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Chapter3
晚飯過後,天全將暗未暗的時候,算是一家子最空閑的時候,兄弟姐妹五人並排坐在炕上,從按着年齡大小從外到里一溜小蘿蔔頭。
大郎先開了口,“人之初性本善”,二郎接下去,“性相近習相遠”,阿陶說,“苟不教性乃遷”,到了三郎這裏,吭吭哧哧支支吾吾,眼珠子轉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教之道”,後面半句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是‘教之道貴以專’”,譚麗娘柔柔地提醒他,手下藉著窗外微弱地天色在給大郎的衣服縫補丁。
“對對,是‘教之道貴以專’!娘,我馬上就想起來了。”三郎撒着嬌為自己找借口。
阿呦對着三郎做鬼臉,明明就是自己沒記住,娘親幫了他讓他不必受罰,還不知道感謝!
每天晚飯過後,背誦《三字經》《百家姓》是譚家的飯後消食活動。一開始阿呦還對譚家這項活動表示驚奇過,後來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譚家家主畢竟是當過秀才的,如果算上她那個陳世美的爹,算是兩個呢。
陳世美和譚麗娘最初幾年好好過日子的時候,也教過阿陶和大郎認過字背過《三字經》《百家姓》,後來想是新婚過後激情褪去,“陳世美”就將心思全部用在舉業上,對孩子們的教導就少了。因此,到現在大郎已經十歲二郎已經八歲,都還只是停留在《三字經》、《百家姓》的程度,大郎比二郎好一點,《千字文》背了一小半,但是這幾年因為雜事太多,已經忘了不少。
譚麗娘也是會三、百兩文的,也僅限於會背,但是這對於古代的女子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至於阿呦心思里的受罰,是她來到之後要求加上的,背不出就要受罰,輕則學青蛙跳十下,重則第二天多撿一捆柴。大郎二郎都是有過底子的,大姐阿陶又是女孩子,因此受罰的總是三郎,而三郎也會仗着他是小兒子小弟弟,耍個賴撒個嬌,將懲罰逃脫過去。
背完一邊《三字經》《百家姓》,天色已經全黑了,屋裏算是伸手不見五指。北方天黑的早,阿呦估計現在也就是申時末(北京時間下午四五點)的樣子,譚麗娘從燈窩裏摸索着找出火石,劃了幾下將油燈點着,罩上罩子,房間立刻亮了起來。
有了光,能做的事情就多了。譚氏將繡花的針線拿過來對着光仔細繡花,之前手裏的縫補活計已經交給了阿陶。大郎二郎則是跑去外祖的書房找來幾本書,有的有圖有的沒圖,兄弟三個擠在一起看,中間還夾着阿呦這個小蘿蔔頭。
阿呦憑藉著她為數不多的繁體字,在外祖的書里找到過一些線索。現在的這個朝代,不是她在現代時學到過的任何一個朝代,而是一個叫做前梁的王朝。
剛知道這個王朝的名字的時候,阿呦還感嘆過,前梁錢糧,穿越到前梁王朝的她,沒錢也沒糧。
阿呦看起來再跟着幾個哥哥學認字,其實腦袋瓜里早就轉開了。
譚氏現在手裏做的是綉活是從前街針線鋪子找來的。這個針線鋪子家的老闆小時候曾經在譚秀才的私塾里念過書,讀了幾年家人發現不是讀書科舉的材料,就叫回家跟着父輩做生意了,這個針線鋪子是他媳婦的嫁妝,知道譚家的情況后,這個叫做滿娘的媳婦就上門來找譚氏了。
