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舒雅這才看見站在鹿佳身後的翟豹。
“是新朋友啊。”舒雅看鹿佳一眼,說:“你行嘛,悶在家裏大半個月還能悶出一個朋友。來讓我看看你新朋友,哪裏受傷了啊。”
鹿佳聽得出舒雅今天說的話語裏都是擠兌她的意思,前幾天拒絕她太多次邀約了。
鹿佳不說話,舒雅就看她身後的那個男人。翟豹對着她笑了一下,“那麻煩護士小姐……”很利落地翻身躺上一邊的床。他長得高大,那張床也只有一米七多一點的長度,只能裝下他的身體,兩隻腳兩個胳膊都露在外面。
舒雅給了他一個溫度計,替他檢查了一遍。
“你胳膊上口子挺大的,不小心刮傷的?這麼倒霉。招誰惹誰了吧?”
翟豹含着溫度計,看着鹿佳笑了一笑:“可不是,招誰惹誰了。”
鹿佳:“……”
他又說:“也怪我自己不好去招惹。”
鹿佳在一邊看兩人唱雙簧,默不作聲。
舒雅檢查的差不多了,從一邊推來一把護理車,先給翟豹把傷口處理了一下。
酒精棉的瓶子一打開,鹿佳就聞到一股很濃的消毒水味道。
舒雅夾了一塊厚的酒精棉,在翟豹的傷口上塗了兩下,用紗布包一圈貼了兩條黏帶。
“行了。”舒雅說完,取下翟豹嘴裏的溫度計看了一眼,說:“沒發燒,打一針疫苗。”然後拿了一罐酒精棉給翟豹:“胳膊一晚上就好了,沒事的。”
翟豹拿過來,對舒雅說:“謝謝漂亮的護士小姐。”
舒雅看了看他,回頭又瞟了鹿佳一眼。
“你這個朋友倒是挺會說話的。”
鹿佳:“……”
“來吧,打針前做個皮試。”
舒雅走到打針桌子後面,拍了拍前面的凳子。
翟豹跳下床,坐到舒雅對面。
舒雅拆開一管極細的針管,用酒精棉擦了一下消毒,拿出試用的疫苗水,針頭對準最上面的密封蓋扎了進去,輕輕推針,吸出極少的半管子水。
她把其中兩張付費的單子還給鹿佳:“你先去拿藥水。”然後她朝桌子前面的男人看過去,忽然想起來什麼,對翟豹說:“手放在桌子上,手腕朝上。”
鹿佳拿了單子,轉身看了看翟豹,他對她點了點頭說——“快去快回”。
翟豹的話彷彿有一種魔力。
忽然間,鹿佳感覺心口鬆了一下,整個人舒服了不少,然後才去付費處拿藥水。
等鹿佳出門,舒雅按住翟豹的手腕說:“你是在婚宴上拐走鹿佳的那個男人吧,你喜歡我們家小鹿嘛?”
翟豹抬頭看了她一眼,兩秒鐘就明白過來。
他回想了一下眼前的小護士。她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長的普通只是比較乾淨,站在人群里並不起眼。一雙眼睛很大,把人看的不太舒服,眼神很犀利。
翟豹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舒雅這號人,或者說,因為鹿佳他沒辦法去注意別的女人。但是她這話一說出來,他大約也能猜到。
是女人一定會有一個閨蜜,鹿佳也不太可能一個人去鬧婚禮現場。
她和鹿佳很像,都是有保護欲的人。
只是舒雅善於表達感情,比較沖的出去。
那麼鹿佳呢?
在這個時候,翟豹很不合時宜地想起她。
這個女人在感情上太笨拙,但她並非情商比一般人低一些,她只是不善於表達,往往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寧願選擇沉默。
她被前男友背叛的時候,很想生氣,卻不會發火。表面很冷靜,心裏卻着急,着急的熱火朝天。
那天,她回去一定會理智地想,明明是對方劈腿在先,為什麼最後所有的過錯要由她來承擔。
她也想了很多個夜晚,問了很多個為什麼,卻總也想不透,把自己關在一個盒子裏,無法和別人說。
只有懂她的人,才會明白。
翟豹胡思亂想了一分鐘,滿腦子都是鹿佳一個人在深深的夜晚裏,無法入睡,在月光下淡淡的眼神。
一不留神,針頭扎進手腕里都不知道。
很輕的一下,像被蚊蟲咬了一口,沒有感覺。
舒雅的話打斷他的胡思亂想。
“怎麼不回答。”
翟豹低頭看了一眼手腕,青筋縱橫的地方凸起一個小小的紅包。
他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問你是不是喜歡鹿佳。”
她說的意味深長,翟豹沒有馬上回答。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被不同的兩個人,問及了兩次。
他低了低頭,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一根,抽了一口,煙從鼻子裏呼出,抿着兩瓣唇安安靜靜地坐着的模樣,讓他看起來深沉了許多。
舒雅低頭瞄了他幾眼,低聲說:“一看你樣子我不問也知道了。”
翟豹笑了一笑,“你又知道什麼了?”
