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血
衛卓哭了足足五分鐘,才稍微止住了勢頭,緩緩收起哭腔。
打完一巴掌,翟啟寧適時地給他一顆紅棗,放柔了聲音,“現在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你,你只有好好地配合我們,揪出兇手,才能還你清白。”
彷彿是溺水的人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衛卓猛地抬起頭,兩隻手抓住翟啟寧的袖子,死死地拽住不放手,“警察哥哥,求你們救救我,我……我真是冤枉的。”
雖然打扮非主流,但是看衛卓眼角的細紋,也有二十多歲了,叫翟啟寧“警察哥哥”——許棠棠和關妙不約而同地笑了,很努力地憋住才沒發出聲音。
翟啟寧花了大力氣才拔出自己的袖子,扶了衛卓起來,把他帶回了警局。
一天之內,關妙已是第二次進警局,奈何心裏那股子好奇心燃燒旺盛,厚着臉皮也跟了去,就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錦都福爾摩斯”是怎麼辦案的。
翟啟寧的餘光一直留意着她,上警車時也悄無聲息地給她留出個位置,算是默許了她的跟隨。
回警局的路上,天已經大亮,路上車水馬龍,自行車鈴聲、小綿羊發動聲、汽車喇叭聲,匯成了一曲交響樂。很多早點攤子也開張了,上班族面如菜色地排着隊,一手拿豆漿一手拿油條,腳步虛浮,行色匆匆。
關妙轉頭,瞧了瞧身旁的男人,脊背挺直,手握着方向盤,一臉平靜地目視前方,只是一夜未睡,眼眶下一圈青黑的痕迹,遮掩不住。
回頭再看看後座,許棠棠斜倚在王大雄的肩頭,兩人抓緊時間補眠,睡得東倒西歪,關妙似乎還瞧見了許棠棠嘴角的某種可疑液體。
車子快要行到警察局時,她忽然低聲喊了停。
還沒等翟啟寧停穩車子,她就打開車門跳下了去,直奔馬路對面的一家超市,很快又抱了一堆東西衝出來。
察覺到他考究的眼神,關妙打開購物袋,給他露了一眼,“你們忙碌了一夜,肯定又餓又累,我買了點材料,一會兒回警局給你們做個早餐。”
翟啟寧粗粗掃了一眼,購物袋裏有麥片、牛奶、面米分以及一小袋白糖,心裏驀然就有了期待,座椅下的雙腿都忍不住輕微地抖起了迪斯科。
一聽有吃的,王大雄忽地直起了身子,眼睛還眯縫着,夢遊一般囈語,“吃的,哪有吃的?”
沒人回復他,隔了約莫半分鐘,他又倒了回去繼續沉睡。
關妙捂着嘴偷笑,這廝這輩子是吃貨轉世嘛!
進了警局,關妙一頭扎進了茶水間,聽王大雄過來溜達時提了一句,衛卓已經被押送到審訊室了,一會兒就要開始審訊。
“關妙,你還要做早飯呢,趕得及來聽嗎?”王大雄在料理台前晃晃悠悠,其實他不過是執行老大的命令,前來看一看。
關妙沒時間回答他,一放下東西就把平底鍋支了起來,鍋底鋪上牛奶、面米分和適量的白糖,摻進一些冷水,兩根手指夾住一雙筷子,手腕翻動,很快就攪拌成膏狀。
她把膏狀物體裝入樂扣樂扣的玻璃盒裏,放在冰箱的冷凍隔層里,拍了拍掌心沾上的面米分,語氣歡快,“走吧,等審訊完下來再繼續弄。”
被關妙推着,一路行到了審訊室,王大雄仍是一臉懵逼。距離他說話才兩三分鐘,關妙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那手腕快速翻飛,好像一隻蝴蝶在花叢中起起落落,旁觀的人都感覺到了手腕酸疼。
看見關妙這麼快就過來了,翟啟寧也有點吃驚,沖她揚了揚眉。
“審訊完剛好可以吃。”關妙走近他,小聲地解釋了一句。
翟啟寧也沒有多問,翻開記錄本,給衛卓端上一杯溫水,示意審訊可以開始了。
“衛卓,你之前說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這個他是誰?”
