上面的話不多,只寥寥幾句,卻把意思說明了。
梁氏看后皺着眉將紙張丟到一旁,給向媽媽指了指,意思讓她去看。這便嘆了口氣,許久都沒說話。
向媽媽沒有立刻去看,先輕聲問:“家裏太太可是不同意?”
“這有什麼不同意的。”梁氏的語氣有些生硬,“二選一,她選一個就是。”
“那她意思是……”
“暉哥兒。”梁氏疲憊的道:“她想將意姐兒嫁給廷暉。”
向媽媽這才拿了那信看了遍,而後喃喃道:“家裏太太怎麼也不為八姑娘想一想呢。”
聽到這一句,梁氏心裏剛才聚集起來的鬱氣終是爆發了,抬手將手邊的一個靠枕擲到了地上,恨聲道:“我不過是試一試,過真讓我試出來了。什麼為我們考慮,家中侄女兒嫁給暉哥兒的話,往後我好省心,婆媳關係也能融洽。其實她就是看不得我們好過!不肯給苓姐兒一條後路!”
她在信里問的便是兒女親事。說的是現在她有兩個打算,一個是讓廷暉娶梁意,一個是讓芳苓嫁給梁立。看梁太太的意思如何。
梁太太的回信里分毫都沒考慮讓芳苓嫁過去,只說讓梁意嫁到國公府後,梁氏能夠得到的諸多好處。
在貧寒之家裏許是有換親一說,這家的女兒兒子和另一家的兒子女兒交換了成親。但高門大戶絕對沒有這樣的道理。因此,梁太太堅持着讓梁意嫁過來,其實就根本不同意重芳苓嫁過去了。
梁氏如何不知母親也是在為梁家做打算?
她也知道,芳苓這樣的脾氣,不能當做梁家長孫長媳,撐不住一個家來。但如今她聽了這樣的話,覺得寒心,覺得母親也是眼睜睜看着親外孫女親事受阻卻不肯拉一把。
向媽媽見梁氏怒了,忙緩聲道:“其實表姑娘嫁過來也不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
“這事兒以後再說。我和娘當初打算梁意大一些后怎麼給她說的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皇後娘娘堅持,她許是就成了重六媳婦兒了。這樣的孩子嫁給我的暉哥兒,我不同意。”
梁氏的怒意還未消弭,聲音有些大,“娘既是不肯讓苓姐兒嫁過去,我也沒必要一定收了意姐兒當兒媳!”
向媽媽這便噤了聲。
她把信丟到了旁邊的炭盆里,撥了撥。看着火苗躥起來,將那紙張一點點燒化,這才問道:“太太何必將信交給六奶奶拿去。若是讓我帶過去,再和家裏太太商議下,事情許是就有轉圜了。”
“左右這信里沒寫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苓姐兒的親事難選,她也知道,就算真看了也沒什麼。重六和他媳婦兒雖然人不怎麼樣,但對苓姐兒和暉哥兒還可以。這信交給他們,倒沒大礙。”
梁氏說道:“其實她帶過去最合適。娘不會和她細細商議這些,信中所寫,便是心中所想。即便硬勸的她答應了苓姐兒的親事,心不甘情不願的,苓姐兒嫁過去也是遭罪。何苦?”