舒雅挪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翟豹前面,面對着面說:“我只問你幾個問題。”
“嗯。”翟豹點點頭:“那你就問吧。”
舒雅看着他,哼了一聲。
“你工作是什麼,年薪多少。”
“父母是不是健在,他們工作人品怎麼樣,小鹿的未來婆婆好不好相處。”
“家裏幾套房子,車買了沒有,千萬別說是貸款的。”
翟豹:“……”
鹿佳在付費處排隊的時候,心裏五味雜陳。
她承認自己有些毛病,她很難記住別人的臉,臉部也僵硬,做不出大幅度的動作。
當然,她聽多了別人給予她的評價。
即便李朧敘這樣說她,她也沒有生過氣。她心裏覺得他說的是事實,沒什麼好生氣的。
但是,她感覺今天不一樣。
這話從翟豹口裏說出來——即便是玩笑話,她也不太能接受。
她發現自己的確在意翟豹對她的看法,她在意他的目光和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認知,讓鹿佳心慌意亂,也讓她六神無主,她知道她已經踏進了一個泥坑,她逃不掉了。
鹿佳胡亂想了一通,後面排隊的人催促她趕快付錢。
她回過神,走近付費窗口,把兩張付費的單子從窗口遞給收費處的員工。
員工是個來實習的小姑娘,動作比老員工慢了一個拍子,在收費軟件里找了半天疫苗的藥水名,也沒有找到。
鹿佳身後的人開始有些不耐煩。
鹿佳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又轉過來看見小姑娘站了起來,對她笑了一下:“你等一下。”
“好的。”鹿佳對着她點點頭。
她找旁邊的老師問藥水代碼,然後才在軟件庫里找到。
“您好,是一百十三塊。”
鹿佳說:“錯了吧。”
小姑娘又看了看,說:“沒錯啊,是一百十三啊。”她站起來,想把顯示屏給鹿佳看。
“我們都是電腦跳出來的價格,不會給你隨便說的。”
鹿佳說:“我是軍人親屬,醫保直接報銷百分之九十的。”
小姑娘明顯愣了一下,又問了左邊的年長老師才對鹿佳說:“不好意思,你帶軍人的保障卡的了嗎?”
“帶了。”
鹿佳從包里抽出一張下面紅色上面綠色的中國銀行卡,從窗口遞過去。
小姑娘拿了過來,把卡放在機器里刷了一下,複核信息。
“鹿小姐我跟您核查一下,您外公的名字。”
“張國明。”
“您的外公還在部隊,沒有退役對吧。”
鹿佳說:“對的。”
……
小姑娘又問了幾個問題,鹿佳一一答了。
過了一分鐘,並沒有什麼問題后,她對鹿佳說:“鹿小姐,您一開始沒說,所以單子要重新打,再扣除百分之九十的費用。”
“好的。”
小姑娘應該是沒來實習幾天,很多藥品的代碼都不熟悉,操作軟件的流程也很生疏。不過做事比較認真仔細,幫鹿佳重新換了一張紙,打下藥品領取單,再交給鹿佳。
電腦跳出一個新的價格。
“十三元。”
“恩。”
鹿佳這才翻開錢包,取了一張十元和一些零錢,遞給她。
“您等一下,我給你拿一下藥。”
鹿佳沒回話,小姑娘已經站起來去後面的藥房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籃子裏放了五瓶注射藥劑,和一袋掛水。
小姑娘把藥水都裝在膠袋裡,從窗口推出去給鹿佳,“鹿小姐,葯都齊了。”
“謝謝……”
“東西都拿起了么。”
“都拿了。”
鹿佳檢查一遍,拿回了軍人保障卡,塞進錢包里,拉上拉鏈,拎了櫃面上的膠袋,才給後面的那個人讓了一條路。
鹿佳回去的時候,翟豹的皮試時間也差不多了。
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可以扎針。
舒雅把她手上的藥水接過來,翻翻找找,一個個拿出來排好。
鹿佳看了看翟豹,又瞄了一眼舒雅。前者不動聲色地抽着煙,神情淡淡的,後者專註在本職工作上,也看不出異樣的情緒。
鹿佳感覺二人氣氛有些奇怪,看了兩回,翟豹手裏的一根煙正好抽完。
又想抽第二根。
鹿佳把他手上的煙和打火機沒收。
翟豹抬頭看看她,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煙和打火機,說:“怎麼了……”
鹿佳說:“等一會,打好針再抽。”
翟豹說:“沒關係的,抽煙管抽煙。”
“醫院本來就不準。”
“這裏沒人。”
“打好針再抽。”
翟豹:“……”
翟豹坐着,她站在他面前,可是他的上半身很長,即便坐着,腦袋也在鹿佳胸口上面,能平視她一對小巧玲瓏的鎖骨。他再一次抬起頭,好好看着鹿佳。
鹿佳的表情嚴肅又認真,他也認知到她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他眼前忽然就冒出一個畫面。
她也是長久以往這樣教育鹿邵言,一本正經,認真又嚴肅。
甚至,不容你說不。
翟豹忽然笑了一下,沒有尼古丁安撫的胸腔頓時平靜下來。其實鹿佳這種淡淡的表現比香煙更加迷人,令人感覺舒服至極。
他又從另一邊的衣服里摸出一包煙,拉了一下鹿佳的手,擱在她手心裏。
他對着她笑了笑:“都你說了算。”
鹿佳滿意地點點頭,把煙和打火機收好。舒雅招手讓翟豹過去挨針頭。
舒雅給人扎了六年針,下手又准又快,姿勢也很好看。但今天給翟豹扎針並不順利,進去兩針都找歪了,第三針才勉強打進去。
鹿佳看見翟豹的兩條眉毛都擰皺了。
舒雅擇掉那個針頭,丟進了廢物箱裏,對翟豹說:“看着時間,三十分鐘后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可以走了。”
翟豹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點了一下頭。走出門就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仰起頭把脖子靠着椅背,兩眼閉起來,寬闊的胸膛一上一下輕輕起伏。
他來看起來很疲憊,沒有什麼精神。
鹿佳站在門口盯着翟豹看了一會,後退兩步,反手把門關上,走到舒雅身後說:“你們剛才說什麼了?”
舒雅正在整理瓶瓶罐罐的藥水,聽見鹿佳在後面說話,才慢悠悠轉身看了她一眼。
“解釋一下,你和那男的到底什麼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