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期而遇
Chapter2不期而遇
比起女兒,林新月的神色平靜多了,一副早預料到的模樣:
“你和媽媽說說,這次是什麼顏色。”
倪采猶豫了一下,聲音不太自然:
“粉色。”
聽到女兒的答覆,林新月頗為喜悅。至少可以確定,那個人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的。
很多年前,年幼的倪采一直以為所有小朋友都有她這個能力,能夠看到其他人身邊各種各樣的顏色。
這些顏色不是浮現在人的身體上,而是如淡霧般圍繞在他們的身邊......就像,就像動畫片里神仙們背後發出的光芒那樣。
她偶爾和大人們講起,大人們總是滿不在乎地摸摸她的腦袋,她也告訴過幼兒園裏的小夥伴,反而被他們稱作“怪胎”。
直到小學一年級時的一節美術課,她的作品《我的老師》中美術老師身邊出現了一圈奇奇怪怪的顏色,老師告訴倪采:
“要寫實哦,沒看見的東西不要亂畫。”
遠比同齡孩子聰明許多的倪采忽然意識到,這個東西,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見。
她把秘密告訴媽媽,而媽媽花了很多年才相信她,帶她去做了各種檢查。
醫院的儀器顯示,這個孩子的身體非常健康。
之後的智力測試更讓倪媽媽大吃一驚,倪採的智商竟比普通孩子高出十幾個量化點。
於是,倪采開始了漫長的“自我研究”過程,直到初中畢業,她終於總結出了所有顏色的含義:
紅色是熱忱、嚮往,
黃色是**、需求,
藍色是依賴、倚仗,
白色是無可奈何,
棕色是嗤之以鼻,
灰色是討厭,
黑色是深恨,
倪采最不喜歡的是綠色,
綠色是嫉恨,是見不得人好,
倪采最感欣慰的是粉色,
或濃或淡,或深或淺,她都很喜歡
因為粉色,是愛。
一個人身側出現的顏色,代表了其他人對他的感情。
感情越濃烈,顏色越深,距離越遙遠,顏色越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圍繞着母親的那圈淡粉色漸漸消失,父母很快離婚了。從此母親身邊最多的顏色便是代表着親情的,由倪采所給予的紫粉色。
“你記不記得你外公曾經的學生,於成海?”
倪采對這個於叔叔是有印象的。08年的一場地震,奪走了他所有家人的生命,而在政府機關工作的於叔叔逃過一劫。
安葬家人之後,於成海很快離開了那個傷心地,正是由於外公的關係才定居在寧州。
八年前,外公家裏,於成海給倪採的第一印象異常難忘,他周身環繞着白青色,很少其他顏色的混雜。
那是代表不幸的顏色,白青色,意為同情。
倪採在搭車回家的路上仔細回想,上一世,為什麼沒有這件事情的痕迹?
當時剛剛成為教職工的自己對新工作充滿熱情,開學以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母親,直到十一月母親過生日,她才回家一趟。
可那天的媽媽........絕沒有今天她看到的顏色。
按理說,自己剛剛重生,這一世與上一世林新月的軌跡應當還未受影響。
倪採的呼吸忽然加重,她想到幾種可能。
十一月下旬於叔叔對媽媽的愛消失了,可能性有:
一,於叔叔在這一個月內不再愛媽媽了;
二,於叔叔離開寧州到了大洋彼岸,距離太遠;
三......於叔叔不幸離世了,人死了,他對別人的一切感情也隨之消失無蹤。
前兩種可能性,至少都會在媽媽身邊留下粉色的痕迹,倪采記起,媽媽在那年生日的時候生了點小病,成日只躺在床上不願動彈,情緒低落。
而且環繞媽媽的顏色里,似乎也有代表同情的白青色。
於叔叔在10月18日至11月20日裏過世了,只有這樣,一切才能說的通。
倪采靠在車窗邊,心情尤為煩悶。
她想救於成海,可她總不能整整一個月都守在他的身邊,等待着未知的意外發生。
幾天後,倪采和溫陸一同來到鑽石大劇院參加音樂會。
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正式,銀灰色的小西裝搭上湖藍色長裙,踏着雙亮閃閃的中跟皮鞋,當倪采這般模樣出現在公寓樓下時,溫陸瞧得眼睛都直了。
“能請駱嘉樹到現場演奏,一定一票難求,實在太感謝你了。”
“主辦方的老總曾是我的病人,他寄給我兩張票,我想起你特別喜歡古典音樂,就接下了這份人情。”
“那我的運氣也太好了!”
溫陸很少見到倪採的喜形於色,這個女孩大多數時候是沉着冷靜的,她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過度的理智也讓她與周遭格格不入。
走進大廳,溫陸脫下外套要去洗手間,倪采破天荒地主動要求幫他拿着。
溫陸一時受寵若驚,覺得自己收穫美人芳心的機會更大了些。
交響樂團演奏了兩首曲子,接下來登場的便是駱嘉樹了。
舞台一片漆黑,倪采不禁緊張起來。
還能再次現場觀看他的表演,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舞枱燈光重現,追光燈精準地照射在舞台左側的三角鋼琴上。駱嘉樹已經坐着準備好了,待全場驚異的呼吸聲穩定下來,他從容地按下琴鍵。
隨着一串串柔和的音符從他指尖躍出,倪采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久違的美好,那種無關四季,無關冷熱,唯獨心靈的震顫......