思及此,梁氏又忍不住道:“娘家人?娘家人如何。這樣惺惺假意,還不如外人的直接乾脆來的讓人舒心。”
重六和重六媳婦兒,她是很不喜歡。但那兩個人起碼將厭憎也表現的明明白白,沒有什麼虛情假意。
偏娘家人,這般冷心冷血的不願答應苓姐兒的事情,還要裝作熱絡體貼的樣子一心想要意姐兒嫁過來,更為叫人寒心。
向媽媽有心相勸,畢竟梁氏寫去的信里是同時提到了這兩樁親事,梁太太有可能只是權衡了下覺得那一個更合適而已。
但梁氏說的也沒錯。梁太太知曉重芳柔去沈家做小妾的事情,定然明白重芳苓在說親上要不如以往順暢。梁太太如果真心想拉拔外孫女兒的話,就會先為重芳苓打算,而不是急着讓自己孫女嫁到國公府。
思及此,向媽媽深深的嘆了口氣,扶了梁氏進屋歇息。
酈南溪早先在梁府里的時候,湊着梁大將軍和重廷川談論戰事時就走了好一會兒的神,想着新的那花瓶插什麼好。如今已經拿定了主意用哪些花來配,她只管擇了合適的枝丫和花朵便也妥當。故而到了花園中后,她就直奔着想要的那幾種花去,並未留意旁的地方。
直到她到了迷迭香的花叢旁,想要摘取極多的時候,就聽旁邊傳來了低低的抱怨聲,還有砰砰砰的一下下撞擊聲。
抬頭去看,旁邊那棵還沒長得很大的梧桐樹的枝丫都在抖動了。
酈南溪無奈,走過去問道:“不知這梧桐樹哪裏得罪了八姑娘?我與它說一聲,讓它改了還不成么。莫要再繼續踢下去了。不然這樹榦怕是要折斷。”
重芳苓正一下下憤恨的踢着樹榦,猛一聽到說話聲,當時就止了動作。再一看過來的就酈南溪一個人,她的眼眶登時就紅了。
酈南溪不知道自己不過是勸她不要傷了樹而已,怎麼就惹得她就要哭了,忙道:“你還是莫要哭了。樹由着你踢吧,若是踢壞了你去和六爺說聲跟他交代下就好。”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誰知重芳苓居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而後撲到她的肩上哭泣不已。
“六奶奶,你說,我娘到底疼我不疼我?”她拉住酈南溪的時候用的力氣很大,酈南溪一時間掙脫不得,只能耐着性子和她周旋。
“你娘自然疼你。”酈南溪說著,就試圖把手臂抽出來,“不過,你有什麼事情,和她去說就好。與我講沒有什麼用處。”
酈南溪不肯聽,重芳苓卻非要說。
“芳姐兒出了那樣的事情,我的婚事肯定要受到阻礙。”重芳苓抹着眼睛,“我問我娘。我娘本來和我說,若找不到合適的人就把我嫁給表哥。我想這樣挺好,表哥人不錯。結果剛剛我去找她,她又要說想把表姐嫁給廷暉,給我另尋良人。”
說到此,重芳苓哭得更厲害了,“可除了外祖那裏,我如今去哪裏找到更好的人家?六奶奶,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讓母親改變主意?”
酈南溪記得自己剛才過去的時候重芳苓不在那裏。想必是她離開后重芳苓去尋過梁氏。
看這姑娘哭得傷心,酈南溪暗嘆口氣,拿出重芳苓腰間塞着的帕子給她,“擦擦淚吧。”重芳苓不接,酈南溪就將帕子塞到了她的手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哪裏知道這些。”
她當初都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嫁人,又如何得知這些事情該怎麼去做。
重芳苓顯然不信她,一把將她甩開,恨聲道:“你莫要惺惺作態了。誰不知當初想要嫁給國公的京中閨女多如牛毛?原先娘和外祖母都想要意表姐嫁給國公爺。最後偏你得了去。你既是能謀來國公夫人一位,幫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酈南溪這才知曉,若非皇後娘娘堅持讓重廷川娶酈家女,那麼梁氏就很有可能把梁意配給重廷川了。
難怪梁意對她有種莫名的敵意在。
不過,梁意的這種敵意與曾文靈不同。曾文靈是心儀重廷川,所以處處看她不順眼,處處針對。但梁意更多的是那種類似於東西被搶的鬧情緒。所以相較來說,酈南溪不喜曾文靈更多一些。對梁意,無視就好。
