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七星聚雲
環繞半島的邊緣,灰白色的標準公路沿着大海與陸地的分野不斷地延伸。半島邊緣的尖角處,黝黑的峭壁突兀的在這裏聳立着。巨大的岩山,有着平坦的峰頂以及陡峭的山壁,在礁岩的簇擁間逐級升高。對岸是半島的另一部分,這個曲折的半島隨着海岸線的蜿蜒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海峽,黝黑的岩壁在海峽間留下長長的陰影。晨汐的浪潮洶湧地拍打着黑色的礁岩,造出了巨大的聲響,破碎的海水也在千錘百鍊的岩壁之上,形成了細碎絲雨般的水汽。深青蘚苔,靠着這微薄的滋潤,在礁石的空隙間,留下了一塊又一塊的黝滑。
出了海峽海面豁然開朗,深碧的海水一波一波蕩漾着向前延伸,恍似無止無境。水面上飄浮着海水獨有的帶有膻腥的鹹味,與海藻貝類的味道共同混合成獨特的氣息。海水上的飛鳥多了起來,燕鷗與鰹鳥貼着海面盤旋,捕食水中遊動的魚類。綠色的海水中,明顯可以看見懸浮着懸濁液似的渾濁顆粒,魚類游過的烏黑身影清晰可辨。
打亂這個彷佛自太古以來就保有的寧靜的,是由空中而來的巨大聲響。
三個高速飛行的人影緊追着壓低到海面上。
高速飛行產生的風壓把在海水壓得亂顫,彷彿噴泉般的水花向兩邊退開。
被巨大聲響驚嚇到的數只海鳥,一躍由濃綠的浪頭之中飛向黝黑與朱紅共存的天空,一時之間盡然彷佛融進了黎明前的天空。
天樞回身停在水面上。但澤、法明頓也相繼停了下來,固不得說話,但澤大聲的喘息,在他身旁,法明頓同樣顯得疲憊不堪。“這傢伙真的是個血族?似乎從來沒發現過這些吸血蝙蝠的飛行能力如此出色啊!”但澤心中詛咒,狠狠的將菲利佩斯庫•;姆圖•;科爾內所屬家族的歷代親王挨個褻瀆了一遍,食指間上凝聚一點魔力,飛快的在空間勾勒出一個傾斜的六芒星圖形,這是科內爾家族與盟友間勾通的專屬魔法。
對方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呵呵”的笑聲響了起來,“你們追着我飛了半個晚上難道就是想給我看這個?”
“等等!”該死的!難道他不是菲利佩斯庫•;姆圖•;科爾內留下的後裔?怎麼可能!那又有哪個強大的血族會到東方來發展他這樣強大的後裔?看見天樞不懷好意的笑容,但澤將詛咒的範圍擴大到了整個血族。血族這東東屬於西方原生種族,最初的原產地大約在中東埃及一代,現存的血族核心六大家族在外貌上都呈現出明顯的歐洲人種特徵。這個天樞必然不是自然繁殖產生的血族!但是,但是,以他表現出來的力量,即使是親王給予的初擁也過於勉強了,難道除了菲利佩斯庫•;姆圖•;科爾內閣下以外還有其他血族親王曾經到過華夏來嗎?
“請閣下再看看這個!”但澤伸手又打出了另一個法術,那是屬於暗黑理事會的識別魔法。血族中,幾乎所有出名的家族都和暗黑理事會有扯不開的關係。
依舊毫無反應。
天樞一直在笑,海水中忽然冒起三朵小小的水花。
另外三個方向,三個穿着和天樞同樣服裝的青年從海水中冒出,封住了他們的退路。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已經潛藏在了水底。
“Shit!哪來的這麼多血族!”但澤手忙腳亂的警戒起來,連帶着法明頓也緊張起來,豎起耳朵,守護在但澤的身後。“該死的!這是一個圈套,絕對!”包圍圈中,兩名“拉泰尼”新銳,遠古神族的後裔良好的保持了他們的風度——僅僅局限於表面上。事實上,但澤與法明頓心中已經充滿了懊悔,如果不是高速飛行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那三個血族未必瞞得過他們。
四個血族!大氣中隱隱傳來能量的震蕩,似乎是很不好的感覺。在兩人未曾注意的空隙,天樞無意抬頭望向天空,但這已瞞不過一直暗中留心的法明頓。
“呵呵,我猜兩位外國朋友應該不會想跟我說認錯人了吧?”
