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獲新生
Chapter1重獲新生
混沌的世界,迷亂的心緒。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如同置身於真空,再細微、再縹緲的聲音,倪采也聽不見絲毫。
她以為此刻的自己終將鎮定,隨着感知的消失,不安的內心也會平靜下來,然而她的大腦竟如迴光返照般獲得了一瞬的清醒。
在這一瞬間,她感到了強烈的恐懼和不安,彷彿回到了患上抑鬱之前,能夠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存在。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個世界,沒有聲音,沒有光亮,沒有觸感,像是深海,又像是時空的裂縫。她知道,這是在她的夢魘里,一個永遠出不去的夢魘。
約莫半小時前,倪采獨自一人吞食下整瓶安眠藥,安靜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走向另一個世界。
她孤獨地守候在夢魘的深淵中,五臟六腑劇烈的應激反應帶來蝕骨的疼痛。
痛苦最終剝奪了她最後的神志,順帶捲走了她那一瞬間的疑竇。倪采失去了一切,**、精神、靈魂,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不,我不甘心。
我怎麼可能放棄生命?
倪采猛地睜開眼,窗外刺眼的陽光射進屋裏,她大汗淋漓地平躺在床上,指尖緊緊攥着淺色的被單。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這四個字纏繞在她的腦海里,猶如遠古的符咒。
那麼,這裏是哪?
倪采掙扎着坐了起來,很快確認了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寧州財經大學教職工宿舍,是她曾經工作單位的午休房間。她憑着記憶找出手機,解鎖后的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着時間:
2016年10月18日
震驚已然退去,她絲毫沒有小說、情景劇中主人公遇到這種事時的難以置信。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蘊藏着一切的可能,她更清楚,死去的那個人是她,也不是她。
抑鬱?自殺?怎麼可能!
“我叫倪采,死於2021年,31歲,2016年的我26歲。”
我重生了。
倪采終究是激動了一會,2016,是她短暫生命力最美好的一年。
2016年的初夏,倪采博士生畢業,她沒有選擇更適合自己的高薪職業,反而去了一所財經類大學執教。
這一年,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好的朋友,擁有了一位執着的追求者,還收穫了一群可愛的學生。
“倪采,你起了嗎?”宿舍門外有人喊道。
“哎,馬上就來!”
她迅速平復心情,整理好儀容,堆起滿臉微笑打開了門。
“你......啊......你怎麼啦?”
陶可菲是寧州財經大學的一名輔導員,和倪采一樣,這學期剛剛入職。門被打開的瞬間,一個懷抱緊緊擁住了她,陶可菲扯了扯嘴角,不知所措。
倪採用手指揩掉眼角的晶瑩,鬆開懷中好友,道:“做了噩夢,忽然特別想你!”
“搞什麼啊,奇奇怪怪的。”
陶可菲上下打量着倪采,依舊是那漂亮的臉型,好看的眉眼,除了下唇稍顯乾裂,倒沒什麼異樣。
倪采挽在陶可菲臂彎中的右手依舊微微顫抖,她很思念陶可菲,可現在的她還沒完全理清頭緒。
“可菲,我現在有點難受......那個,今明兩天還有我的課嗎?”
“真是的,自己的課都不記得啦?我看看......明天好像有一節......”
“幫我請個假好嗎,我真的不太舒服。”
眼前的倪采臉色蒼白,額頭還冒着虛汗。陶可菲不禁感到奇怪,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嚴重了?
支走陶可菲后,倪採回到自己的宿舍,鎖上門。
她蒼白的臉色與虛汗不是假的,只要想起自己這五年來的經歷,足夠她戰慄到虛脫。
她從抽屜里取出紙筆,邊寫東西邊整理自己的記憶。
超能量研究所。
這是她最先寫的六個字。
超能量研究所,又名異能研究所,畢業后的她在校園裏工作了一年,後來,為了探索自己身上的奧秘,她被人哄進了這個可怕的研究所。
那是個地獄般的地方,研究者們戴着偽善的假面,只為了把她完完全全變成實驗品。
無人在意“實驗品”的心情,她的精神飽受摧殘。
可是......
她已經成功逃脫,為什麼會患上抑鬱?
在那最後的兩年,她的病症愈發嚴重,而就在幾個小時前,前世的她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腦中轟的一聲,她忽然想到,那麼,現在這具溫熱身體裏的靈魂,究竟是怎麼回事?
擁有三十一年的記憶,卻沒有三十一歲時的心病。
倪采走到房間的陽台上。陽台很小,正對着大學操場,陽光明媚,秋高氣爽,足球場上滿是飛奔的球員,青春的朝氣撲面而來。
靈魂和**是密不可分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是三十一歲的靈魂,離開了那殘破不堪的身軀,回到這個健康而鮮活的身體上,就算是靈魂的缺口,也能瞬間治癒。
她虔誠的閉上眼,感謝造物主,給了她第二次的生命,給了她重新選擇的機會。
她又倏地掙開眼,這一回,她必定要擁有最幸福的人生,同樣地,她也要讓那群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自以為是的“科學家們”付出代價。
放在床上的手機震動了兩聲,她拿起一看,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來信人:溫陸
內容:倪采,10月23日鑽石大劇院,和我一起去看一場古典樂演奏會如何?