酈南溪沒料到重芳苓會對她說出這些來。不過,重芳苓既是鬆開了手,她就也不在這裏多待。淡淡看了重芳苓一眼就轉身而去。
回到石竹苑后,酈南溪先是尋了個不錯的花瓶插了一瓶花讓人給老太太那邊送去。她今日是不準備攙和到二房那邊的事情去了,先前老太太也遣了人來叫她,她只說得陪着國公爺,不得閑。送瓶花權當是給老太太舒舒心了。
將這一個做好,酈南溪方才取了自己新得的花瓶用心做起來。
她做這些的時候,都是在書房進行的。
重廷川看着她一點點將花枝剪好,一點點將花葉擺放工整,又看她悉心的將花兒插到瓶中。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重廷川靜默許久后,終是忍耐不得,將書丟擲在了一旁,大跨着步子走到她的身後,從后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酈南溪剛才聽到他的腳步聲就知道他在靠近,看他探手,下意識的就往旁邊躲。可她反應快,他比她更快。她稍一挪動步子,他已經側跨過去轉了方向將她摟入懷中。
他的手臂結實有力,她掙扎半晌掙脫不得。只能悶悶的說道:“六爺這是做什麼?莫不是不准我插花了不成。”
“插花是可以。”重廷川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將她箍的很緊,“不過,只顧着插花不搭理我,這可就不成了。”
“我有不搭理六爺么?”酈南溪把頭一扭,“我哪裏敢呢。”
她這話明顯就帶了賭氣的意味。
重廷川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低笑,“還不敢?這樣鬧脾氣的話都說出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我才知道說實話竟然也是‘鬧脾氣’。”酈南溪好不容易趁着他笑的時候把手臂抽了一個出來,自顧自踮着腳探手出去夠桌上的花枝,“那我說我要插花,不然這花就枯了,國公爺覺得是鬧脾氣還是說實話?”
“嗯。鬧脾氣。”重廷川將她好不容易掙脫的手重新攬了回來,一把將人抱起,直接把她帶到了屋子的另一邊。
摟着她在窗前站好,重廷川抬手給她捋着剛才掙扎間鬢邊散落下的發,這才笑問道:“說罷。剛出去一趟,受了什麼氣。”
“哪裏受氣了。”酈南溪側首看向窗外,“即便有氣,也不敢對國公爺發啊。”
“哦?為何?”
“聽聞當初中意衛國公的京中貴女多如牛毛?我既是好不容易爬上了這國公夫人的位置,自該好好珍惜才是。哪能隨意發火。”酈南溪說著,不由得氣悶,惡狠狠的橫了他一眼。
她雖覺自己這一眼很是兇惡,但看在重廷川的眼中,卻覺得嬌媚可愛得緊。
重廷川低笑了下,“我怎麼不知道。你和我仔細說說。”
“你不知道就怪了!那麼多人都想嫁你,偏被我給謀得了,可見我手段高明。”
想到剛才重芳苓的那些話,酈南溪的語氣就好不起來。
曾文靈就這樣說過她,如今重芳苓也這般講。
酈南溪氣悶的去看重廷川,“全都是你做的好事,偏偏一個兩個的全怪到我頭上。”
這親事分明是他謀來的,憑什麼都來說是她做的?真正是有苦說不出。
重廷川這才明白過來她糾結的地方在哪裏,含笑看她,“往後不管是誰這麼說你,你都可以直接和她們講,這事兒本就是我的主意。她們若不信,儘管讓她們來問我。旁的事情上我不願搭理她們,但若是問這個問題,我定然如實相告。”
他把話說得很坦誠,酈南溪也知道這是他能做的最大極限了。畢竟別人怎麼想,他也是沒法干預。
可她此刻就是鬱悶得很。就算她對旁人這麼說了,又有幾個人真會去找他求證?最後還不得不了了之。
酈南溪滿心鬱悶低聲喃喃:“也真是的。我招誰惹誰了。”怎麼就到了這個田地。
看着小嬌妻不甘不願的模樣,重廷川心裏暗暗嘆息,一把將她摟在懷裏,用心抱緊。
“很簡單。”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你招惹我了。”
因你毫無徵兆的闖進了我的生活,所以,我不顧一切的娶你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