但澤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以一個漂亮的當作表達了自己心中的不滿,“我想是的,但我同樣不以為閣下會接受。”使用魔法雖然消耗的不是自身的力量,但身體與精神對引導自然界魔法元素的承受力同樣有限,方才的高速追逐使得但澤幾乎到達了底線,身為亡靈/精神系巫師的法明頓在經歷了這麼一場追逐后之後只會比他更差。
面對四個高階血族,兩名“拉泰尼”巫師毫無勝算。
“我們也許是認錯了人,但你們絕對不是。”
作為一名精神系巫師,法明頓在飛行魔法上造詣稍差一些,但很快他就顯示出了頭腦方面的優勢。“天樞先生,閣下曾經救過我們一次,如果只是一件單純的誤會,剛才閣下根本就沒有理由出現在我們面前,提醒我們脫離那個野蠻的陷阱。我想,即使我們沒有將您誤認為科內爾家族的後裔,閣下也會主動與我們聯繫的。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把其他幾位朋友都請出來呢?”
“哈哈哈,說得不錯。”隨着天樞的掌聲,海面上的高空再度顯現出三個身影,同樣是具有東方血統特徵的青年,其中一人卻是名女子。
三人緩緩降低高度,依然保持着警戒,似乎在提防着什麼。
“天樞、天旋、天璣、天權、玉衡、開陽”輪到那名女子法明頓不由得多看兩眼,只見她身形嬌小,一身的緊身衣將她那已經成熟的身體曲線顯露無遺,面目姣好卻冷得怕人,雙目黑溜溜的,全無半分人氣,耳中聽得她報出兩字卻是“搖光”。
七個高階血族!
法明頓一個一個打量下去,天權、玉衡、開陽三人身上的衣服還有着些許破損,似乎剛才與人戰鬥過。他與但澤交換眼色,俱是內心震駭。這七名高階血族的實力都不會在兩人之下,即使在血族世界也是極為強悍,算上血族特有的強韌生命,實力絕對不小。兩人都是極其疑惑。
通常血族世界不太容易發生這種事。七名陌生的高階血族哪裏冒出來的呢?近百年中所有曾經踏足東方的高階血族,或者在血族世界中被給予初擁的東方人都有詳細的記錄,唯一沒有明確記載的只有20年前那個通常被認為命喪華夏的布達佩斯血族親王菲利佩斯庫•;姆圖•;科爾內。可是明顯他們並不承認,如果確實是菲利佩斯庫生前發展的後裔,這是不可能的。韓國與日本存在純東方特徵的血族家族體系,但多半是歐洲家族的僕役、分支,不會擁有這種力量。再往前推……難道在華夏也產生了延續的血族家族?還是高階。
“兩位暗黑理事會的朋友。”七名血族中間天樞明顯處於領導地位,而天璇似乎扮演了智囊的角色,由他開口說:“霍恩措倫先生的到來的確是個意外,我們原先預訂的客人只有華倫斯爾泰先生一位。暗黑理事會在歐美國家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我們的組織在華夏也有一定的實力。我們希望能夠與暗黑理事會就某些方面進行合作。”
天璇的臉上掛着外交家式的笑容。
“可以!”法明頓與但澤交換一個眼色很快的回答,“雖然以前沒有過接觸,但是我相信我們雙方很快可以找到大家的共同利益。”
“很好!”天樞再度回望了一眼天空,這次不用偷偷觀察,恢復了部分精神的但澤和法明頓也感覺到了急速靠近中的異種力量。
“我想到了儘快離開的時候,這裏不是適合討論的地方。”
蒼幕如龍,灰煙勁射。就在他們消失不久,灰影勁風挾着凜凜風雷破浪而來。半空中,一名灰衣扎頭的持劍道士疑惑的佇立,四下里張望了片刻,輕輕“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我感覺錯了?”
