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如何變得更為可靠
李騰揚在這半日之內,被從一個陌生的地方帶到另一個更為陌生的地方,又驚又怕,好不容易吃飽飯稍微放鬆下來,立刻昏昏欲睡。鍾晚把他帶到西廂房,挑了間朝陽的屋子安置。李騰揚經過這半日的磋磨,也感受到鍾晚大概是這群人里最無害的一個,因而對他頗為依賴。
“多大的人了,睡覺還需要人看着么?”李星垂無時無刻不跟在兩人身後釋放寒氣,把小朋友嚇得只敢緊緊抓住鍾晚的衣袖,更捨不得他走了。
鍾晚忍無可忍,給了李騰揚一個安慰的眼神,起身把李星垂拽了出去,“你消停一下,不要跟一個孩子置氣。等他睡著了,我們再慢慢商量以後怎麼辦。”
或許是這個“我們”安撫到了李星垂,他沒再跟進去,而是站在門外苦悶地思索。方才醉酒的勁兒還沒過去,他的腦袋還有些刺痛,被風一吹,一些奇怪的想法便冒了出來。
除了剛剛揭穿三黃身份的那一刻,鍾晚好像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很淡然,身邊忽然竄出來這麼多妖獸,他也接受得很快。可偏偏李星垂卻偏偏覺得心慌慌的,好像一不留神就會抓不住這個蠢蛋。方才看鐘晚對李騰揚的保護,彷彿這個小孩才更是他的牽挂。
“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老大,你能不能暫且不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好生想想齊帆去西北的事?”李凌絕變成大黃貓跳到李星垂的肩上,在他耳邊苦苦規勸。
李星垂擰眉深思,“你先幫我解決這個問題,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李凌絕算是認栽了,“星垂,你有沒有想過,要如何才能變得更為可靠?”
“我本來就很可靠!”李星垂有些生氣,抬手拍了下李凌絕的腦袋,手掌中溢出一絲寒氣。
李凌絕一縮,“停,我不想變成凍貓。其實,對咱們妖族的任何一隻妖獸來說,你也許都足夠可靠,因為我們崇尚力量。但鍾晚不是啊,他就是一普通人,除了武力以外,他還需要陪在身邊的人足夠成熟沉穩,而不是要他來照顧。我跟你說……”
李凌絕心虛地看了看四周,附耳道:“你知道你爹跟你娘是怎麼把你生出來的么?”
“知道你我還需要問你?”李星垂彷彿是被這份心虛所感染,主動走遠了一些,確認廂房裏聽不見任何聲音,才急匆匆地催道:“你別賣關子,快告訴我。”
李凌絕不自在地在自家老大肩上挪了挪貓臀,道:“這個……”
鍾晚好不容易把李騰揚哄睡着,又叫來一個丫鬟守着,走出房門后卻沒見到李星垂的人影。這可真是奇怪,明明上一刻那傢伙還像個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鍾晚忽略掉內心奇怪的不滿,抬步往正房走去,準備也去睡個午覺。
這可不是他上趕着去李星垂那兒住,而是整個李府內,只有正房還在燒銀霜炭,其他地方都停了供應,畢竟春寒已過,只有像鍾晚這樣不耐寒的人才總是覺得冷。
他縮進被窩裏,隔着簾帳看見竹香進來守在一邊,便道:“你去休息吧,竹香,我這兒不用你守着。”
竹香卻搖頭,“李大人吩咐過,要奴婢守着公子睡覺。這屋裏燒着炭乾燥,公子醒了定是要喝水的。”
“你倒杯水給我放榻邊,我一會兒拿便是。”鍾晚一再堅持,竹香怕他真的從被窩裏起來趕人,只得從了。如果這位真的着涼了,探花郎不知得發多大的脾氣。
竹香留了扇窗戶通風,把門關上悄悄地出去了。她看了眼正房外開得格外鮮艷的一叢迎春花,不禁感慨:“公子可真是有福之人,這處的花兒都開得比別地兒好。”
“嗯?你不說我倒還沒發現。”不知何時出現在院子裏的李星垂伸出手,點了點迎春花黃嫩嫩的花瓣,唇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今日算你運氣好,我不想殺生。往後你若是安分些,我便不會辣手摧花,要再偷偷地對阿晚……”
“奴婢、奴婢不敢!”竹香嚇得雙膝一軟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跟李星垂求饒。李星垂的眼神迷茫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擺擺手道:“我不是在說你,退下吧。”
竹香趕緊跑得遠遠的,跑出正院好一段才捂着胸口心悸地喘氣。這探花郎俊是俊,就是那脾氣太過變幻莫測,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此時的正院前卻彷彿有一陣風吹過似的,吹得迎春花花枝亂顫,李星垂笑了笑,邁步走進了屋內。鍾晚還安安穩穩地睡着,李星垂便隨手拿起管事在街上買來的話本看了起來。這一翻,就見一本叫做《白虎報恩》的書,講的是一個鄉野姑娘救了一隻修鍊成精的老虎,天天去山洞中給他送傷葯。一日老虎的仇家尋上門來,為了不連累姑娘,這老虎便獨自走了。十年後,老虎修成人形,回村莊裏找姑娘,卻發現姑娘早已嫁人生子,夫君又因意外橫死,現下孤苦伶仃地過着日子。
不消說,後面的故事就是老虎如何一步步打動姑娘的芳心,兩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雖說裏面對妖獸的描寫大部分都是扯淡,但李星垂還是看得津津有味,並且在看完之後特意將這書放到鍾晚床頭,期待他下回上床前一眼就能看見,當做睡前讀本,好好受受熏陶。
約莫一個時辰后,鍾晚醒了過來,第一反應是去看看西廂房裏的李騰揚小朋友怎麼樣了。李府里人手較少,萬一看守的小丫鬟臨時被叫走去做別的事,李騰揚醒過來說不定會害怕。
可他剛一坐起來,就見李星垂走過來撩起簾帳,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什麼事嗎?”李星垂看上去有些奇怪,眼神躲躲閃閃,耳尖帶着可疑的紅暈,一點都不似平時我是龍傲天我怕誰的氣質。
鍾晚把被子重新裹到身上,催促道:“你有話快點說,我還要起來穿衣裳,怪冷的。”
李星垂恍然從思緒中回神,把鍾晚放在榻邊的衣服遞過去,看他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你這怕冷的毛病也太嚴重了,這回去犬妖境,正好讓林氏一脈的長老給你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得治。”
這麼一說,鍾晚也發現自己在穿到陳朝後,比在現代時還要怕冷。其實他的體質也不差,農活都能幹,不至於如此畏寒。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們一起去西北?”