說是知道譚氏綉活好,想讓譚氏幫忙綉點綉活,布料針線都是鋪子出,綉完了會按照市價給譚氏工錢。
譚氏知道這是滿娘子想要照顧自己家,說什麼也不同意,只說幫忙綉可以,錢是不能要的。
看着兩個人推來推去,阿呦在一旁恨不得上前替譚氏答應下來。後來還是滿娘子一句“難道還要讓阿呦再餓肚子”,戳到了譚氏的軟肋,答應了下來。
後來,做綉活的錢,就成為全家的唯一收入來源。而隨着阿陶年紀的增長,也能幫着譚氏做一些針線,甚至綉活上那些不是特別緊要的花枝樹葉,也能繡的很好。
說起來,阿呦來到前梁朝已經一年多了,譚家依然在赤貧線上掙扎,阿呦都絕對對不起自己那個“穿越女”的頭銜。
為什麼別人一穿越就是表小姐皇后寵妃的,再不濟穿越成農家女的人家好歹還有幾畝地,而自己這個,沒有吃沒有穿沒有地也沒有親戚,甚至爹都沒有了,真是可憐啊。
而其他穿越女的什麼賣菜單、賣手工娃娃、開飯館……阿呦都考慮過,真的不現實啊。先不說她腦子裏有沒有菜單,作為一個常年吃單位食堂和外賣的人,有名字也不會做啊。更別提手工這些,她可是見過譚氏給阿呦和三郎小時候做的布老虎,那個活靈活現的勁兒,比現代的東西好一百倍!而開飯館這個就更不靠譜了,全家成年人就一個譚氏,而譚氏的手藝,嗯,勉強比食堂大媽的好一些吧。當然,也可能是食材有限的原因。
“娘。”阿呦從哥哥們中脫離出來蹭到譚氏身邊,譚氏正在綉一直蝴蝶,聽說這是不遠處一個鎮子裏的地主女兒要出嫁,到縣裏來訂做的嫁妝。
“嗯?怎麼了?”譚氏綉完最後一針才抬起頭來看向阿呦,“困了?”
“沒有。”阿呦搖搖頭,抱住譚氏的胳膊。
阿呦剛開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很習慣和譚氏等人親近的。畢竟她一個人在現代獨來獨往習慣了,甚至有了人群恐懼症,一下子讓她和別人親近,只會起滿身的雞皮疙瘩。
後來,好像是裝小孩子裝得久了,阿呦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得幼稚了,也變得愛撒嬌愛耍賴起來。當然,也是因為譚氏和其他哥哥姐姐的關心寵愛,真正地感動了她。
“娘,明天我去送綉活怎麼樣?”阿呦問完立刻說出理由,“我和三郎一起去,反正我倆在家也是閑着,就不要讓大哥二哥去了,趁着大雪還沒有封山,多拾些柴好過冬啊。”
聽到妹妹提到自己,兄弟三個都看了過來。尤其是大郎,覺得小妹妹說的很有道理,當下點頭同意。二郎也沒有異議,就是三郎,小聲嘟囔着:“為什麼我要跟你去,我也想上山撿柴。”山上好玩多了,雖然風吹得臉疼。
阿呦鬆開譚氏的胳膊,直起腰瞪起眼,“我是妹妹,你要保護我!”心裏想的卻是,你和我一樣大去山上也是添亂。
譚麗娘聽了幾個孩子的話,知道他們說的都對,可是心裏還是不放心。阿陶和大郎五歲的時候,自己還滿院子追着喂飯呢,兩個小的卻已經長大到可以去送貨了。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心酸。
最後,譚氏耐不住阿呦的糾纏,同意了。
“你呀,就是個鬼精靈!”譚氏伸出手指點了點阿呦的腦袋。
阿呦故意地順勢歪了歪頭,“娘親教得好!”