在他旁邊,另一名看來老了些許的道士催促道:“五師弟,還是快些回去,師傅囑咐我們看好李祖師的。”
“大師兄何必多慮?”那名年輕的道士笑道,手握寶劍傲然一揮說,“島上還有二、三兩位師兄和六師弟、七師弟,誰能討得了好去?”聽他如此說法,那年老道士微微搖頭也不多言。
兩名道士很快又踏着波浪離開。
“四方樓里的多九公就是前清咸豐年間的天下第一劍,武當太極劍客李南天!鐵劍老道士的師叔祖。啞仙菖蘄算起來我也該稱呼他老人家一聲‘大師伯’,哎……”距離這裏不遠的海域上方,秋孤葉正向周洛講解四方樓和同盟間若即若離的關係。一百年前,四方樓中三老都是威震華夏,各自門派中聲威隆隆,神話一般的人物。秋孤葉不止一次曾經從當年的道士師傅口中聽到這三位前輩的赫赫神威。昔日崇山峻岳般難以企及的人物,卻在不經意間被自己超越。先後兩代高手地位之爭,親手放逐曾經萬分崇敬的長輩,回想起來秋孤葉不覺一時失神,直到被李卓打斷才回醒過來。
“他們很厲害嗎?”不象秋孤葉在無比巨大的光輝影像下成長,也不象周洛先有數十年武俠小說基礎理論培訓的經歷,又親眼目睹南天大俠的絕世風采,很容易投入感情,入戲聽講。李卓對這三位當年縱橫華夏的前輩高手並沒多少感覺,徑直打斷一老一小的相對感慨,開口問道。
“當然厲害!”秋孤葉對李卓似乎有着一種特殊的優容,笑着回答說。來香港前,他不是沒有跟李卓說起這些舊事,但這個徒弟好象沒有他對三老的那種特殊感情。“啞師伯與李南天在峨嵋、武當兩派弟子心目中的地位絕不會比我和鐵劍老道士差。”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秋孤葉無盡唏吁。儘管以金丹等級高手的自然生命極限衡量他度過了還不到三分之一,但是不得不提及的是——他本人並不清楚知道這個事實,由此表現出老人心態的感慨也就可以理解了。突破金丹之後儘管可以體會到身體肺腑的生命狀態都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但正如許多看來極為健康的老人終究逃不過自然的終結一般,秋孤葉對自己壽元的揣測無論如何不曾達到三百那個誇張的數字。
碧波平浪,滄海如煙,身後的都市在晨曦中散發著乳白色的淡淡光輝,聳立的高樓彷彿把把刺刀利劍指向黎明的天空。秋孤葉感慨萬千。李南天之後,他就站在了華夏劍士的頂峰,論強橫無雙,他不及梁鐵鄯;論真氣充沛,亦不及鐵劍齊天,可是若說劍上的造詣,秋孤葉華夏無雙。也正因為如此,他心思複雜,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對當年那位第一劍客的尊崇,在他心中甚至遠在同門師伯啞仙菖蘄之上。
“那南情別枝呢?”周洛問道。
“南前輩應是早年遺存的南少林高手。呵呵,你現在該知道我和老道士幹嘛急匆匆地趕到香港來了。李前輩與菖蘄師伯雖然離開門派多年,但他們畢竟是門中舉足輕重的前輩高手。要說資歷之深,位望之尊,峨嵋、武當兩派中無人能出其右。平素不相往來是不相往來,方老兒敢把他們打成重傷也太落我們兩派面子了!”