溫陸就像他的姓氏一樣,是個很溫和的男人。
他家境殷實,在一家名聲響亮的私立醫院擔任外科醫師,倪采陪母親去醫院體檢的時候認識了他。
他總說倪采是個“外向人的容貌內向人的心”。
很多人都這麼說倪采,因為她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是上揚的,那一雙如水如霧的眼睛更加會說話。
可倪采性子淡薄,不太喜歡與人結交,行為舉止往往禮貌而疏離。
倪采坐在床邊,使勁回憶起來。
她的記憶力非常好,遠超常人多倍,大腦的每一個單元里都貯藏了許多信息。
她很快便想起,由於自己很喜歡古典音樂,2016年10月中旬,溫陸曾邀請自己參加一場規格甚高的音樂會。
可倪采最後還是拒絕了他。
她知道溫陸在追求自己,而她對溫陸絕無超過朋友之外的感情。
倪採在輸入框中輸入:
“好的,到時候能來接我嗎?”
第二個2016年裏,倪采答應了溫陸。
如果能因此開啟一段全新的人生,又有何不可呢?
比起抑鬱而孤獨地死去,和溫陸在一起,享受他的愛,像每個正常女人那般陪在某個男人身邊,這樣的生活,已經算是天堂了。
“對了,我是不是在宿舍里藏了很多宣傳冊......”
倪采自言自語着,開始在房間裏搜尋起來。
果然,她從床頭櫃裏翻出厚厚一沓彩印的冊子。緩緩打開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倪采如豆蔻少女般屏住了呼吸。
駱嘉樹。
他背對着鏡頭,身前是一架雪白的三角鋼琴,留下一個幾近完美的背影。
禮服一塵不染,線條幹凈利落。
他的手指撫在琴鍵上,左腳踏上強音踏板,微抬着頭,一副沉醉在自己樂音中的模樣。
駱嘉樹非常低調,媒體曝光的照片也很少,多數都是像這樣看不到面容的。
他參與的音樂會不多,外界傳聞說邀請他演奏一曲都是天價,費用是照他按了幾下琴鍵計算的。
倪采自然不信,她覺得,駱嘉樹之所以如此挑剔,只是因為他本人格調極高。
駱嘉樹照片旁印着幾個金色的大字:10月23日,寧州鑽石大劇院。
這就是五天後自己和溫陸將去欣賞的音樂會。
她的人生篇章重新書寫了,若是她這個原本不該出現在音樂會上的聽眾出現了,會不會稍稍影響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由此改變駱嘉樹的人生軌跡呢?
雖然奇迹般地重生了,可她對於駱嘉樹,這個眾星拱月光芒四射的天才音樂家,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駱嘉樹於倪采而言,除了偶像,更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關於駱嘉樹的樁樁件件,倪采都非常在意。
大約兩年後,前世的駱嘉樹反抗不成,遭父親逼迫,和一個女音樂家結了婚,從此停止創作,一家人遠走美國。
又一年後,這個女人誕下子嗣,駱嘉樹在她生產康復后立馬同這個孩子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震驚中美樂界——
這個孩子,和駱嘉樹沒有一點關係。
駱嘉樹立即同她辦理了離婚手續,留下那母子二人,獨自回到中國。
即使他最終擺脫了桎梏,卻封了筆,再無新作。
被抑鬱症折磨的日子裏,只有聽着駱嘉樹曾經的鋼琴曲,倪采才能找回片刻的舒坦。
那時的她肄業在家,總是一遍又一遍地聽着那清澈如昨的音樂......
可是有一天,家裏所有音樂光碟都消失了,那時的倪采已經許久不上網,而她的光碟豈是那麼容易就能買到的。
如果光碟沒丟,我興許還能多撐幾日。
新生的倪采閉上眼,心中怒意更甚。這個世界縱然玄妙,然而最可怕的,只有人心。
幾個小時后,倪采掏出鑰匙,打開了熟悉的房門。
“媽,我回來了!”
“大博士,你還知道回來呀。”
倪采走進廚房,輕輕擁住了母親。林新月脊樑僵直,不敢相信平日裏那個冷淡的女兒會有這般溫暖動作。
“好孩子,回來就好。”
在倪采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她一直跟着母親生活。
外祖家境優渥,母親又是獨女,她們母女倆的生活也算富裕。
她那老爸曾是富家公子,沒個定性,為了其他女人拋妻棄女,每月寄來大筆大筆的贍養費,通通存在倪採的賬戶上沒動過。
媽媽,在原來的時空裏,得知我也離你而去的時候,你該有多難過啊。
倪采細細描摹着母親的容貌,想把她臉上所有的褶皺都刻進心裏。待她注意到母親身後,卻是驚地狠狠退了幾步。
“小采,怎麼了?”
“媽,你......”她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用超能力看到......媽媽身邊,又出現了其它的顏色?”
倪采緩緩點了點頭:“嗯。”
籠罩着母親全身的,是一個嶄新的顏色,這種顏色,倪采已經很久、很久沒在母親身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