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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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動作太過親昵,酈南溪臉熱的不行,騰地下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該走了。”說著便轉過身去,急慌慌的就要離開。

重廷川看她羞得臉上緋色深濃,知道再這樣下去小丫頭怕是羞到極致要惱了。有心想要再留她一會兒,無奈等下四姑娘許是就要開始尋找她。

如果被她姐姐看到了他們親近的樣子,小丫頭怕是真的會和他翻臉。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若是明日便是婚期就好了……

重廷川暗暗低嘆一聲,面上不顯,語氣十分平靜的說道:“你且去吧。若是有事,隨時來尋我。”

想了一想,她若尋他,卻也有些不便。畢竟他和她有婚約在身,如若她貿貿然去國公府,怕是要被人詬病。於是重廷川道:“你若有事,就來翡翠樓尋肖遠。他可以幫你傳話。”

酈南溪低着頭說了聲“好”,又道:“多謝。”這便匆匆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重廷川抬指輕輕撩起竹簾,心中卻是知道,她恐怕是不會主動尋他的。

看着穿過堂間的粉色身影,重廷川不經意的轉眸一看,卻是眼角餘光瞧到了自己的衣袖。

望了眼那亮麗的寶藍色,再看看女孩兒嬌俏的容顏,重廷川猛然呼吸一滯,心裏莫名有些發悶。

不過,他轉念一想,距離婚期也沒有多少時日了,神色間就又輕鬆了些。

酈三少和酈四少在年前趕回了家裏,陪父親一同過年。到了年後,少年們又回到了京中,卻是因了四姑娘的婚事。

庄氏託了庄侍郎來詢問沈青寧的事情。知曉此子課業極好,平日裏與人為善,是個品學皆優的後生,這才放心了些。待到又仔細打探了下,這才心裏有了數。給酈四老爺去了信,酈四老爺又像同僚問起過,曉得沈家家風不錯,沈青寧又實在是個懂事的,這便點了頭。

六姑娘定下了和鄭家有親的杜大人家的少爺。那少年也算是她沾了親的表兄,其父是從四品翰林院學士,門第清貴倒也不錯。

這少年相貌尚可課業頗佳,唯一讓六姑娘不樂意的是他身材不算高,而六姑娘又着實太高了些。

對此,鄭氏背着人的時候很是嚴厲的說了她一通。六姑娘雖不是特別的情願,卻也知母親定然不會害她。最後遙遙望了眼見那少年風姿不錯,她就也歇了旁的心思,一門心思待嫁。

最為麻煩的是五姑娘的親事。

原本老太太給五姑娘尋的是一個家境貧寒的林家後生。林家祖上也出過三品大員,不過後來家中無人中舉漸漸沒落,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林公子這時候,已然是家徒四壁了。

好在這林公子十分上進,年少就考中了秀才,二十齣頭中了舉,如今正在全力準備下一次的春闈。

林公子一直埋頭苦讀,未曾考慮過終身大事。因着他母親憂心他的婚事,所以開始張羅。

他亦是在清遠書院讀書。老太太聽聞此子十分上進,清遠書院的先生們對他贊口不絕,知曉他是個有前程的,這就想到了五姑娘。

五姑娘畢竟身份不比四姑娘與六姑娘。

四姑娘和六姑娘的父親都有官職在身,且外家十分得力,他們兩個尋到的親事定然差不了。

五姑娘父親去世多年沒有功名在身,酈大少又不是踏實肯乾的,所以五姑娘最好尋個有前程的後生,夫妻倆一起努力努力,日子也就能夠越過越好。

可惜的是老太太打的這個主意,並不被大太太還有五姑娘她們認可。

自打老太太提起此事,大太太的哭鬧就沒止歇過。

後來酈大少“卧病在床”了一段時日後,不知怎地,竟是給五姑娘尋了另外一門親事。

對方是靜安伯的么子,太太去世了沒多久,正在尋繼室。雖說他已經娶過親了,但他生的一表人才,年紀也不大,所以這門親事怎麼看都是極好的。

酈老太太不同意。總覺得此事有些古怪。

但大太太沒事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去海棠苑裏鬧騰,最後老太太終於受不住了鬆了口。

不過,老太太也提前放了話與大房的人。

“這親事,不是我尋與你們的,所以,不論最後是個什麼結果、出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到我這裏提。如若不然,我是要讓人打了你們出去的。”

酈大少拍着胸脯說道:“祖母儘管放心好了。妹妹有什麼事情,我都會給她處理好,何至於勞煩您呢?”