她盯着台上那人,他身着黑色燕尾服,脊樑筆直,雙腿修長,肌膚是充滿光澤的玉白色,在暖黃色追光燈下顯得非常柔和。
這雖是倪采離他最近的一場音樂會,可她依舊看不清駱嘉樹的面孔。
好想知道他是否和傳聞一樣,閉着眼彈琴啊。
可倪采並不氣餒,因為她看到的更多......
倪采不追星,所以不太清楚其他明星是什麼情況。在她見過的所有人中,駱嘉樹是最符合“萬眾寵愛”這個詞的。
他周身環繞着溫暖的紅色,甜蜜的粉色,隨着音樂抵達高.潮,他身邊的顏色越來越濃烈,正是集中了全場觀眾的崇拜與追捧。
當然,濃郁的紅粉色之中偶爾夾雜着突兀的淡綠,自然來自那些羨慕嫉妒的男性同胞。
《降D小調鋼琴奏鳴曲》,又名《我的預言家》。
倪採在樂聲中意識到:
我才是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的預言家,而預言家,往往想要得到的太多了。
音樂會結束,意猶未盡的觀眾們也慢慢撤退。
劇院外下起了雨,溫陸皺起眉頭,來時劇院門口水泄不通,他便把車停遠了,現在只好獨自冒雨過去把車開來,總不能讓倪采淋着吧?
倪采站在劇院後面停車場外的屋檐下,暗自腹誹:這麼大的停車場,只給表演人員和工作人員停車,實在太不公平了。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倪采等了十幾分鐘,猜到溫陸路上一定堵着,只好定下心接着等。
身後“吱啦”一聲,倪採回頭,見劇院後方的防盜門被打開,一個高挑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停車場附近的燈光昏暗,倪采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只覺得這身材分外熟悉,長腿筆直,步伐從容淡定,氣場十足。
倪采猛地轉回腦袋,胸腔內砰砰直跳。
臉雖沒看清,這人身後那堪比紅太陽的顏色倪采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男人的腳步聲被雨聲覆蓋,直到身側出現黑色休閑褲的褲腿,倪采才知道他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了。
兩人並肩站着,隔了幾米遠,一言不發地等着車。
倪采終究耐不過自己的好奇心,率先偏頭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剛巧轉頭看向倪采,兩人目光相撞,倪采愣是忘了一切動作,只獃獃看着他,像個不喑世事的小學生。
“倪老師,你好。”
駱嘉樹開口朝倪采打了個招呼,倪采一下子醒了過來,趕忙回話:“你好,你好。”
駱嘉樹笑了笑,繼續凝視面前連綿不斷的雨簾。
“等一下,駱先生怎麼知道我是......”
“你不也知道我是誰嗎?”
“這不一樣。”倪采正色道,“你是我崇拜的音樂家,而我是個剛剛參加工作的新老師。”
駱嘉樹又笑了,他那偏白的皮膚即使離了舞枱燈光,依舊那麼閃閃發亮:
“駱欣楠,你記得嗎?她是我的妹妹,她和我提起過你,說你很喜歡我的音樂。”駱嘉樹補充道,“她還說你是她見過最漂亮的老師,然後翻出班上同學偷拍的照片給我看。”
倪采窘了,忍不住腦補出駱嘉樹被妹妹強迫着看她照片的模樣。
雖然姓駱的人不多,可她真沒想到駱欣楠竟然是駱嘉樹的妹妹。
駱欣楠長相一般,頂多算是清秀,成績不太好,看不出多聰明......而眼前這個自稱她哥哥的人,生得眉目如畫,一點不輸泡沫劇里的大眾偶像。
通俗點說,就是又高又帥,才華橫溢,還富得流油。
倪采自認為上一世里對偶像駱嘉樹算得上了如指掌,他家是重組家庭,有一個跟他同姓的妹妹......
噢!原來這個妹妹不是親生的!
她咬了咬唇,忽然對駱欣楠感到抱歉。作為駱欣楠喜歡的老師,她竟然這樣看待自己的學生,那該多叫人寒心哪。
“原來是欣楠的哥哥呀,難怪欣楠那麼討人喜歡呢,哈哈......”倪采自覺笑得乾澀,很快住嘴。
兩人皆沉默了一會,駱嘉樹又問到:
“倪老師覺得我今天的表現怎麼樣?”
倪采稍作思索,答道:
“很好啊,一如既往。尤其是那首《我的預言家》,我一直覺得,那段名為‘暢想’的副歌如果彈得歡快一些就更好了,今天的這段‘暢想’聽來酣暢淋漓。聽眾一旦陷入你創造的情節,便不願離開了。”
“是嗎?”
“是呀,我猜駱先生最近一定和家人團聚過,有了愛的澆灌,手指下的音符也跟着幸福起來。”
倪采盯着他身後若隱若現的“親情紫”,說話的聲音不免溫柔許多。
駱嘉樹微微睜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議。但倪采那誠摯的目光又讓他冷靜下來,道:
“誠如舍妹所言,倪老師果真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