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暴君的寶貝
這位跟着顏鈺一同遠赴邊塞的御醫,今兒可是點背道家了。
短短的半個時辰里,他一會兒要進來診脈,一會兒要出去熬藥,一會兒還要被顏鈺怒吼着喊進來回話,很快就被折騰得上氣不接下氣,欲哭無淚。
當顏鈺第十次喊他進來問卓植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的時候,御醫他雙腿一軟癱倒在地,嗚咽道:“陛……陛下……老臣這把老骨頭真的跑不動了,您還是差人去問老臣吧,成嗎?”
顏鈺這才想起自己帶的這位御醫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傢伙了,當即嫌棄道:“去去去,煎藥去,沒事兒不要進來了。”
御醫被扶翠扶着站起來,不由得抹了把汗,顫顫巍巍道:“微臣遵旨。”
出了大殿,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御醫還是忍不住依靠着游廊的柱子一點點坐在了地上。
那朱老么正好在外面當值,忙湊過來慫恿道:“老先生,可是受不住了?”
老御醫抬頭瞅了瞅朱老么下巴上那顆碩大的痦子,覺得有些辣眼睛,忙移開視線,也不理會這小人,起身去煎藥。
老人家邊煎藥邊嘀咕道:“現在的小年輕啊真是變得越來越沒個分寸了,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居然想舔着臉來跟老朽談心,老朽再不濟,需要跟他談心么?”
那葯爐旁扇火的小童聽了噗嗤一笑:“爺爺,您就少說兩句吧,回頭叫他們聽見了隨便去陛下面前嚼個舌頭,咱們爺孫倆可咋辦啊?”
老御醫想想是這麼個理兒,便拍拍小童的腦袋,道:“衛颺啊,雖說咱們都是衛家的人,可是咱們是旁得不能再旁得旁支,沾不上衛字的光,只能靠自己。爺爺年紀大了,有什麼本事都想教給你,可是也未必能在入土前將你全都教會啊。”
衛颺不在意地笑笑:“嗨,爺爺你擔心什麼,你不是早就寫了不少醫書嗎?孫兒每天都會看到很晚,你就放心吧,一定不會讓你的衣缽後繼無人的!”
老御醫聽了頗為快慰地笑笑:“這才是我衛家的孫子!好了,調文火吧,葯快好了。”
片刻后,老御醫端着剛剛煎好的湯藥來到大殿內,卻見顏鈺正神色緊張地不斷來回踱着步子,一會兒指着扶翠問道:“你說,他為什麼還不醒?”
扶翠只得雙膝一併跪倒在地,委屈道:“陛下,老奴是個閹人,不懂那醫術,老奴沒法回答啊。”
顏鈺氣惱地罵了句廢物,隨後又指着一個送毛巾進來的宮人問道:“你說,再過半個時辰他醒是不醒?”
那宮人聞言嚇得毛巾一拋整個人匍匐在地,哭訴道:“陛下,奴才是個打雜的,不懂這些高深的學問。”
“廢物,都是廢物!寡人好吃好喝的養着的就是一幫子廢物!”顏鈺咆哮着,一腳踹向那宮人的肩頭,將他踹飛在老御醫腳下。
老御醫被這麼一撞,手中的湯藥劇烈搖晃起來,當即飛濺出來一小半,盡數灑落在那宮人的臉上。
那宮人哀嚎一聲,連滾帶爬站了起來,卻又不敢發作,只得捂着被燙傷的臉,抽泣着弓腰退下。
老御醫的手背上也被燙了幾個泡,卻不敢聲張,小心翼翼將葯端至床前,叫顏鈺一把奪了過去,吼道:“這怎麼喂?他都不醒,怎麼喂?”
老御醫愣了一下,隨後明白了顏鈺的意思,感情這位千古暴君是要親自喂葯?老御醫只得建議道:“陛下,您不妨吐餵給卓貴人。”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顏鈺當即拿起勺子在碗裏攪拌着,眼角餘光一掃看到了老御醫被燙傷的手背,道:“扶翠,此番寡人出訪,所帶人手大半還在鑠城縣衙,眼下人手不夠用,寡人卻也不想用這東洲的人湊合,你趕緊去將鑠城縣衙的人調派來,以後端湯送葯這種事情就不要讓衛老先生做了,畢竟一把年紀了。”
一番話聽起來再尋常不過的話,被一個正在發狂的暴君說出來,還是相當震撼人心的,老御醫當即拜謝:“謝陛下體諒,老臣還有一副葯要看着,先行告退。”
顏鈺頭也不抬道:“去吧。”
扶翠這才回道:“陛下,調派人手這事,奴才來到這的第二天已經在辦了,特地囑咐了他們要坐沙舟過來,奴才估摸着,再過個六七日差不多就該到了。”
“那就再湊合一下,這裏的事不處理完,寡人不能離開。”顏鈺將苦澀的葯含進口中,俯下身軀,嘴對嘴餵給了卓植。
卓植正在高燒中,下意識地對苦澀的東西有抗拒心理,便一個勁的跟顏鈺對着來,要將這苦澀的湯藥推出來。
顏鈺又急又氣,乾脆將葯碗遞給扶翠,隨後一手掰開卓植的下巴,一手摁住卓植的腦袋,就怎麼么霸道地不容抗拒地餵了下去。
扶翠看得目瞪口呆,見顏鈺直起身來,忙將葯碗遞過去,如此反覆十幾次之後,葯碗終於見底。
顏鈺接過毛巾擦擦嘴,道:“扶翠,這樣吧,你去那個柳什麼的妻妾裏面挑一兩個機靈但是老實點的過來端湯送葯吧。”
扶翠像是聽到了千古奇聞,忙問:“陛下,您不是不願意讓卓貴人見到女人的嗎?”