老太太這便揮揮手,任他們準備婚事去了。

新年過後,酈府陸續的辦起了喜事。

因為酈四老爺無法趕回京城,四姑娘就想要從江南出嫁。

好在沈家人十分疼惜四姑娘,聽聞了她的打算后,也並未多說什麼,只說一切都依着她的喜歡就好。因此四姑娘在婚期一定下后就回了江南。

酈南溪本想跟着回江南去,好送姐姐出嫁,卻被四姑娘止了她這個打算。

“往後我們同在京中,少不得能時時見面。既是如此,何必因了這事兒再跑一趟?倒不如在京中安心待嫁,也免得旁人亂說些閑話。”

與酈四姑娘不同的是,酈南溪出嫁的時候,酈四老爺倒是能夠來京一趟。

雖說是聖上的旨意,要酈四老爺“六月底的時候來京述職”,但回京述職素來是年底的事情,為何酈四老爺就偏要那時?

明眼人都看了出來,那是聖上體恤,特意讓他那時來京一趟,好參加七月初酈七姑娘與衛國公的婚事。

這旨意新年一過就已經下了,當時四姑娘還未打算回江南去。因此,酈南溪從京出嫁是無法更改的事情了。

四姑娘不願酈南溪江南京城的兩地來回跑。且待嫁的女兒家輕易不得出門去。她是要從江南出嫁就罷了,酈南溪本就要從京中出嫁,若是亂跑反倒要被人詬病。更何況,她所說也的確屬實,姐妹倆往後同嫁京中,來往較為方便。

“就這麼定下了。等你出嫁的時候我少不得要陪你來待幾日,無需擔憂。”四姑娘握了酈南溪的手說道。

庄氏定然要看着四姑娘上轎子,自然也跟着回了江南。臨行前特意叮囑了酈南溪,萬事不要多想,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酈南溪雖心中不舍,卻也知道姐姐和母親說的對,就只能依依不捨的拜別了母親和姐姐,留在家中等待父母和兄長送姐姐來京。

她自兒時起就未和母親分開過,這段時日着實難熬。好在沒過多久姐姐的轎子便到了京中,母親和兄長就也跟着到了,她提起來的心這才放鬆了許多。

又過了一段時日,五姑娘、六姑娘陸續出嫁。

日頭一日長過一日,春衫漸漸褪去,輕薄的夏裳陸續換上了身。

送走了幾位姐姐后,眼看着府里的人明顯少了起來,且大家都開始為了七月初八那日而忙碌着,酈南溪的心裏就不由自主的開始發慌。

庄氏知曉酈南溪最是貪睡。眼見酈南溪一日日睡得太少,晚上輾轉難眠,第二日又一大早就起了身,庄氏便曉得她這是心裏熬不住了。

因此,湊了個陽光明媚的晌午,眼看人人都睏倦的去歇了午覺而酈南溪依然精神奕奕的在看書,庄氏就到了小女兒的屋子裏來尋她。

蟬鳴聲不絕於耳。

旁的院子裏,主子們對那蟬鳴聲不勝厭煩,就讓丫鬟們將蟬一個個的粘了下來,因此哪個院子裏都靜悄悄的,唯獨這裏熱鬧得很。

酈南溪以往也讓人粘蟬。今年卻一反常態,說院子裏太靜了,熱鬧些的好,反倒是讓人將蟬留了下來。

庄氏到的時候,酈南溪正手捧着書冊在發獃,眼睛根本沒有凝在書上。也不知道是因了那蟬鳴聲而側耳細聽,還是說書中的內容着實枯燥乏味引不起她的興趣。

聽到丫鬟在旁的提醒聲,酈南溪慢慢回過神來,趕忙站起身迎了過來,“娘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晌午日頭大,怎的不在屋裏歇着?”

“就因為日頭大,所以看看你這裏怎麼樣了。”庄氏覺得屋子裏的涼度適中,又瞧了瞧屋裏的冰塊,叮囑了丫鬟們幾句,這便將人都遣了出去,問酈南溪道:“西西最近都做了什麼?”

