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速之客們
鍾晚養了只貓的消息漸漸在盈滿村內流傳開來。起初農戶們都很好奇,時不時會找拙劣的借口上門偷看。
“阿晚,嬸子家的母雞下了個雙黃蛋,來,你嘗嘗!”
“阿晚,你看你這屋門,快倒了吧,李叔替你修修!”
阿晚、阿晚、阿晚……
上門的人都伸長了脖子,試圖偷窺屋裏活蹦亂跳的小貓。鍾晚接待得累了,乾脆敞開門任他們看,久而久之,村裏的傳言就變了個樣——鍾晚家有隻神秘莫測的貓,常常跑得沒影兒。
而李星垂則有自己的打算。
每晚,他都屈尊降貴、死皮賴臉地扒到鍾晚身上,跟他一起讀話本子,“順便”吸收那令人通體舒泰的靈氣。到了白天,他就跑去麥田裏,在周身浮動的隱隱靈氣中,運轉體內的靈力。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日都穩定地攝取靈氣,現下倒是隱隱有突破到二尾的跡象。唯一讓李星垂感到不安的,是鍾晚身上那彷彿取之不竭的靈氣。
先前在王伯山家作亂時,他都是通過吸取這家人拜妖時的念力來轉化為靈氣,量控制得十分謹慎。即便是最後那日對王大娘不耐煩時多吸了些,也是點到為止,否則她不可能在床上躺着休養幾天便能痊癒。
到鍾晚家已一月有餘,李星垂起初自控着不攝取過多的靈氣,可到後來卻漸漸發現,鍾晚的身體幾乎不受影響。他聽貓妖四靈中的青靈妖說過,俗世間有人天生便懂得靈氣修鍊之法,這種人可以脫出**凡胎的局限,成仙得道。不過凡人得道總有諸多限制,不如妖獸出生時便集天地靈氣,又可出入靈氣充沛的妖境。因此,俗世間的世外高人分外稀少。
鍾晚會是有天賦得道的人么?
想到這個,李星垂微微有些煩躁。他早想好要利誘鍾晚進妖境伺候自己,可對方若憑一己之力就能修鍊,還會乖乖聽話么?
這一思索,他走回家的腳步就慢了下來。是以,快要走到籬笆旁時,他才察覺到屋內情形有異。
李星垂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臭不可聞的氣息。
是該死的犬妖!
他四肢緊繃,棕色|貓瞳里閃着幽幽的光,無聲地從窗戶躍進屋內。鍾晚不在,可桌上的油燈邊,明顯散發出那令他厭惡的味道。
鍾晚推門而入,被齜牙咧嘴的三黃嚇了一跳。貓咪正惡狠狠地盯着桌上的陶瓶,渾身貓毛都豎了起來。
“三黃,你跟一瓶豆油較什麼勁?”
近來李星垂常常陪鍾晚看書,偶爾還看得津津有味的,鍾晚越發肯定他什麼都懂。反正一個人住着也挺孤獨,鍾晚便樂於跟貓咪說說話。
李星垂不爽地跳到鍾晚腳邊,仰頭看他,一臉快抱我的傲嬌模樣。他躍上鍾晚環起的雙臂,使勁聞了聞他的身上,果然臭臭的。他一轉頭,又瞪着那瓶豆油生氣。
“這是新遷入村中的林大哥給的,他是鎮上來的人,出手還挺大方。”
看著鐘晚那佔到便宜一臉高興的模樣,李星垂無語極了。就會貪些小便宜,遲早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個林大哥在此時跑到盈滿村來,定是察覺到了貓妖的存在。
李星垂想着要怎麼打發從頭到尾都討人厭的犬妖,心底里卻是不甚擔憂的。既然對方沒有直接找上門來,就意味着他沒把握看透自己的道行。在這個信奉犬妖的村落里,李星垂不信他會直接對鍾晚出手。
即便如此,李星垂還是不放心地不分日夜守在鍾晚身邊,白天也不跑出去野了。
“原來貓咪跟主人熟了以後,真是會越來越黏乎的。”鍾晚摸着三黃柔軟潔白的貓毛,愛不釋手。
他初到這裏來時,只覺生存艱難,為了買地種田整天都在跟豐收鄉的鄉紳抗爭,好不容易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閑下來時心底卻總覺得空落落的。想來爸爸以前說,人總要有點精神追求才能活下去,倒不是在騙他。
李星垂眯着眼壓抑怒氣,這傢伙居然敢自稱是他的主人,顛倒身份,真是不要命了。
“啊,三黃,該吃魚了。”鍾晚把他放下,提起裝魚的竹簍,一臉心疼地摸出一個白瓷瓶,“你可省着點吃,這是從塞外傳來的孜然粉,光這麼小一丟丟,就花了我五吊錢。可憐了小花的雞寶寶們,賣出去就換了這麼個東西。”
鍾晚雖過上了正宗村民的生活,但在世界觀和價值觀上跟鄰里們還是合不來,鄰居關係一直淡淡的。自從三黃來了后,他察覺到養寵物的好處,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三黃越發粘着他。鍾晚一高興,就給圈裏的動物都起了個名字。
村口的小瘦魚不符合貓主子的口味,三黃每日都吃得興趣缺缺,看上去甚至都瘦了一點。鍾晚不知道這是李星垂修鍊后脂肪減少的緣故,想到鎮上市集裏的好魚要一月才能買到一次,其餘日子裏賣的魚和村口並無差別,他便想到用調料來解決喵咪食欲不振的問題。
李星垂雖在妖境年少成名,桀驁不羈,什麼都沒缺過,可那裏的食物畢竟是純天然的鮮美可口。在京都待的那兩個月,他嘗遍特色菜肴,卻沒吃過自西域而來的孜然烤魚。見鍾晚有模有樣地在院子裏架起燒烤架,他很不爭氣地趴在自家隨從腳邊,望眼欲穿地等待。
“三黃,我烤魚的手藝沒有經過實踐檢驗,如果不好吃,你可別怪我。等以後我賺了錢,帶你去新疆吃烤羊肉串,說不定還有切糕呢,也不知道這裏的切糕貴不貴……”
新疆在哪裏?切糕又是什麼?