李星垂眉頭一擰,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躁地撂狠話。不過這次他竟然忍住了,胸膛起伏一下,用一種平靜到有些驚悚的語氣問:“你不想去西北嗎?”
鍾晚抓了抓被角,不自在地道:“沒不想去,我在這兒認識的人就只有你們,還能去哪兒。”經過封宇那一出,鍾晚也對自己是個“香餑餑”這件事有了足夠的認識。李星垂出名到這個程度,跟他扯上關係就說不清了,不待在他身邊還能去哪兒?
“李騰揚真的不是你的兒子?”也不知怎的,鍾晚總是對這事兒介懷,也許是李星垂給人一種不通風月之感,若他真的私生活混亂,會讓人蠻失望的。
李星垂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是真的,若那孩子真的天生就長得這麼像我,也有可能是另外的貓妖生的。我們貓妖一族,長相本就都有相似之處。”
“等等……”一想到李凌絕和李星垂相似的長相,以及李騰揚的貓瞳,鍾晚便有種很不妙的猜測,“你們貓妖……是不是都近親通婚啊?”
李星垂在心裏不停告誡自己,忍耐忍耐,要表現出成熟的一面,不能霸道發脾氣不講道理,要以理服人,要給傻隨從安全感。
“我好像聽見什麼碎掉的聲音。”鍾晚豎起耳朵,到處亂望。
李星垂露出一個安撫的笑,“是你的錯覺吧。我們沒有近親通婚,我不是跟你說過么,我娘親是狐妖。”
此時此刻的床底下,被凍成稜柱狀的冰塊正倒吊在床板下,冰渣一點一點的往下掉。
鍾晚只覺寒意刺骨,忙不迭地爬下床找鞋穿。李星垂把他的腿按住,從旁邊的箱櫃裏拿出一雙里側毛茸茸的布靴,捏住鍾晚的腳腕替他套上,“你既然冷就該穿靴子,不要亂動。”
鍾晚卻還是不自在地扭了兩下。他不習慣李星垂偶爾體貼的舉動,三黃明明就是一隻不懂事的白眼貓,變成人以後也該驕縱中二,眼高於頂,不好養又讓人生氣。
可是他這樣,這樣關心人,總會讓鍾晚產生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他本能地有所抗拒。
“好了,下來吧。”李星垂拍了拍手,站起來扶鍾晚下床。鍾晚沒有理會他伸出來的手,逕自下了床前的兩級台階,走出兩步,卻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便回頭問:“要一起去看看小騰揚么?”
關心孩童也是成熟的一面。李星垂果斷點頭,跟上鍾晚的腳步。李凌絕站在迎春花叢旁跟兩人揮了揮手,拒絕了同去的提議,“我在這兒賞賞花,你們自便。”
等到李星垂和鍾晚走掉后,李凌絕才蹲下來,一臉苦相地對着迎春花道:“小花妖,我可快被憋死了。我們家老大就是個笨蛋,說了好半天才開竅到這種程度,我看他真是沒救了。”
迎春花迎風上下擺動,似乎是在點頭。李凌絕摸了摸花瓣,勸誡道:“總之你不要去惹星垂,更不要惹鍾晚,好不容易才有了靈元,要好生珍惜。等我們從西北回來,我從犬妖境給你順點修鍊法寶回來,助你快快得道化形。”
一陣清風拂過,迎春花歡快地搖擺起來。李凌絕頗覺有趣,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才懶洋洋地慢慢往外走。他剛走到二門外,便有管事來報,說有人來遞了帖子。
“大人說過,最近不迎客。”
管事為難地彎腰垂首,道:“李總管,這回的帖子,不是遞給老爺的,是格物堂的錢編撰,邀鍾公子過府一敘。”
“格物堂錢編撰?”李凌絕只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某個時候聽李星垂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