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賑災
古月然仍舊是一襲白衣,頭上也只簡單別了一個白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古月然只有在面對冷閻時才會露出一抹淺笑。
古月然騎馬而行,經常行在冷閻身側,古月釗也會跟在旁邊,有古月釗這個通曉古今的人在,氣氛也不會太冷。
這日清晨,軍隊正在整裝,準備出發。古月釗兄妹以及熊司文,玖黎都已上馬。
古月然眼神淡然,看似平靜,卻時不時望向隊中那輛寬敞的馬車。
玖黎見狀,淺笑道。“讓古小姐見笑了,我們王爺太過嬌寵王妃,古小姐多包涵。”
古月然神色不變。“玖黎先生嚴重了,只是王妃如此嬌弱,賑災之事卻刻不容緩,月然怕耽誤了行程。”
熊司文不悅皺眉,大嗓門不客氣的反駁。“這你就多慮了,南下也快一個月了,你何時見王妃拖延行程,要說我們這王妃,涼都無人不稱讚,北蠻圍城時敢上城牆與蠻夷對峙,公堂上三言兩語能將敵人氣吐血……”
古月然唇角勾着清冷的弧度,握着韁繩的手卻緊了緊。玖黎和熊司文這兩人,一個說話滴水不漏,一個言辭直白到讓人無力辯駁。偏偏明裡暗裏都在維護白念幽。
“王爺出來了。”玖黎突然說道,成功打斷了熊司文的嘮叨。
古月然自然望了過去,嘴角微微牽起的笑容在看清馬車上的情景時僵硬了一下。
冷閻確實出來了,只是懷裏卻抱着白念幽,而白念幽的懷裏還抱着那隻叫湯圓的狗。
之所以對一隻狗印象深刻,完全是半月前第一次見面時,白念幽也抱着這隻狗,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說道。“呦,撞衫了,湯圓,給你染個別的顏色的毛可好?”
古月然對白念幽的態度不親不熱,與對待其他人並無差別,但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對白念幽的殺意越積越厚,只等待一個爆發點。
“王妃娘娘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一點也不似疲於奔波,憂心災情的樣子,難道是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古小姐哪裏話,本妃也是被古小姐的淡然所感,才稍稍寬心,再加上蒲神醫的施針和藥方,本妃不日就可重新站起來了,不會拖夫君後腿,心情好自然氣色就好了。”白幽說著,扯了扯冷閻的披風,將自己和湯圓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顆腦袋。
白幽所說的蒲神醫自然是冷閻安排好的,目前也是軍中的軍醫,醫術確實了得。
只要媳婦不吃虧,冷閻也樂得看白幽鬥嘴,冷閻低着頭,眼神繾綣,若是沒記錯,小丫頭還有三個月零七天就要及笄了,這是從未放棄數日子的冷閻。
“蒲神醫的醫術確實出神入化。”在冷閻面前,古月然並不敢釋放絲毫殺意,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冷閻似乎一直在防備着她碰觸到白念幽。
古月然的感覺沒有錯,冷閻的神識異常強大,第一次碰面時就察覺到了古月然和古月釗身上的靈力波動,這二人明顯也是踏進了修真的門檻。
更讓他不放心的是,他看不透二人的修為。他們四人能隱藏修為是因為身上帶着隱匿修為的靈器,那古月然和古月釗呢?