“事情又豈是如此簡單!”鐵劍齊天心中不屑的哂笑。建國以來,各派形勢大變,四大派龜縮川中,不設掌門,由長老會議事共治,長老地位尤其尊榮。華夏傳統一論身份資歷,二論年紀輩份。齊天與秋孤葉二人雖然實際主導兩大門派,但究其身份地位,理論與各議事長老間仍是持平,比起當初“掌門”還是不如。身份資歷、年紀輩份,比較起來秋孤葉還得到了峨嵋長老會正式授號“峨嵋第一長老”,長老會首席。他這個武當第一卻只是眾人默認,不如秋孤葉那麼名正言順。傳統習慣上,李南天也好,啞仙菖蘄也好,在各自門派地位還應高過秋、齊二人。少林南北一貫不和,許世宗又是出身北少林旁支,真正少林嫡傳正脈被他打壓差不多了,倒不在乎這個。秋孤葉與齊天師承皆出自嫡系長宗,自然不能不理!
秋孤葉的似有深意,與鐵劍齊天那不言而喻的眼神讓周洛不寒而慄,暗自慶幸:“幸好幸好!幸好當初沒下手太狠……。”
朝陽的光芒照在身上,鐵劍齊天一直不言不語飛行在最前方。“好厲害的天魔宗主!”昨晚滿心憤懣的鐵劍齊天毫未討到任何便宜,反在花飛花最後算計下吃虧不少。朝陽的精華伴隨着純陽正氣融入太極勁中,他體內的內傷恢復了七成,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齊天忽然仰頭長嘯,無形的震波排空破浪,遠遠的擴散出去。身後三人衣衫一時被震得“嗦嗦”顫抖,李卓頭部一昏,幾欲暈倒,直到周洛真氣擴展,將她護在中間方才好了。
長嘯了數分鐘,才將受傷以來心中的鬱悶一吐而盡,鐵劍齊天舒爽的睜開雙眼,卻看見李卓倚靠在周洛懷中,面上痛苦的神色。不由老臉泛紅,向三人一稽首道:“對不住!老道一時忘形,驚擾了。”
李卓食指揉按着太陽穴,苦笑着着轉頭埋在周洛胸前。姑射青衣的鋒芒足以劃開金丹高手的護體真氣,周洛與秋孤葉都不敢輕試,可是莫要以為她就能夠傷到金丹高手,差距實在太遠了。
秋孤葉着眼卻又不同,說:“恭喜道兄,似乎又有領悟了?”他自然體味得出鐵劍齊天內傷雖未痊癒,先天意境上與以往又有不同,洋溢着活潑燦爛的生機。
“道窮則變,老道不過是窮極無奈,小有收穫。”齊天說:“倒是天魔宗主施展的怪異氣場讓人琢磨不透。”修為到了典籍不載的階段,要自創找出一條新路談何容易。金丹高手之間等閑不會交手,即使同盟四派高手偶有交流,體悟也不如生死相搏,多半還會暗藏一手。相互間交手經驗尤為珍貴,鐵劍齊天這般說起,秋孤葉也極有興趣。
“這倒是……”
天色漸漸明亮,在東升的朝陽照射下清晰地投下長長的黑影,由東向西,斜斜的在微微起伏的波浪中揉為一團。遠處的香港城閃耀着淡淡的清輝,離開陸地已經很遠,可以看見靠近城市上空有一架直升飛機在盤旋,海面上巡行的小船隨着波浪起伏。
“秋老、齊天真人……”眼見兩位前輩級的高手似乎有停留空中,開始研討會的傾向,還不想被駐港部隊又或者其它什麼人或團體發現的周洛出言催促。正當他開口的時候,一艘貌似遊艇的流線型白色快船拖曳着浪花白線,在碧海上駛來。
經歷了短暫失措似的沉寂,僵滯住的城市彷彿忽然慌亂起來。沿岸環繞城市的公路上,臨時停下的車輛歪七扭八堵塞在一起,一點點黑色的人頭出現在面對大海的方向,無論大廈、街道、海灘,幾乎所有面對大海的窗戶都有人探出頭來。極度的震動,整座城市上空瀰漫著不正常的喧嘩,海岸的另一邊,又是兩架直升飛機海燕似地騰飛升起,越過林立的樓群出現在都市上空。