酈南溪不解母親這是何意,就一一說了出來。

庄氏聽聞,慢慢說道:“你忙成這個樣子,竟是沒有時間休息了。”

酈南溪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笑道:“再忙也忙不過母親去。”

酈南溪這話倒是實在沒有亂講。庄氏先前剛送走了個女兒,如今又要繼續送小女兒出嫁,可是着實勞累辛苦。

旁的不說,單就嫁妝一項,就足夠她忙的腳不沾地了。

庄氏聽了小女兒這話,倒也沒有反駁,反而說起了在江南時候的一些事情來。說著說著,就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酈南溪的姐夫、四姑娘的夫君沈青寧。

“其實竹姐兒出嫁前,也很緊張。畢竟任誰將要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居住,都會緊張。她是這樣,當年的我,也是這樣。不過,後來竹姐兒倒是好些了,只因沈青寧做了一件事。”

庄氏說到這兒,轉向酈南溪,“西西可能猜到他做了什麼?”

這話勾起了酈南溪的好奇心,“他做了什麼?我可是猜不着。”

“他給你二哥去了封信,其中還夾了一封小的信,托他轉交給你姐姐。”

酈南溪沒料到沈青寧那樣的性子居然能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很是愕然,亟不可待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你二哥自然是把信給了我看。不然我如何知曉?”

庄氏說著,唇角揚了起來。看着那沈二公子文文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但寫起信來卻是熱情洋溢的很。

也許,正因為是對竹姐兒說那些話,所以,他的信中文字才能如此熱切。

“他和你姐姐說,莫要擔心,往後他會護着她。還說,不用緊張,有什麼事情,他會擔待着。”庄氏與酈南溪道。

酈南溪也沒料到沈青寧居然有這份心,在婚前特意與姐姐說起這樣的話來,訥訥說道:“那娘你看到后,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自然是當不知道了。”庄氏哈哈大笑,“我跟雲哥兒說,只管將信拿給你大妹,就當是瞞着我,沒跟我說就是。”

“您不介意?”酈南溪錯愕。

“介意什麼。往後是他們兩個過日子,他們倆情投意合,日子才能愈發的好。他既是心裏有竹姐兒,我還巴不得讓竹姐兒知道了才好。”

語畢,庄氏頓了頓,又道:“夫妻同心比什麼都強。這是你爹一早就告訴我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不明白,如今我卻要好好告訴你。”

庄氏握了酈南溪的手,語重心長的道:“我知道你自打一開始就不喜歡衛國公府。當時你姐姐去爭的時候,你幾次三番勸我們放棄。想必你是極其厭惡那裏的吧。”

酈南溪默默的輕點了下頭。

“可是,世間再難的事情,只要你們倆能同心協力,就也不怕了。”

庄氏將聲音放的很輕,說道:“你道你爹為什麼要去到哪裏都帶着我們?還不是怕我們在這裏受難為。”

老太太算是婆母裏面比較公正的了。但,庄氏性子又直,說話還時常不假思索,所以庄氏和老太太的關係一直算不得多好。

“你爹待我一直很好。你們幾個孩子都很聽話,這是我最大的福氣。”庄氏喟嘆着輕輕拍了拍酈南溪的手,“但我想,西西往後一定能過的比我更好。”

酈南溪挪了挪身子,不甚贊同的看了她一眼。

庄氏就道:“你看,所有人都懼他、怕他,唯獨你不懼他、怕他,這是為何?並非是你多麼膽大。我一向知道,你是最為膽小的。但,為何會這樣?”

酈南溪沉默不語,微微垂下了頭。

庄氏緊盯着她,繼續說道:“西西,他待你好,我知道,你更知道。既然知道,你就莫要擔憂。只要你和他一條心,即便是龍潭虎穴,也不用怕。明白么?”

她看着小女兒鬢邊的絨毛,看着她嬌俏的容顏,心裏又是不舍,又是欣慰。

庄氏抬手幫女兒把手中揉搓成一團的絲帕慢慢展開,輕聲道:“這親事,是他費心費力謀了來的。他必然珍惜。他不是個多情的性子。我只希望你也能夠珍惜。”

酈南溪聽了這話,猛然抬起頭,“他的性子,您倒是知道?”

庄氏不由笑了,“即便不知道,也能猜出來。那麼大的人了,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還不夠好?”