白幽一開始還會搭理古月然幾句,但是很快,她就沒有了說話的**。
隊伍從昨天就已經進入了災區,路上一開始碰到的是面黃肌瘦的流民,他們衣衫破舊,眼窩凹陷,或麻木或警惕的看着他們。
之後路邊上出現的就是無人掩埋的屍體,白幽一眨不眨的望着路邊,那裏似乎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四世同堂的樣子,他們緊緊倚靠在一起,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五感敏銳的白幽在這一家人身上看不到一絲呼吸的起伏,也感覺不到生機。
“王妃娘娘若是不適,還是回馬車裏歇息吧,天災之下,生存不易,王妃常年嬌養府中,沒見過疾苦,不懂百姓之難,一時間不能適應也是正常的。”古月然的神色依舊冷冷清清,路邊揚起的灰塵似乎都成了她縹緲仙境中的雲霧。
白幽終於收回了視線,望向古月然,古月然能在這凄慘荒涼的景象中依舊保持仙氣十足,白幽不想發表任何意見,但是讓她無法想通的是,如此人間慘劇,古月然竟然還有心思藉此打壓她。
“古小姐穿上白衣當真是氣質卓然,清艷無雙,看起來如同天上仙子,本妃,也想試一試穿白衣。”
若是一般人,不是謙虛推卻,就是還禮稱讚,但是古月然絕對不會有恭維人的舉動,也不會不好意思的推卻,畢竟仙子只需高高在上,直言事實即可。
而且,對於白衣,古月然有絕對的自信碾壓白念幽。“謝王妃稱讚,只是白衣並不適合王妃。”
這話既可以理解為說話者耿直率真,也可以理解為高傲自信又充滿挑釁。
這就是古月然,說話十分會掌握分寸,並且很會利用自己不通人情世故的清冷來造成歧義。
古月然還是希望白念幽能在刺激之下穿身白衣的,畢竟有對比才有差距,她也希望冷閻能看看清楚,誰才是最優秀的。
白幽輕笑。“那本妃也要穿一穿這白衣,不為什麼適不適合,只為這災難中死去的百姓。”
古月然愣住,沒想到白幽會如此回答。
於是從這日起,白幽也穿起了白衣,而且並未出現古月然期待的東施效顰的情況。
白幽雖然沒有古月然的仙氣,卻有自身的氣勢,加之那日的言論,眾人深覺王妃穿白衣多了幾分沉靜莊嚴之感。
在多次被噎之後,古月然也意識到了白念幽並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好對付,知道這條路行不通后,古月然轉移了話題,討論起賑災之策。
古月釗也在一旁出謀劃策,兩人的策略並沒有太過出奇之處,無非是整治貪官,鎮壓暴民,開倉放糧,建設粥棚施粥等,不過,古月然主張放棄村莊,將城市作為重點,意在迅速。
“賑災之事不宜拖沓,否則不但死亡人數居高不下,民眾暴動也會激增。”古月然言語條理清楚,大多效仿了前人經驗,雖然不會讓人眼前一亮,卻也言之有理。
“王妃娘娘久不曾說話,是否對月然的策略存有疑義?王妃娘娘對賑災又有什麼看法呢?”自從古月然開口討論賑災之策,白幽就閉口不言,古月然心中快慰,縱使你伶牙俐齒,還不是胸無點墨,毫無用處。
“本妃確實心存疑義,天災之下,生存不易,本妃常年嬌養府中,沒見過疾苦,不懂百姓之難,那古小姐又對人間疾苦了解多少?冬季時節同樣有賑災的部隊南下,可是效果平平,如今剛剛入春,皇上就派遣諸位南下賑災,皇令如此急迫,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簡單的迅捷?”
“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冬季大雪不斷,還伴有地動,而且氣溫一旦回暖,瘟疫必定肆虐,無法掌控,這一路走來,我們掩埋焚燒了多少屍體,而且若今年夏季再發生洪澇,南方危矣,是以皇上才會如此急迫的下令南下賑災。”古月釗常伴皇上左右,揣測聖心自有一套。
“在國師大人眼中,春季無雪無水,氣溫不適宜瘟疫擴散,是賑災的好時機。可是在百姓眼中,春季意義很簡單,就是春種!也是他們經歷了一冬的苦寒絕望,在心底重燃希望的日子!此時不安撫百姓更待何時?”
“放棄村莊,只重城市!古小姐這話說的可真輕鬆。前人之所以敢這麼做,那是因為災難只是局部性的,他們當然敢這麼做。如今呢?南方全線遭災,同樣是一條性命,誰又比誰高貴?災荒之下,最先餓死的是城中百姓還是村莊百姓?若村中無人種糧,我們這賑災的糧食能維持多久?一路走來,空無一人的村莊與空無一人的城市相比哪個多?南方又有多少城市多少村莊?暴動的百姓中是城中百姓居多,還是鄉村百姓居多?這些問題的答案就連本妃這個婦人都曉得,怎麼高瞻遠矚的古小姐和國師大人就看不見呢?”
白幽的言論讓周圍陷入了沉默,確實,如此大範圍的天災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這災難還有很大可能是持續性的。
“王妃娘娘有什麼良策嗎?”說話的是此次賑災大臣中的一員。他們本以為王妃確實如古月然所說不識人間疾苦,卻不曾想,王妃的一段話,讓他們頗有醍醐灌頂之感。
“本妃的想法很簡單,求快不如求穩。無論是村落還是城池,一併施救。村莊乃糧食出產之本,施以糧食銀錢時還要發放種子,城市中多有存糧,控制城中糧商,壓制糧價,可以適當補貼糧商銀錢。我們軍中將士來自全國各地,想必也有不少南方人士,若家鄉在行軍附近,可以帶糧返鄉,帶動耕種,勸說□□者回家。而且,本妃覺得,最好以鄉村為重,城市以安撫為主,只要村落安穩下來,根基也就穩了,城中情況自然也會慢慢平復,至於屍體,若百姓生計不愁,誰又會放任親人屍骨曝屍荒野?此舉雖然見效較慢,卻是良久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