回顧一眼不太遠處的香港,秋孤葉頷須微揚,信指彈出,四道交錯的劍芒由他指間放射出去,兩片劍氣勾勒出的巨大竹葉“S”形扭絞在一起將四人裹在中間。浠浠瀝瀝微雨似的清涼打在李卓身上,就象微小的雨珠,又象虛緲的輕雲,身外好象多了些什麼,伸出手去卻又什麼都觸摸不着。
“這是什麼?”李卓好奇的靠在周洛胸前轉動着手掌。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在真氣運轉的感應下可以感覺到薄薄的一層清涼舒爽的能量圍繞著身周。
“一種障眼法,和妙徼的竹樓差不多。”
三架直升機組成三角箭頭從四人頭頂一路搜尋過去,螺旋槳激起的巨大的轟鳴在海面帶起翻騰的巨浪。
李卓極目遠眺,不止是香港,從香港到大陸的整個沿海,凡是目力所到的地方都顯示出一種不正常的喧嘩,隱隱沸騰。
僅僅是一個人,僅僅一聲長嘯,千人萬人為之忙碌,數百上千萬人為之震驚。
巨大的震駭使李卓微微顫抖,雖然早已有所了解,但她還是初次直接見識到金丹級那種足以俯視芸芸眾生的浩瀚強大。
“呵呵,小姑娘不用擔心,有三個金丹高手在這裏難道還保不了你嗎?”鐵劍齊天撫摸着頜下半黑半白的鬍鬚,輕笑說道。平淡無奇的話語在鐵劍齊天說來卻似乎豪氣衝天,蘊藏了無窮無盡的自信與自傲。
俯視蒼生,高高在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論驚慌失措的人群、維持秩序的警察還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眾人腳下都顯得那麼渺小。
強大的力量、巨大的破壞力!尚是初次直接接觸到當代高手在世俗面前強勢一面的李卓,剎那間明白了許許多多也想到了許許多多。
看着駛近的遊艇,鐵劍齊天道袍大袖一揮,遙指着浪花簇擁著的白色艇身前端那三個灰濛濛的人影,說:“是小徒們尋來了,老道且先過去。”
無論鐵劍齊天、秋孤葉又或周洛似乎對身周的巨大騷亂並不十分在意。無論秋、齊兩人態度多麼的和藹,舉止多麼的有禮,始終掩飾不了骨子裏那股非人的淡漠,而周洛的處世態度亦正向著同樣非人的冷淡轉變。
李卓不寒而慄。
“你……”對於齊天與秋孤葉可以不理,但是周洛的變化她不能夠不過問。
“習慣了,看多就好。嗨!”周洛很明白她的意思,長出口氣,說,“我最近發現人的心理承受力其實就是鍛鍊出來的,見多了的事情也就不容易激動了。”很沒道理的,大多數時候,周洛所經歷的“大場面”,從四方樓陸沉到香港暴風大雨,他都不應該算是受害者,或者,還有資格成為主要責任人。但人的感情是奇妙的,當李卓到他這麼說的時候,心中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酸澀的悲苦,將周洛劃分到絕對的受害者行列,眼眶裏泛着淚花,伏在周洛胸前輕輕抽泣。
兩人相偎相擁,影子在碧水中向西拉出老長老長。
“師尊!”鐵劍齊天雙足一落到甲板上三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已經迎上前稽首行禮,雙目英華內蘊,太陽穴高高鼓起,一望即知內力修為火候不淺。
