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風起雲湧江湖夢(完)
神秘且強大的藥王谷眾人的出現,彷彿給了這天下一個訊號——攪動風雲的時候到了。
遠在京城的皇帝已經是風燭殘年,半隻腳都踏進了棺材裏。聽聞葯君現身的消息后,他竟是有些坐不住了。
在外界的傳聞里,藥王谷有着逆天改命的霸道之葯,這其中一位就是長生藥。試問,誰不想坐擁山河日月,與天同壽?更不用說這是一個坐在至尊之位上,野心勃勃的男人了。
有些可笑的是,他已經將“葯君的親傳弟子”捉拿下獄了,卻對素未謀面的葯君報以了極高的信任。
寧書堯在接到那份詔書時,難得沉默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南宮凜要留在這裏主持大局,蘇亭晚則要留下來協助藥王谷的其他人,最後和寧書堯一起上京的人,就只剩下了莫長歌。
然而顯然,當初蘇亭晚的那席話,不止是在他的心裏,更是在對方心裏,都留下了深深的記憶,並且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莫長歌,或者說是方季澤的記憶,究竟去了哪裏?
也許,他們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寧書堯的心底莫名地湧起了這樣強烈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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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之君尋求長生藥,並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所以他其實是偷偷宣召寧書堯的,當然,他也給予了對方基本的尊重,並沒有流露出半絲身為帝王的高高在上與不可一世。
不過,想來,也是因為帝王現在是有求於人吧。
除了護衛,皇帝將其他人都清退下去后,才出聲說道:“實不相瞞,這次請葯君前來,是有事想求。”
寧書堯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皇帝並未因為對方的態度而動怒,反而更覺得對方這幅姿態才像是藥王谷的當代葯君,有着“醫死人,肉白骨”的絕妙醫術。
這樣想着,那雙渾濁的眼眸忽然亮了起來,他有些急切地問道:“傳聞中,藥王谷真的有長生之葯,這是真的嗎?”
聽到長生藥三個字的時候,寧書堯的表情才有了微妙的變化。這細小的變化顯然被皇帝捕捉到了,後者激動地抖了抖花白的鬍子,聲音都不自覺夾雜起了一絲顫抖,迫不及待地再次問道:“江葯君,這是真的嗎?”
寧書堯已經收斂起了那一絲的異樣神情,他說道:“有。”
這一下,房間裏頓時寂靜無聲,只剩下了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不過,下一秒,寧書堯的話語就將他們的妄想打破了。他的眼底浮現出濃濃的厭惡情緒,但是語調仍舊是那樣的平淡,他說道:“藥王谷的長生藥能使你的形體存留,但是會剝奪一切意識。”
“最終成為行屍走肉的存在。”
這段話是上代葯君,也就是江流影的師傅記錄在手札里的。師傅的手札他不知翻閱了多少遍,關乎這段話的記憶自然十分深刻。
話音剛落,所有人的臉色都是變了幾變,尤其是老皇帝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寧書堯的措辭讓他想到了如今世上不斷出現的屍人,那不就是形體不滅,靈魂消亡的最好證據嗎?然而他的心底還殘存着一絲絲希望,他不死心地又問道:“江葯君難道是說,長生藥就是讓人變成屍人的葯嗎?”
寧書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果斷道:“是的。”
肯定的回答讓老皇帝的臉色一下子變作慘白,胸口更是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氣,他握着椅子的手不斷用力,手上青筋暴露,似乎好半天才讓自己緩過來。他看向寧書堯的臉色不像之前那般友善,甚至可以說有些兇惡,但是他最終還是忍下來了,沒有動手,只是嘲諷地刺了一句,道:“想不到偌大的藥王谷竟然也是徒有虛名,真是讓朕大開眼界。”
劇烈的情緒波動,使得他的胸口再度感受到了尖銳的疼痛,一旁的老太監,連忙掏出葯給餵了進去。
這樣的嘲諷對於寧書堯而言,實在不痛不癢。寧書堯沒有接話,見老皇帝疼的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他平靜地說道:“陛下最近還是注意些身體為好,您的體內已經被種下了蠱蟲。”
“什麼……你說朕的體內有蠱蟲?”皇帝的眼眸瞬間瞪大了,聯想到最近幾個月來,總是莫名疼痛無比,卻始終查不出病因的心絞痛,他一瞬間感受到了徹骨的涼意。
“是的,就在那邊。”寧書堯指了指老皇帝的心臟。
“不可能!陛下的飲食都有專人檢查,怎會出現差錯!”一旁的太監這時候忍不住站出來尖聲指責道。作為隨聲伺候的人,一旦皇帝的身體出現了差錯,第一個被問罪的人,就是他。
“並非飲食問題,還有可能是……”寧書堯說到此處頓了頓,接着才道:“床笫之私。”
“這更不可能!朕這幾年來都只與殷貴妃……”說到此處,老皇帝忽然收了聲,他一臉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你是說殷貴妃謀害朕?”
