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捉蟲
香檳金色轎車在停車場的空位停下來,姚夏瞥了眼手腕上的表,低罵了句,忙提起扣在下巴上的口罩,推門下了車。結果剛跑到機場門口,手機鈴聲就響了。
“什麼?你到了啊!在哪呢?”姚夏朝機場大廳里望了望,正要邁步,卻聽得滾輪的聲音自背後不遠處靠近。
“在你身後。”
姚夏猛地轉回身,便看見於卓芹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黑直長發垂直腰際,素色旗袍上衣,配以土灰色寬鬆長褲,活脫脫一個從民國時代穿越而來的人,反倒是她手裏拖着的皮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於卓芹放下手機,張開雙臂,嘴角笑紋漸深。
“Surprise!(驚喜)”
姚夏嘴角笑意漸濃,一頭撲進於卓芹的懷抱,隨後抱緊她左右晃着身子。
“我親愛的老媽啊,你終於肯回來了。”
於卓芹輕拍了幾下姚夏的後背,長舒一口氣,“這話說的,有你在國內,我還能不回來?”
姚夏鬆開她,在她面前攤開手心,“生日禮物呢?說好親自送到我手上的。”
“你給我送到地,禮物自然奉上。”
“老油條。”姚夏撇了撇嘴,接過她手裏的皮箱。
到了停車場,姚夏把皮箱放好,關上後備箱,抬眸間,卻見於卓芹正四下張望着,“今天小季沒來?”
姚夏不失尷尬地勾了勾嘴角,“他是我經紀人,又不是我專職司機,不能老麻煩人家,你說對不對?”
於卓芹垂眸若有所思,小聲嘀咕了句,“不來的好。”
“什麼?”姚夏眉心微蹙。
“沒什麼。”於卓芹勾了勾嘴角,拉開車門。
姚夏愣了半晌,卻也沒多想,繞到駕駛位,上了車。
高架橋上沒有紅綠燈,此時車輛不多,倒還算順暢。
“早知道高架橋不堵,來的時候,我就不走成樺路了!在那生生堵了快一個小時,車流跟爬一樣。”姚夏咂了咂嘴,“失誤。”
“我聽說薄弈回來了?”於卓芹側眸看向姚夏。
姚夏目光始終盯着前方,握住方向盤的手漸漸握緊,語氣卻淡然,“對,有這麼回事。”
“小季陪你這麼久,你都不肯答應,是不是還放不下他?”
姚夏重重嘆了口氣,“媽,這根本就是兩碼事!我跟季珩不可能,我一直把他當親兄弟看待。”
“那薄弈呢?”於卓芹眸光緊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回應於卓芹的是默然,氣氛也在長時間的沉默中跌至冰點。
她可能很快,會對他投|懷|送|抱,所以他算什麼,舊|愛?還是新|歡?
車隨着路的轉彎兜了一大圈,下了橋。結果第一個路口就遇到紅燈,她踩了剎車,車便在斑馬線前緩緩停下來。
“是歷史。”姚夏的眸光落在很遠處,略顯空洞。
學生時代,人們大多都在愁如何學好數學,學好物理,但姚夏不然,她這輩子頭疼的學科,就是歷史。
於卓芹側眸看向窗外,“你還記不記得我見他第一面后,怎麼和你說的?”
指示燈變為綠燈,姚夏默然踩下油門,雙唇微抿。
“他很極|端,在他的思想里,只有完全信任和不信任,深愛和不愛。一旦投入一段感情,就不會輕易放手。所以他會回來找你,我一點也不意外……”
“老姚頭的公司資金周轉不靈,他死咬住不放,讓我把自己打包成禮物送給他。”姚夏眼底一熱,聲音已有些顫抖,“媽,這不是愛!至少在我這,不是!”
昨天會議室中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湧現,胸口是窒息般的疼。
“是不是我答應你,你就肯放過志行?”