這回酈南溪是徹底沒話說了。

庄氏想了想,推推酈南溪道:“老太太最近晌午好似也睡得不好,你去陪她老人家說會兒話吧。”

現在日頭漸漸熱了,午間尤其的熱。酈老太太年紀大了,用冰也不敢多用,是以午間的時辰最是難熬。

酈南溪有些猶豫,“可我——”

“去吧。”庄氏低低一嘆,“我也曾十分怨她。一聲不吭就把你往火坑裏推,半點兒的徵兆都沒給我們,突然就得了那樣一個消息。”

不只是一聲不吭的就將酈南溪推到了重大太太跟前參與選擇。

更重要的是,寧王妃來的時候,酈老太太甚至沒有和庄氏商議一聲,直接就將親事應了下來。

庄氏握了酈南溪的手,說道:“祖父祖母最疼的就是你。即便老太太做事太過於專斷了些,但,心裏終究還是希望你好的。”

不然的話,任憑他衛國公本事再大,也沒法把東西鎮日裏往酈府里送。

偏偏酈南溪養身子的那些天裏,珍味閣送來的東西原封不動的都到了蕙蘭苑裏。很顯然,這是老太太默許了的。因為當初第一次送來,就是老太太身邊的杏梅將食盒踢過來的。

姑且不論老太太這樣的做法合適不合適、正確不正確。但是,很顯然,老太太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來關心着酈南溪。

“你祖母終究是疼你的。即便法子不對,即便做的不好,如今你將要離開家了,能和緩一些就是一些吧。”

庄氏知道自己小女兒的性子。

看似柔柔順順,其實最是個倔強的,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就好似插花。旁人插花,只管那花好看、瓶好看,結果是花和瓶相得益彰就可以。

她卻不。除非是沒有空閑,不然的話,她定要將所有的因素考慮在內,方方面面全部都顧及到,方才滿意。不只是結果,連同過程,她都十分在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關係,自打定親之後,酈南溪和老太太之間雖然也是關係不錯,但比起以往來總是多了一層隔閡。

酈南溪禁不住母親的一磨再磨,終究是往海棠苑走了一趟。

酈老太太聽聞酈南溪來看她,很是驚喜,拉着她的手說了好半晌的話。臨了,還讓酈南溪陪她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

酈南溪不肯喝。老太太說這個解暑,怕她在烈日最強的晌午里這樣兩個院子來回一趟受了暑氣,非要她喝不可。酈南溪就勉為其難的陪着祖母喝了一些。

不過,喝完之後倒是真的神清氣爽了不少。

回到蕙蘭苑的時候,庄氏還在酈南溪的屋裏等着她。看到女兒回來,庄氏笑問怎麼樣。

“挺好的。”酈南溪絞着手指,慢慢說道:“娘,其實我發現祖母和他有一點挺像。”

她口中的“他”是誰,庄氏心中瞭然,除了衛國公外不作他想。

聽聞女兒這樣說,庄氏大奇,“他們兩人有何相像之處?”

酈南溪囁喏半晌后,輕輕說道:“都挺霸道的。”

庄氏怔了怔,哈哈大笑。

六月底的時候,酈四老爺趕到了京城。

酈南溪有半年沒有見到父親了,一見面就忍不住眼眶濕潤,急急跑着奔了過去。

酈四老爺相貌清雅,卻因不苟言笑而顯得有些刻板。

但是,在見到酈南溪的那一刻起,他平日裏總是板着的五官瞬間柔和了不少,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意。

“許久不見,西西倒是更愛哭了些。”酈四老爺看着女兒眼淚汪汪的模樣,心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氣色不錯,這才放心了些許。

他朝旁邊站着的庄氏看了一眼,微微點了下頭,見庄氏笑了,這便和酈南溪并行着往裏行去。

酈三少和酈四少隨在母親後頭也跟了過去。

酈四少低聲和酈三少抱怨:“爹真是。咱們在家幾個月也不見他笑一次,如今一看到西西就笑了。”

酈三少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酈四少繼續說道:“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爹笑一下呢?他心情好的話,今晚他檢查我們功課的時候,好歹能放我一馬。”

酈三少和酈四少的課業都極好。不過,酈四老爺卻覺得他們做的不夠,總是嚴格要求他們,讓他們更進一步。

酈四少最怕酈四老爺檢查他文章。每每誇讚過後,總會來一句:言辭太過華麗不夠平實,需得收斂着些。

偏偏今天父親剛剛過來,肯定要考他們文章的。

聽了酈四少的連聲哀嘆,酈三少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酈四少就也跟着他止了步子。

“我倒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面對着酈四少希冀的目光,酈三少沉吟道:“西西都快哭了,爹想讓她高興,所以爹笑了下。”

他用眼角掃了酈四少一眼,“不然,你也哭一個?說不定爹也就能對你笑了。”

酈四少桃花眼眨了眨,終是不再多言。

一進七月,四姑娘就回了酈府。

庄氏見狀怨了她幾句:“西西又不是沒人照顧,我還在呢,還有你爹、你哥哥們,哪就需要你回來添亂了?”

