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受人覬覦的貓咪
李星垂撥弄着盤子裏半死不活的魚,只覺貓生無望。他究竟是倒了幾輩子的血霉,才遇上這麼摳門的隨從。
沒錯,小心眼的貓主子已痛下決心,等他找出害他的人報仇雪恨以後,就要把鍾晚帶回妖境,讓他成為自己的隨從。這種至高無上的榮曜,自是世俗人爭破頭都想得到的。可要想好好調|教這個蠢蛋,就必須得時時刻刻把他帶在身邊才行,只得便宜他了。
鍾晚自是不知貓主子打的如意算盤,他用完午飯就跑到雞窩裏去揀蛋,一看之下,發現窩裏的母雞又下了兩個蛋。
按理說,在純天然無激素的生長環境下,能一天下一個蛋已經是身體倍兒幫的母雞了,而這窩裏的每隻雞都能下兩個蛋,每天吃得又不咋樣,真可以說是一窩自強不息的母雞。
再看看旁邊正吃草的綿羊,肥得都快流油了,擠出來的奶也足以讓鍾晚好好賺上一筆。過兩天拎上兩隻小母雞一起,把最近的成果拿去賣掉,就能買些小豬來養了。
鍾晚剛清點完存貨,準備上村口看看最近的行情。誰知剛一出門,就見王大娘立在籬笆旁,不住地打量他。鍾晚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心說這人好得還真快,難道又是貓妖施法不成?
“阿晚,我聽李家嫂子說,你撿了只貓來喂,是有這事兒嗎?”王大娘的眼中毫不掩飾地露出貪婪之色,見鍾晚點頭,她搓了搓手,試探道:“你看,貓沒法兒幫你下田,也沒法兒替你看牲口,你就一人着家,養這麼金貴的東西,可麻煩了不是?”
鍾晚心中詫異,神色就有些古怪。他不過是昨日抱着三黃去趕了趟集,王大娘就盯上了他家的貓,這貓咪是下金蛋還是銀蛋了?怎麼會這麼搶手?
哦不對,貓是胎生動物。
王大娘見他沉思着不答話,心中冷笑一聲。平日裏這人不信神不拜妖的,還以為有多不信邪,原來不過是端着架子。
鍾晚神色淡淡的,道:“我不嫌麻煩,正巧家裏一個人怪苦寂的,養着三黃也算有個伴兒。”
此時,王大娘的神色已然有些扭曲。她的病來得怪,去得也怪,就跟前些日子王家屢屢發生的倒霉事兒一樣,只能靠禮拜貓妖來解決。她琢磨着,這隻忽然現身在盈滿村的貓,就是貓妖大人顯靈下凡的證據,王家要想興旺平安,就非得把這貓弄到手不可。
手指絞了絞衣擺,她開口道:“阿晚,嬸子就跟你直說了,你也不信這神啊妖的,沒必要拽着這隻貓不放。咱盈滿村,信奉貓妖的統共也就這麼三戶人,誰跟你親,不是明擺着的事兒嗎?你說你搬到這兒的一年多,嬸子對你咋樣,你心裏也清楚,就說你剛來那陣兒,插秧種田的活計,不也是你王叔手把手教的?”
平心而論,王伯山對鍾晚的確不錯,在他人生地不熟剛來這兒時,教了他不少東西。不過後來王大娘眼紅他地里的收成,勒令王伯山什麼都不許再教,隔壁鄰居的情分也就漸漸淡了。
鍾晚自問這一年來,也給王家陸陸續續送了不少東西。要換作是前兩日,王大娘要這貓,他心裏雖煩,可礙於不願同鄰里交惡,多半也會直接給她。可就這些日子帶着三黃出去亂晃的經驗來看,貓在這個朝代的地位鐵定超然,他可不想傻傻地送出去,白吃這麼個悶虧。
“王大娘。”鍾晚沒有照她的說法喊嬸子,“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雖目光短淺,可也懂得積福避禍的道理。養只貓不費什麼事兒,就不勞您費心了。”
王大娘在這兒碰了個釘子,再也沒法強裝笑顏,跺了跺腳便離開了。
裏屋裡的李星垂雖還是只一尾小弱貓,但畢竟是妖身,耳力已非常人可比。他起初還真憂心傻隨從把自己送出去,後來聽得鍾晚兩三句話把王大娘拒之門外,便稍稍滿意了一些,喵哼兩聲,挪動尊軀出去要抱抱。
歷代貓妖王在上,他絕無搖尾乞憐之意,只是每每被鍾晚抱在懷裏,便有涓涓靈力灌入身體,讓他分外舒心,想來對修鍊也是有益處的。
鍾晚正要去劈柴,見貓主子昂首走過來,抬爪求抱。他看了看日頭,沒有拒絕。
其實,養三黃比他想像中要省心得多。除去小小年紀就愛吃葷以外,這隻小奶貓平日裏循規蹈矩,吃喝拉撒都按照鍾晚定下的時間和地點進行,光看它啃魚的模樣,活像是在吃優雅的法國大餐。
因為不用勞心勞力地當鏟屎官,鍾晚對三黃的態度還算不錯,對抱抱是有求必應的。這會兒,他抱着小奶貓走到籬笆旁的小矮凳上坐下,慢慢撫摸着它的皮毛,問:“三黃,方才王大娘說想要把你抱走,你願不願意?”