衛卓低垂了頭,只能瞧見他刺蝟一般的髮型,情緒低落地緩緩開了口,“昨天晚上,我剛到酒吧,整理吧枱時發現酒架旁有張紙條,我就打開看了,上面叫我八點去2033包間,說是有驚喜給我。那會兒大約七點四十,我忍了又忍,實在按耐不住,七點五十就去了。”
說到這兒,他停住了話頭,抬起頭來,雙眼無神,視線空洞地遊離了一圈,眼眶慢慢紅了起來,似乎想到了很不好的回憶。
審訊室里很安靜,翟啟寧也不急,等着他緩過情緒來,再繼續開口。
“我剛上到二樓就看見了2033包間,門沒鎖,我一推就開了。剛走進去兩步,我就看見床上有個人睡着,嚇了一跳,往後退時不小心手臂撞到了門板,發出了聲音。但床上那個人很奇怪,還是一動不動,我就壯了膽子上去看。”衛卓忽然往後縮了縮,瞳孔驀然放大,好像阿火現在就躺在他的面前。
翟啟寧一把抓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臂,把他從可怖的臆想里拉了出來,“然後呢,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我看見阿火躺在床上,眼珠子瞪着我,嘴邊全是血……”衛卓掙扎着,一個勁兒往後躲,但雙手被銬住使不上勁,無法擺脫翟啟寧的桎梏。
“衛卓,那你之後又做了什麼?”翟啟寧不讓他逃,加重了語氣,逼問他。
衛卓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我很害怕,一下子就跌在了床下。後來一想到最近缺錢,我就……我就拿走了他的錢包。”
下一刻,他忽然反彈似得,傾身向前,焦急地辯解,“我發誓,我進去房間的時候,阿火真的已經死了!我只拿走了他的錢包,我沒有殺他!”
“然後你就逃走了?”
“我很害怕,所以搜出錢包就溜走了,直到今早收到酒吧的電話——我以為警察只會隨便問兩句而已,畢竟昨晚我沒待多久,走的時候酒吧還沒開門,沒什麼人曉得我來過,誰知道……”
“你沒看見阿火的手機?”
衛卓搖了搖頭,“我從錢包里搜刮完錢,就近找了個垃圾桶扔掉了,手機沒見着。”
翟啟寧皺了眉,死者的手機也不見蹤影,如果衛卓沒拿,那就是兇手拿走了?難道阿火的手機里有什麼秘密?
不過,如果衛卓所言屬實,那麼他得到紙條前,阿火應該已經死了。可是兇手怎麼保證看到紙條的一定是衛卓,而且又是為什麼要引導衛卓去死者房間呢?
太多的問題困擾着警方,好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太多的千頭萬緒理不清。
審訊進行到後半段,翟啟寧問到了上周他與阿火吵架一事,衛卓躲躲閃閃,拖延了好一會兒才說出原委。竟是他前兩月由客人帶着,學會了賭博,開始贏了兩把,後面就一直輸。越是輸,他就越是想翻盤,奈何囊中羞澀,仗着與阿火關係不錯,他就開了口借錢。
“他知道我是借錢去賭博,立刻改了口不願意借了,我一時火氣上來,就罵了他一句男妓,然後就打起來了。”衛卓似有後悔之意,眼淚都滾了下來。
然而下一句,翟啟寧問他拿了錢之後去哪兒了,立刻就打了臉——衛卓果然兜里一有錢就去了賭場。
哪怕這錢,來自於慘死的朋友。
審訊完衛卓,警方把他作為嫌疑人暫時收押。關妙瞧見他離開時,一臉的沮喪,大概也沒想到一時的貪財,會害他成為謀殺案的嫌疑人。
“這就是貪財的下場。”關妙嘆了一句。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倒覺得,這是賭博的下場。”許棠棠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