是啊,人家想的還是要來個偷梁換柱,改朝換代呢。
這話,寧書堯自然沒辦法直接和皇帝明說,於是,他只能點到即止,搖了搖頭,不願意再多說半句話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埋下,輕而易舉就會發芽生長。所有的因,最終都會有果,這就是你無法逃避的現實。
老皇帝走後,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房間裏又只剩下了寧書堯。不知過了多久,門被再次推開了,莫長歌走了進來。
他一步一步走到寧書堯對面,接着坐了下來,卻也什麼都沒說。
這是兩個人獨處的時間,但是卻詭異地都沉默着。
好半天,莫長歌才打破沉默,他看起來似乎有些迷茫與恍惚,看着寧書堯的眼神里似乎總是想透過江流影的皮囊看到另一個存在,他問道:“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一瞬間,寧書堯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置於桌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顫。
他多想狠狠擁抱面前的人,告訴對方發生的一切,可是他不能。一旦提前暴露,迎接他們的可能仍舊是上一次那樣的悲劇。
轉瞬的呼吸間,寧書堯已經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他說道:“沒有。”
下一秒,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寧書堯整個人被對方抵在身後的牆壁上,雙手被牢牢地箍住,莫長歌沒有給他一絲一毫躲閃的機會,直直地凝視着他的眼眸,接着低聲道:“你說謊。”
近在咫尺的距離給予了寧書堯巨大的壓迫感,莫長歌勒得他很緊,手腕上傳來的痛楚讓他忍不住有些皺眉。然而此時退路全無,寧書堯第一次有些手足無措,下一秒,唇上被人狠狠地吻了上來。
那是一個滿是侵略性的,夾帶着佔有欲,以及有些發泄怒火的吻。哪怕嘴裏都是血腥味,莫長歌也沒有鬆開禁錮寧書堯的手。
良久后,他抵着寧書堯的額頭,手中的力度更是加重了不少,再度重複了之前的那個問題。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沒有。”寧書堯這次的回答比之之前猶豫了不少,但下一秒他就推開了莫長歌,抿着唇不再說話了。
猛地被推開的那一剎那,莫長歌才像是忽然回過神來一樣。他怔愣地看着寧書堯手腕上,被勒出的紅痕,腦海里飛快地閃現出無數的畫面,然而他什麼都沒有抓住。
最終,他只說了一句:“抱歉。”
不歡而散。
等他離開后,寧書堯接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漸漸冷靜下來。他敢肯定,這不是巧合,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有着他們所不能掌控的因素在主導着事情的演變,可是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完全毫無頭緒。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一次次被戀人逼問,一次次用另一個人的身份去愛他。
求的還是一個未知好壞的結局。
而另一邊,莫長歌抱着自己的頭,痛苦地想要回憶起丟失的記憶。方才寧書堯被勒紅的手腕,就像是觸發了導火線一般,讓他想起了什麼,他不斷地回憶着,不斷回憶着,終於——
記憶的線被找回來了。
所有的事件,所有的因果都想起來了。
莫長歌,或者說是方季澤的眼神陡然放大,腦海里險些被巨大的事實沖昏了頭腦,然而此時他根本沒有心情管這些了。他慌忙推開門跑出去,去找寧書堯。
他想起來了,自己的身份,對方的身份,以及這一切荒誕遊戲的開端!
他要告訴寧書堯真相!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然而,他記憶的復蘇卻也牽動了這個世界。畫面旋轉,萬物凋零,空間扭曲,這個世界——
崩塌了。
方季澤最終沒有來得及趕到寧書堯身邊,兩個人交錯在崩塌的世界裏。按理說,如果發生了這種情況,方季澤身為扮演者,應該也會回到空間中轉站。
然而這一次的空間中轉站里,卻沒有了方季澤的影子,只剩下了他的系統,孤零零地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