李星垂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他受了重傷逃到盈滿村,隨意找了戶信仰貓妖的人家恢復靈力。在王伯山家潛伏的這段時間,着實幹了些缺德事。後來雖藉著這家人提供的信奉之力,把乾的壞事都彌補了,可這種雞鳴狗盜的勾當,十分不符合他一代妖界天才的身份。
因此,在遇到鍾晚的前一日,李星垂忍痛拔了根鬍鬚,留在了王家的祭桌上。貓妖的鬍鬚對於塵世中人來說是相當珍貴的補品,會根據主人的心意幻化成同等價值的事物。李星垂拔下來的這根鬍鬚,便化成了一株千年人蔘。
這山野鄉間,又不是東北,哪兒見過這狀如嬰孩的人蔘。王大娘當即就起了心思,要把這人蔘分成幾份,給娘家送些過去。
她嫁給王伯山這麼些年,娃生了三個,日子卻一直過得不咸不淡的,在鎮子裏住着的幾個娘家姐妹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誰知近來受貓妖大人庇護,不但田地恢復了原樣,還得了根千年人蔘,竟是否極泰來。王大娘堅信日後還會有更好的事兒發生,現下就想在娘家人那兒長長臉。
王伯山卻不同意。他家老母年事已高,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需要這人蔘吊著一口氣,不能輕易拿出去做人情。
當天,王家吵成了一團,烏煙瘴氣的,李星垂煩得不行,跑出去散步,到田地里也比往日走了更遠的距離。很快,他就察覺到鍾晚家的田地和別的農戶不同,其間隱隱有靈氣流動,但卻並非像靈穴那樣充沛。
李星垂正在沉思,鍾晚滿意地拍了拍他的頭,道:“還算你有良心,今晚獎勵你吃魚怎麼樣,三黃?”
三黃這個名字,真是讓人非常非常的不開心。
思前想後,李星垂決定爭取一下自己的權益。這夜,他敏捷地跳上鍾晚的床鋪,貓爪子一揮,那本快被翻爛的話本子在空中轉體翻滾一周半,精準地砸在了鍾晚臉上。
李星垂也沒料到自己這一爪會這麼准,貓臉上是大寫的尷尬。
鍾晚抬手,白皙的食指扣在泛黃破損的書脊上。李星垂咽了口沫,緊張地看着那書冊緩緩地從清秀的臉上拿開。
鍾晚鼻樑上還有個紅印,可他全無所覺,還笑眯眯地問:“三黃,你想幹什麼?明天還要不要吃魚了?”
李星垂愣了愣,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擔憂很丟臉!這傻隨從根本就不值得未來的貓妖王為他擔心,居然還用魚來威脅,很心機!
於是,未來的貓妖王忘記了初衷,輕靈地跳下床,邁着優雅的貓步,用屁股對着床鋪,朝門口走去。
鍾晚知道三黃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打擾自己,便把話本子放到一邊,跟着他走到了院子裏。
深邃的夜空中鋪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偶有幾隻螢火蟲搖搖晃晃地飛過山林樹叢間,夜色柔和而靜寂。在這寥廓的山野中,李星垂就蹲在籬笆前,深沉地仰望星空,一張小小的貓臉上寫滿了對人生的哲學思考。
鍾晚忍住笑,問:“三黃,你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看星星做什麼?”
李星垂臉一皺,抬起左前爪,遙遙地指着遠方半明半昧的星星。還沒等鍾晚看出來什麼,他又忽然啪的一聲,貓爪墊使勁兒砸在地上,白絨絨的毛上唰地被濺上一行泥土沫子。
他轉頭,見鍾晚仍是一臉疑惑,恨鐵不成鋼地繼續遙指星星,再啪的砸下來。
鍾晚的表情逐漸從疑惑轉為了驚恐。他家靈貓這是怎麼了?這得受多大刺激,才會激動成這樣?
李星垂拍得面紅耳赤,對鍾晚的愚蠢表示很不滿。
這傻瓜能把頭上三道黃杠和“三黃”聯繫起來,怎麼就讀不出星星垂落的高雅意境呢?!
鍾晚捂嘴打了個呵欠,看三黃犯傻犯得差不多了,興緻一上來,吟出一句詩:“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多美的意境。三黃,切勿焦躁,沒事兒多跟着我讀讀書。”
李星垂一口老血哽在胸口。某人蠢到這個份上,看來三黃這個土名字是甩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