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面龐稚嫩,笑容天真無邪。他的手上還拿着一簸箕的穀子,一見到他們便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
準確地說,是撲到了李星垂的身上。後者一點不客氣地拎起他的后領子,用老大檢閱小弟工作的語氣問:“事情辦得如何?”
“星垂哥哥放心,這裏的每一隻生靈我都喂得胖胖的,我沒事的時候,還教他們跟我一起修鍊呢!”
李星垂把人放下來,嗯了一聲,說是進去再細談。鍾晚注意到圍觀的王大娘很是失望地退回了自己的屋子前,其他人也漸漸散開,有兩三個人如李獵戶、許大娘,還跟少年揮手告別。
一進屋,少年就忙不迭地往李星垂身上掛。鍾晚有些驚訝,倒不在於少年的熱情,而是驚鴻和陸子謙都一臉見怪不怪的,好似不是第一回目睹這樣的場景。
原本李星垂也對此不以為意,然而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對親密之事多少有了些理解,便不自在地把少年從身上扒下來,道:“葯菟,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說著,他把手指抵在葯菟的額頭上,緩緩向他灌入靈氣。葯菟眼底浮上深深的疑惑,雙手握住李星垂的手腕,問:“星垂哥哥,你怎麼不給我吃手指?”
驚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扶着腰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別、別看我,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多可愛的小孩啊,跟我當年一模一樣,怎麼就這麼天真傻氣呢!”
葯菟聞言很是沮喪,或許是剛剛吸入靈力還未來得及控制,他腦袋上豎起來兩隻兔耳朵,內側粉粉的一片,果然如驚鴻所說,讓人覺得分外可愛。
李星垂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後退一步,抓起鍾晚的手,謹慎地道:“我想了想,這樣可能、可能不太好。”
他定了定神,讓心裏隱約的感覺得到確認,重複道:“嗯,不太好。”
陸子謙懷疑他根本就是還沒明白手指在某些事中的意義,不過考慮到李星垂往日的水平,如今已殊為難得。
站遠一些后,李星垂正經地跟鍾晚介紹道:“這是葯菟。當日我離開盈滿村,路上遇見一隻靈智開啟不久的兔子,便渡給他一些靈氣,教了他修鍊的法門,讓他來照看你。他很聽話,你走後我又傳信過來,讓他幫忙照顧小花他們。”
葯菟聞言害羞地低頭摸了摸兔耳朵,又抬頭偷看李星垂一眼,道:“這都是我該做的,如果沒有星垂哥哥,我現在還不知道蹲在哪兒吃草呢。金州的靈穴很匱乏,貿然跑出去又會被猛獸吃掉,多虧了星垂哥哥……”
他一口一個星垂哥哥,軟音糯糯的,聽得鍾晚骨頭都要酥了,而當事者卻還一臉正直,既不否認也不誇耀。
驚鴻越發覺得這孩子可憐起來,拉着他的手在被打掃得纖塵不染的椅子上坐下,語重心長地道:“傻孩子,不要因為人家一時對你好,就上趕着掏心窩子。恩是要報的,只是要懂得看清楚,人家究竟是隨手幫你一把,還是真的對你有心,如果是前者,在報恩以外,就不要有別的念想,明白嗎?”
這話句句勸到了葯菟的心思上,他怔怔地望着李星垂,像是想從這隻強大的貓妖眼裏看出些什麼,可李星垂正忙着拉鍾晚去看豬圈裏的生靈們,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鍾晚在被李星垂拉走以前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就看見葯菟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還真不知道,中二的李星垂居然這麼受歡迎,該說年紀小的孩子就是喜歡他這一掛么?
豬圈裏的小動物們剛吃飽喝足,見鍾晚過來,紛紛激動地上來咕咕咕咩咩咩地亂叫一通,李星垂聽得頭都疼了,替他們傳達了兩句,解釋不過來,乾脆就一言不發地在旁邊看著鐘晚摸摸這個,撓撓那個。
和鍾晚一起在盈滿村的日子雖然不長,卻叫李星垂每每回想起來都如在眼前。對於這些聒噪的家畜們,他倒是有出乎尋常的耐心。既然鍾晚喜歡,那麼多親近親近也無妨。
李星垂覺得自己變得相當懂事,連妖靈都得到了升華。於是他深沉地抱手站在一旁,望向幽靜的山林,考慮是否要預先把這群家畜搬到妖境去,好更順利地引誘鍾晚。
“三黃,方才驚鴻對葯菟說的話,你聽明白了么?”
“嗯?”李星垂從對將來的想像中抽離出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道:“驚鴻的話,是說讓葯菟不要輕信陌生人吧。我就聽了幾句,這也好,他終歸還要在這兒待一陣。隔壁的王大娘,心眼兒很多,讓他小心些是對的。”
鍾晚自然知道王大娘不是個省油的燈,可李星垂如此沒自覺,這屋子裏的人際關係處理起來就更麻煩了。鍾晚一時不知一會兒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那個明顯對李星垂有所期待的少年,人家好歹辛苦地幫他照料了這麼久的田地和牲畜。
“阿晚,阿晚吶,你在家嗎?”