四姑娘知曉母親這是怕自己這行為惹了婆家不喜,便道:“夫君幫忙求了婆婆,婆婆答應了我才來的。母親不用擔憂。”

聽了這話,庄氏方才放心了些。想了想,又拉過一旁笑得眉眼彎彎的酈南溪,“瞧見了沒?你姐姐和你姐夫感情多好。合該着就得這樣。跟你說過的你可別不當回事,以後嫁了人一定要警醒着些。”

她一番無意的言辭,結果讓兩個女兒同時都紅了臉。

庄氏想了想,自己那話說得是有點直白了些。不過,意思到了就成,反正她說的也沒錯。

看看兩個女兒,她越瞧越喜歡,忙不迭的讓人重新查點下嫁妝免得出了岔子,又讓人趕緊收拾了屋子給大女兒住。

“就將四姑奶奶原先的屋子收拾出來即可。”庄氏揚聲吩咐懂啊。

四姑奶奶便是四姑娘。她如今已經嫁了人,說起來的時候,稱呼可是也得變了的。

到了初七那日,出嫁了的姐妹們都回到了家中,另有親朋女眷到了酈府,來給酈南溪添妝。

六姑娘和五姑娘自然也回來了。

四姑娘在外幫忙招呼着客人,六姑娘不耐煩理那些瑣事,索性就到了酈南溪的屋子裏來湊熱鬧。

八姑娘原本一直在和酈南溪說著離別的話,說的眼淚汪汪的都要止不住了。一看到自己的親姐來了,八姑娘趕緊把眼淚給摸了,瞬間就止住了剛才的哀戚模樣。且因着動作太快,一下子別不過來,開始打起了嗝。

酈南溪知道八姑娘一直有些怕六姑娘,生怕六姑娘看到八姑娘因她出嫁而哭不高興,就微微側身擋住了八姑娘,回頭朝她說道:“既是打嗝,就去找郭媽媽要點茶來喝喝。”說著,不住的朝她使眼色。

八姑娘曉得酈南溪是讓她藉機趕緊離開,免得被六姑娘瞧出來端倪,就趕忙點了點頭,快步離去往茶水間去了。

六姑娘渾然不知剛才八姑娘那邊出了什麼問題。

她上下打量了酈南溪一番,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倒是越發出息了。看你打扮成這樣,倒也人模人樣的。”

這話讓酈南溪微微皺眉,忍不住駁道:“六姐姐這般也是很不錯。打扮成這樣,倒也快要人模人樣的了。”

六姑娘怔了怔,不由笑了,嗔了酈南溪一眼,哼道:“你看你這嘴多利。原先還怕你去了國公府里吃虧,如今看看,還指不定吃虧的是誰。”

語畢,她想起往事,眼神黯了黯,卻在轉眸望見窗外的五姑娘后,神色間瞬間轉為鄙夷。

“嗤。看她那戴的滿頭是金滿身是玉的樣子,着實可笑。生怕旁人不曉得她有那幾兩銀子似的。”

因着是在夏日,所以窗戶大開,從裏面能夠明顯的看到外頭情形。

聽了六姑娘的話,酈南溪朝外望了一眼,說道:“許是夫家疼惜她罷。”

六姑娘掩口笑道:“疼惜?她姿容平平又嫁妝稀少,他家那個又不缺侍妾,憑什麼供着她?要我說,她這是胡來顯擺給你看呢。”

“和我有甚麼關係。”

酈南溪這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細問六姑娘,旁邊已經響起了一聲笑喚聲。緊接着,五姑娘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內。

酈南溪和她着實沒有什麼話好說,見了她只互相喚了一聲打個招呼便罷。

哪知道她不欲理會五姑娘,五姑娘反倒是硬生生湊了過來和她說話。先是誇讚她衣裳美,繼而誇讚她首飾好看,最後又誇讚她的腰間掛着的荷包精緻。

將所有的話說了一遍后,五姑娘忽地說道:“姐姐我是過來人,如今要好生奉勸妹妹一句,如今在家裏行事張揚就罷了,到時候嫁了人,定然要收斂起性子來,好生伺候婆母才是。不然的話,太過不懂禮數怕是要遭人恥笑。”