“嗯,所以等他醒了就把叫來的女人再趕回她們應該待着的地方。”顏鈺不以為然道,“這天下都是寡人的,用幾個女人端端葯有何不妥?”
“陛下英明!”扶翠實在是無法形容心中的竊喜,他本來想着,這下不用老御醫送葯了肯定又該讓他代替了,這下好了,可以先讓姑娘們替代一下了。
扶翠這就去辦事,出了大殿想了想,徑直去了那個湘雲姑娘所在的西苑。
此時的湘雲正在以淚洗面。
她已經得知那一日在花園口口聲聲願意幫助她的男人就是皇帝的男寵,現在那個男寵渾身是傷不說,還因為要在大雨里逃跑而染了風寒一病不起,這叫她對自己未知的命運更加擔驚受怕了起來,忍不住,便撲在床上嚶嚶哭泣着。
當扶翠走進來時,她瘦小的身體正伏在被子上,顫動的雙肩是她正在哭泣的跡象,扶翠是個明白人,也不打擾她,只是靜靜地站着,安靜地打量着屋裏的佈局。
當湘雲意識到屋裏多了個人的時候,她停止了哭泣,問道:“您是扶翠公公?有什麼事嗎?”
扶翠憐惜地看着湘雲,這姑娘長得真俊,難怪會被人拐來做妾室,看那小小的臉雖然哭得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眼神卻明亮而堅定,小小的嘴唇緊緊地抿着,是倔強的象徵。
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哎。
扶翠嘆息一聲:“姑娘,你既然想回老家尋你爹娘,你可曾想過,這世上只有一人能幫助你如願?”
“奴家想過,可是奴家與陛下並無交集。陛下日理萬機,奴家一介草民,何必去煩擾陛下?”話雖如此,可是她明眸皓齒的臉上卻充滿着不甘的期待。
扶翠笑笑:“是個機靈的姑娘,來吧,現在陛下身邊缺個端湯送葯的人,你呢,再推薦個人品過得去的姑娘,一起御前伺候着。”
湘雲驚喜地抬起頭,道:“真的嗎扶翠公公?便是真的,這好事也不會無緣無故落在奴家頭上,定然是公公T恤奴家,奴家給公公磕頭了!”
說著,湘雲便撲通一下跪在扶翠面前,喜極而泣:“如若公公不嫌棄,就做湘雲的義父吧,湘雲自三歲被拐賣走,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見過爹娘了。今日得蒙大恩,猶如再造,望公公成全!”
扶翠嘆息着搖搖頭:“先不忙謝,能不能在卓貴人醒后還留在御前,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湘雲知道陛下不喜歡女人,當即用力點頭,道:“奴家一定會竭盡所能爭取機會留下,那——”說著她膝行向前,抬頭望着扶翠,清澈的眼中充滿渴望,“公公願意做湘雲的義父嗎?”
扶翠本就憐惜這從小被命運捉弄的姑娘,見姑娘這麼一而再的堅持,也不好拒絕,便點頭應下:“你在推薦個人吧,咱們快去御前候着,機會不等人。”
湘雲親熱地喊了聲:“遵命,義父。”
兩人又去前院叫來一個名為芙淑的姑娘,一起來到卓植所在的大殿外聽候差遣。
很快,雨散風止,天空恢復晴朗,大殿外的廊下,黃鸝鳥歡鬧着。
聲聲啼鳴盤旋在大殿內外,叫人心情舒暢。
然而,顏鈺的心情卻怎麼也好不起來,他看着被扶翠撿回來的那些信函和文件,氣得一把將其全部拋在了地上:“豈有此理!小小的一個東洲,真是要無法無天了!”
扶翠再次將散落的紙張一一撿起,勸道:“陛下息怒,單說一個東洲,便是再偏僻也不敢膽大妄為至此,這後面必然有厲害的在作祟。”
“寡人正是氣這個!寡人尚且不知道,這麼些年來,這柔柔弱弱的一個卓縣令是如何鎮得住妖孽橫行的鑠城的!”說著他忍不住回眸看了看鼻息均勻睡得實沉的卓植。
顏鈺忽然覺得自己彷彿像撿到了一樣寶貝一般幸運,畢竟這不斷有人興風作浪的鑠城真不是一般人能鎮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