枉李星垂遍讀詩書,自認上下古今觀星八卦無所不通,偏偏連這鐘晚隨口一說的東西都不懂。
他沮喪地抖了抖鬍鬚,沒精打采地趴到地上。
沒一會兒,鍾晚喜悅地喊道:“大功告成,三黃,快來嘗嘗!”
他把烤魚放在李星垂的盤子裏,一臉期待地望着他。李星垂低頭嘗了一口,只覺香氣撲面,肉質軟嫩,鮮辣咸香,很是符合自己的口味。
蠢蛋,還說手藝不好,分明是在欲擒故縱,欲揚先抑。不就是想討好我么?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罷了罷了,不跟你計較先前的無禮舉動了。
貓主子傲嬌地甩了甩尾巴,慢慢地嚼起魚肉來。鍾晚見他食慾大振,也心懷慰藉,咬着剩下的一條魚吃了起來。但剛咬了一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撒下去的孜然有多貴,頓時就提不起興趣來了。
索性他對魚也沒什麼執念,還是讓貓主子吃好一些吧,誰讓人家長得可愛,又是這裏的稀有保護動物呢。
李星垂看見忽然加到盤中的一條魚,愣了愣,瞄到了上面的咬痕。他抬起頭來,正想發一通脾氣,就見鍾晚不舍而糾結地望着那條魚,隨即咬咬牙,忽的站起來,轉個身望向了遠方。
他一臉決絕的神情讓李星垂剛冒到心口的火氣又無聲無息地沉了下去。他用爪子抬起剩魚,看了一眼魚身上清晰的咬痕,彆扭地咬了上去。
傻隨從真是得寸進尺,居然妄圖和主人建立起如此親密的關係,毫無羞恥之心,他李星垂才不會上當呢。
鍾晚肉疼地給貓主子開了頓葷,下定決心今後要更努力地種田掙錢養家。他鬥志一來,開始日日往鎮上跑,考察農產品,思索着種什麼水果能最賺錢。李星垂寸步不離地跟着他,鍾晚嘴上嫌煩,心裏卻舒坦得很。
這日從鎮上回來,鍾晚正因找到了賺錢的門路而喜不自勝,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可剛到門口,他卻生生地頓住了。只見七八個作家丁打扮的人在他的院子裏走來走去,一名頭戴如意雲紋飄巾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家豬圈前,仔細打量着他那剛買回來不久的小豬仔。
鍾晚還未開口,李星垂已從他的懷裏跳到地下,貓瞳中閃過銳利的精光。
此人乃豐收鄉當地最有名望的鄉紳錢員外,當初鍾晚初到這個世界,什麼都還不懂的時候,便是在他手下做活。
“錢員外,不知您大駕光臨到這鄉村野舍,是有什麼吩咐?”鍾晚這話說得隱隱有些諷刺之意。
當初錢員外張榜懸賞,說誰能教導他家小兒子學習算術,便以良田山林相贈。鍾晚一打聽,才知當朝皇帝勵精圖治,拜海外高人為師,學習算術、地理和天文,甚至還特設格物堂,招收算術才能卓越者入仕,專門推演各類算法。這對無法靠科舉平步青雲的百姓來說,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鍾晚毫不猶豫地揭榜開課,生生地把錢公子培養成了高考教育模式下的苦讀學生。兩月之後,錢公子進京趕赴省城,進入格物堂特設考場進行考試,竟一舉拿到第十。鍾晚滿心喜悅地去領自己的良田山林,誰知真實情況卻如一盆冷水,澆得他透心涼心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