在她緊咬住牙關,卻還是落下眼淚時,他的無動於衷,徹底擊碎了她心底僅存的念想。
於卓芹撫上姚夏的手背,輕輕摩挲,眸光若水。
當年,她執意要和姚志行離婚,二十多年堅持吃素,就是希望他們欠下的債,不要殃及到姚夏。卻終是,沒能躲過。
姚夏嘴角微勾,卻再說不出一句——我沒事。
車在樓下停住,姚夏提出皮箱,放到於卓芹腳邊。
“媽,我今天還有工作,就不送你上去了。”
於卓芹點了點頭,從皮箱夾層中拿出一個扁禮盒遞給姚夏。
“生日快樂。”
姚夏手落在繫着的絲帶上,還未握緊,便聽得於卓芹聲音微顫。
“回去看吧。”
於卓芹扯了扯嘴角,轉身提着皮箱邁上樓梯。關上門,放下東西,手機便響了。
“能說的,我都說了,如何選擇還是看她自己。”
“我知道這麼做很自私,但我沒有選擇。”姚志行靠在老闆椅中,仰頭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於卓芹走到窗邊,垂眸看着依然站在車邊的姚夏,豆大的眼淚就落下來,“姚志行,你記着,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以後,你自己欠下的債,自己還。”
而彼時,姚夏依靠着車邊,拆開絲帶,發現裏面是一幅畫。
畫中帶有濃郁古世紀風格的紅磚樓房,中部突出的方形建築扣以圓頂,半面牆的拱形花窗玻璃周圍繞着精細的雕花。
她在那待過四年,母校的大禮堂,再熟悉不過。細細看來,厚厚的磚牆,彷彿被她看穿。
薄弈穿着碩士畢業禮服從校長手中接過學位證書,這場學位授予儀式本和她不相干,而她站在人群中卻是最興奮的一個,全場都看着她。
那時兩人還未正式確立關係,她甚至不知道薄司寒對自己有沒有好感,她唯一能確信的就是自己愛慘了他。
薄弈還未走下台階,她就衝上去,挽着他的胳膊,當著所有人的面,用英文大聲喊着,等她穿上畢業禮服的那天,就要嫁給身邊這個人。
而後薄弈回國創業,也不知是真忙還是故意躲她,經常不接她的電話,短訊也常常是隔上幾個小時才能回。
一個月後,她做了當時以為最瘋狂的事,逃課偷偷回了國。
她還記得,薄弈見到她后,第一反應是讓衛斯給她定了最早一班回英國的飛機,第二天就親自帶她去機場。
過安檢前,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也是那天,她第一次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薄弈將她攬入懷中,湊近她的耳邊說,“你要是拿不到學位,怎麼嫁我?”
嘴角滲入一絲苦澀,姚夏扣上禮盒,掏出手機。
或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圓了她曾公之於眾的夢。
嘟嘟聲很快消失,聽筒中卻陷入安靜,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我答應你。”姚夏頓了頓,“但我有個條件,我只認季珩當我的經紀人。”
電話那頭卻依然安靜。
就在姚夏以為電話未接通時,才聽到他低沉的聲音,“明天早上九點,衛斯會去接你。”
掛斷電話,薄司寒舉杯撞了下程諾恩手中的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答應了?”程諾恩抿了口杯中酒。
“恩。”薄司寒為自己斟滿酒,又舉起杯來,卻被程諾恩按住。
“Baron,你這麼急着捆她在身邊,到底是因為愛,還是想彌補當年的缺憾?”
薄司寒推開他的手,仰頭而盡,目光落得很遠,“我不會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
程諾恩嘆了口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坦白?”
“她不需要知道。”薄司寒起身朝門口走去。
三年,北禹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城區翻建,他再沒見過一處老舊的交通指示燈,還有滿地的裂痕。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卻抹不去經歷。
出租車拐進支路,薄司寒按下後座車窗,夜風吹拂,他頭腦清醒了許多。
“去濱盛公寓。”
路燈昏黃,“濱盛公寓”四個字藏匿在爬山虎間。
門口的保安大哥正在擦老花鏡,見到薄司寒,一半鏡片還模糊着,也顧不得,忙架在鼻子上。
“薄弈!”
保安從小亭里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滿面,“這幾年你們小兩口去哪了?夏夏那丫頭頭兩三年也見不着個人影,你更過分,五年了,一次都沒回來過!”
薄司寒瞥了眼院內熟悉的鵝卵石路,眸色暗沉,“她最近有來過?”
“近兩年倒是隔三差五就來瞅瞅,這不,剛來了,還沒走呢。”保安眉心緊蹙,“這事大哥得說你兩句,小姑娘家家的,都有點小性子,鬧了,就去哄唄。咱都是老爺們兒,能屈能伸,低個頭,認個錯,沒啥大不了的。”
薄司寒眉心微蹙,“我們已經……”
“分手了也還能和!這小區別人不知道,我天天看着還能不知道啊?你倆那樣的,感情斷不了。”保安看了眼手機時間,“誒呦,不行,我得去巡邏了!你趕快上去跟人家說兩句好話,大哥還等着和你倆喜酒呢,快去!”
保安臨走前推了把薄司寒。
不遠處的樓,大多亮着燈,顏色不盡相同,他卻盯着一處黑暗的窗,看了良久。
終於還是邁開腿,踏上了熟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