譚氏手裏的綉活很快就綉好了,她拿出已經做好的其他綉品,一一疊整齊,放進一個紅色包袱皮里包好繫上,然後下了地放到柜子上。炕上幾個孩子已經將書本針線活收好,鋪蓋也鋪好了。
自從阿呦經歷了一次生死後,譚氏把家裏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她了,有一口細糧要留給阿呦,鄰居給了幾塊肉要留給阿呦,就連睡覺的位置,也是挑最好的給阿呦——夏天睡炕梢,冬天睡炕頭。而一般的家庭里,冬天炕頭的位置都是一家之主的。
也幸虧其他幾個孩子都是懂事的,不跟這個最小的妹妹爭搶。
北方的冬天天亮得晚,辰時初天才剛剛亮一些。阿呦還在睡着的時候,譚氏已經起身要去做早飯。譚氏起身沒多久,阿陶也起來了。穿好衣服下炕的阿陶站在炕沿挨個看過,替阿呦掖好被角不讓肩膀露出來,替三郎把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子裏,順便用自己的枕頭壓住他的被角。剩下的大郎二郎年紀已經不小,睡覺安穩,晚上什麼姿勢,第二天還是什麼姿勢。
本來大郎二郎都已經過了七周歲,遵從“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說法,大郎二郎應該睡到隔壁房間,可是冬天天冷,分倆屋睡就要多少一份的柴,為了節約,譚氏就讓大郎二郎從隔壁房搬回正屋來,等到夏天再搬過去。
阿呦一直睡到早飯做好,才掙扎着從被窩裏探出頭出來,笨拙地穿好了衣服,幸好她年紀還小,只穿棉襖棉褲就行了,即便如此,棉襖上的盤扣也費了她好大的力氣才一次全系好。剛開始穿越過來的時候,不會系這種梅花盤扣,急得阿呦直哭,越急越系不好,有時候還錯位,經過一年訓練,現在已經熟練多了。如果不是因為人小手短,肯定能更好。穿好了衣服,阿呦坐在炕沿,雙腿耷拉在地上,手從枕頭底下摸出自己的頭繩,扯開嗓子喊人,“姐!姐!”
聽到她喊聲的阿陶從廚房進屋來,身上還帶着一股熱氣。阿陶一進屋就看到阿呦已經穿好了衣服坐在炕沿上,就是頭髮還披散着垂在身後。又看到阿呦手裏拿着的頭繩,阿陶忍不住搖頭,轉身從柜子上找出一把斷了兩個齒的梳子,回到阿呦面前,“轉過去。”
“哦。”阿呦答應一聲挪着屁股轉了一個身,面朝窗子背對着阿陶。阿陶就站在地上,非常溫柔地一下一下給阿呦順頭髮,每一梳都貼着頭皮,從頭髮根一直梳到發尾,梳了十幾下覺得差不多了,才給阿呦編了兩條不算長的辮子。
“緊嗎?”阿陶問,阿呦搖搖頭,帶着阿陶握着辮尾的手也跟着晃了兩晃。聽阿呦說不緊,阿陶這才把頭繩系在辮尾,系好了拍拍阿呦的肩膀,“把鋪蓋疊好,準備吃飯了。”
早飯不同於昨晚的晚飯以稀為主,因為白天要勞作,譚家的早餐通常是乾的,以前生活條件好的時候早飯多是米飯和餑餑,現在條件大不如以前,譚家的早飯只能吃窩窩頭。
吃過早飯,大郎二郎拿着繩子上山去撿柴,阿呦和三郎一人抱着一個包袱,朝兩條街外的針線鋪子走去。
那些綉活本來是放在一個包袱中的,後來譚氏看即便三郎一個人抱着也很費力,他和阿呦兩個人抬着又怕把綉品弄皺,就分成了兩個包袱,一人抱一個,這樣就好很多了。
譚氏反覆叮嚀着兩個孩子路上不要貪玩、收了錢要放好、新的布料和花樣子要拿好……
還是阿呦提醒她再不走日頭就高了,這才開了大門送兩個孩子出門,他倆走後大郎二郎也跟母親告別去山上打柴了。
阿呦懷抱着一個抱枕差不多大的包袱,跟在三郎身後走。三郎到底是男孩子,步子比阿呦大且快,阿呦跟着走了一會兒就走不動了,兩人距離慢慢拉開了。
就在阿呦氣喘着想讓三郎等一等自己的時候,突然出現連個大男孩攔住了兩個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