籬笆外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鍾晚推開豬圈的門,走出去問:“王大娘,您有什麼事嗎?”
王大娘遞過來幾個玉米,揉了揉衣角,乾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見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給你送點吃的。”
鍾晚禮貌地寒暄了兩句,轉身準備回去,王大娘卻哎了一聲叫住他,問:“阿晚,你上回跟官兵走了,沒出什麼事吧?”
鍾晚疏離地笑笑,“我沒事。”
王大娘眼神閃爍了一下,問:“這樣啊,那就好。我還想着,莫不是你的貓找着了呢,這跑了兩年多,也怪可惜的……”
貓找着了,可不是么,不但找回來,還變成人了呢。
想到這兒,鍾晚不由得一笑,嘴上卻道:“沒找到,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吧。”那隻可以隨意揉搓的貓。
李星垂站在後面不高興地撇撇嘴,正想拉鍾晚進去,卻聽王大娘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來:“那你這回回來,還走么?阿晚,說實在的,小兔這孩子挺討人喜歡的,是這位大哥的親戚吧?”
她適才看得分明,葯菟一見鍾晚背後這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就撲了上去,孰親孰遠很明白。既然那隻貓丟了找不回來,就意味着以前的事都翻篇了,還是抓住眼前的利益最重要。
“算是吧。”鍾晚不願多說,道了句再見便扭頭就走。王大娘也顧不上面子,追上來拉住鍾晚的衣袖,腆着臉道:“阿晚,你過來一下,我有重要的話想跟你說。”
鍾晚很不耐煩,但畢竟是長輩,他也不想搞得太難看,便給了李星垂一個安撫的眼神,跟着王大娘走到一邊。
“阿晚,你也知道,咱老王家的大姑娘、二姑娘都還沒許親,我這着急的。你既然回來了,不妨再考慮考慮。還有這位大哥,小兔,都是年輕有為的……”
“王大娘,我這次只是暫且回來看看,很快便會啟程離去。”鍾晚斬釘截鐵的話讓王大娘愣在了原地,趁此機會,鍾晚也不再理會她,逕自走了。
李星垂跟着他進屋,抱怨道:“這村子裏怎麼整天有人惦記着你的親事,在妖境,長輩們可不會管你什麼時候成親。”
鍾晚無奈地笑笑,沒說什麼。
葯菟和驚鴻已經說完話,正在逗李騰揚玩。陸子謙倚在牆邊,自鍾晚進屋起,視線便一直跟着他打轉。李星垂一眼瞪過去,他反倒笑笑,走上前來道:“阿晚,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示意鍾晚出去說,李星垂立馬就要跟上,陸子謙伸手攔住他,聲明道:“放心,我絕對是為了你好,信我就別跟出來。”
話說到這份上,李星垂也不得不大度一些。反正他們也走不遠,他運起靈力,還怕聽不到陸子謙說什麼嗎?
兩人走到屋后的小樹林裏,陸子謙靠上一塊乾燥的樹榦,笑道:“其實我想說的很簡單,星垂他很笨,有時可能會做蠢事,你千萬不要在意。”
“你是說葯菟?”鍾晚驚訝於陸子謙的敏感,搖搖頭道:“這事我不在意,不過有些擔心他就是了,他這性子,也不知會得罪多少人。”
“你還挺坦率的。”陸子謙還以為鍾晚不會承認對李星垂的心思,挑了挑眉,“這你不必擔心,就像驚鴻,她喜歡過星垂,雖然被他莫名其妙地傷過,但後來釋懷,仍然對他很忠誠,其他在妖境內追隨星垂的人也是一樣。”
他頓了頓,又道:“我只想你知道,有些時候,妖是一種很單純的生靈,他們會不自覺地被力量所吸引,做出不受控制的事,生出錯誤的心思。就像葯菟,其實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在妖境裏就常常發生,那只是低階妖獸對實力強悍者的本能拜服,等他漸漸修鍊到家,那種感情會自然地消失。所以你什麼也不用管,只要好生待在星垂身邊就行了。”
他的勸說有些奇怪,好似鍾晚對李星垂的親近很重要似的。
“你對朋友還挺仗義的,可惜三黃這傢伙很遲鈍。”鍾晚笑笑,“你的話我聽進去了,走吧,回去做飯。”
兩人剛一繞到屋前,就見李星垂黑着張臉站在門口。鍾晚猜他可能不老實地偷聽了談話,先發制人道:“三黃,你看陸樓主對你多仗義,不許對人家發脾氣。”
“什麼?”李星垂煩躁地揮了下手,本想捶到門上,忽然想到這門很脆弱,便收回了手,咬牙道:“隔壁那不省心的,真是不想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