酈南溪隨口淡淡的應了一聲就作罷。

五姑娘掃了眼她頭上發簪,死死盯着她發簪上那雕刻精美的鳳尾好半晌,忽地笑道:“你不聽我言,我也無妨。只不過往後若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可是沒人能夠救你了。”語畢,她一甩袖子往外行去。出了屋門后,又是笑語盈盈的樣子。

“我就看不管她那輕狂樣子。”六姑娘看着五姑娘的背影冷笑,與酈南溪道:“你別理她。她這是在說酸話呢。誰不知道你的聘禮多?誰不知道夫家重視你?還就她說這種話。”

國公府送來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妝並兩萬兩銀子。

銀子的數目旁人或許不知曉,但是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從國公府出來一路浩浩蕩蕩到了酈府,着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卻是京城人俱都知曉的。

酈南溪原本也不把五姑娘的言行舉止放在心上,聽了六姑娘的話后,她只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便作罷。

到了第二天正日子,酈南溪一大早就被母親叫了起來,梳洗打扮。

新娘裝扮起來極其費事,絞臉梳頭上妝,一樣樣下來,程序均是十分繁瑣。新娘子不能亂動,只能挺直了脊背慢慢熬着。

待到這些全部弄好,酈南溪已經脖子酸腰酸肩膀酸了。

四姑娘看着她上完妝的樣子直樂,笑問道:“要不要讓人給你揉揉肩?鬆快鬆快應該能夠好上許多。”

酈南溪沒有拒絕姐姐的好意,就讓她將金盞叫了進來。

四姑娘看着酈南溪一臉痛苦的樣子,笑着寬慰道:“你也無需太過擔心。須知都是這樣過來的,熬一熬就也沒事了。”

酈南溪就問:“姐姐出嫁時候也累得很么?”

“可不是。”四姑娘重重點了點頭,“我一路上京又急急出嫁,比你可是累上許多了。”

酈南溪大大鬆了口氣,“那不錯。看來我還不是最慘的。”

四姑娘笑嗔了她一句,又輕拍了下她的手臂。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

酈三少和酈四少還有六少爺七少爺都去幫忙堵迎親的人了,不在這裏。反倒是二房庶出的八少爺來來回回的跑着,不時的和酈南溪說起外頭的情形。

他年紀尚小,出入女眷之中倒是沒甚忌諱。

“啊啊,寧王府嫡出的孫少爺來了!”

“咦?還有定王府的世子爺。”

“哦哦,了不得,刑部尚書來了……”

小傢伙一路跑一路叫,吱吱哇哇的,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倒是沖淡了這離別的傷感情懷。

重廷川帶的人多,而且,也沒有誰敢真的強行去攔住他們那一幫人。八少爺還沒來得及跑第四趟,門就已經打開了。

酈南溪哭着和父母兄姐還有祖母道別,在眾人的祝福聲中,由三哥背着一步步朝着喜轎行去。

因着剛才和父母道別時哭得太過傷心,她這時候還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酈三少就一邊走着一邊輕聲說道:“你莫慌。我與你二哥商議過了,到時候來京城讀書,終歸是能多陪陪你們。”

聽了這話,酈南溪又驚又喜,抽泣着笑,“真的?”

“自然是真的。”酈三少輕聲卻堅定的道:“你不用慌。無論前景如何,終歸是有辦法解決的。哥哥們會陪着你。”

酈南溪輕輕的“嗯”了一聲。這便已經走到了喜轎前頭。她被哥哥放了下來,由人攙扶着進入轎中。

轎子抬起,微微晃動。不知過了多久,好似有三個春秋那麼長的時間,轎子終是停了下來。

酈南溪緊緊的握住手裏的蘋果,緊張的等待着。

轎簾被掀開。

她被人攙扶了出來。一步步往前行着。

喜悅聲震耳欲聾,讓她緊張的心裏發慌。

即便曾經答應了父母兄長,一定要試着適應這個地方。可是邁步進入這個讓她曾經排斥無比的家裏,依然讓她有種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的緊張。

酈南溪一步步行着,只覺得呼吸愈發艱難,腳步愈發沉重。

就在她覺得自己再也支撐不住,下一刻許是就會握不住手裏的蘋果時,突然,耳邊傳來了熟悉的一聲低笑。

“莫不是緊張了?”

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不遠處響起。如往常一般似是十分的不經意,卻帶着讓她莫名安心的力度與沉穩。

“有我在,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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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將寵妻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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