“嗯”鐵劍齊天微微頷首,狀似不悅,正要發問時又被打斷。緊隨其後,秋孤葉身形飄閃,落在船頭。齊天伸手一擺,道:“見過你們秋師叔,峨嵋首席秋長老。”
三名道人聞言齊齊踏前一步,躬身行禮道:“弟子余兆風、耿兆南、崔兆英拜見師叔。”
“客氣,不必多禮!”秋孤葉微微一笑,上前扶起三人,轉顏向鐵劍齊天賀喜道,“恭喜恭喜!上次遇見道兄,齊天道兄門下猶虛,想不到今天卻多了三位高足,記得余師侄原是清風觀一脈李長老次徒,如今轉拜入齊天道兄門下……想來這三位就應是當代真武七大令使中的三位了?修為果然不差,武當門下又出高徒了。”
“不敢,呵呵,道友謬讚了。老道辛苦幾十年,總算沒白花功夫。這次出來前不久,松平師弟推薦了一名弟子,剛剛將人手補齊。貧道下了些功夫,修為總算還過得去。”鐵劍齊天左手撫須,收斂起面上得意神情,眯起斜眼向空中周洛李卓一瞟,藏針帶刺地道:“仙劍神兵世所罕見,秋兄收得這個弟子必能為峨嵋大放異彩,才真是令老道羨慕,心慕不已呀!哈哈!”
兩人互望一眼,相繼大笑起來。
武當真武七截陣擇人共需兩重關卡:一是功法選人;二是人選人。功法選人所指的是修鍊佈陣所需心法招式對人悟力、心性、經脈、骨骼都有一定的要求;而人選人則是指在能夠修鍊真武七截陣心法的人當中若要相互配合組陣,還需恰得七人體質極相近。歷代武當弟子中能夠修鍊真武心法之人雖不多,但總不止七人,可是要配合組陣往往數代未必能成。按門規慣例,武當門下各支各脈皆有責任挑選精銳弟子至總觀試煉陣法,通過陣勢心法考驗的稱為“真武劍士”,留駐武當山上,由掌門或長支長老教導,人數不多,卻歷來是門派支柱力量,歷代掌門、長老多是真武劍士出身。
而一旦湊滿一組陣勢,則此七人無論先前所屬師承,一律改拜當代掌門門下,封為“令使”,統領真武劍士。雖未限定人數,然而自然不可能少於七人,歷代真武劍士中“令使”也從未多於七位,是以俗稱“真武七大令使”。
當代真武劍士中,秋孤葉認得余兆風此人,其餘兩人修為也是不弱,在同盟弟子中算得出類拔萃,絕不可能是新入門派弟子。忽然間轉換門庭,拜在齊天門下,情形昭然若揭。出言一試,果不其然。
秋孤葉心中暗笑:“現今武當無掌門,這個規例還是被齊天老道原樣接收了!”
而齊天道人心中尚有三分疑惑,現存各派中,峨嵋心法最為接近已勢微千年的外丹道,以外物入道,人劍同修,擁有一柄上等仙劍對峨嵋門下意義猶重於其餘諸派,絕不僅僅是藉助戰鬥,修鍊也要快上數倍!可是可是,青符門功法典藏也不遜於峨嵋呀!“周小子有什麼理由自己的老婆不自己教?”秋孤葉如此篤定反倒叫齊天心中疑惑,“那小丫頭現今也不過是秋孤葉的記名弟子,就敢說周小子一定會讓她正式列入門牆修習峨嵋心法?難道秋老兒……難道周小子……”
齊天始終難以索解,以他的修為自然不會體味不出,姑射青衣品質實在太好,正因太好反而難以令真正高手出手搶奪。以金丹高手尚不能主動駕馭,那除非再來一次“神兵認主”了。為一件自己用不了的東西得罪青符門,與兩名金丹高手結下死怨,任何人想動手都要掂量掂量啊!
“難!難!搶到手或許容易,找這麼個人卻難!極難!天下間去哪裏再找一個能讓這劍主動認主的人?”諸般思緒在齊天腦中閃過不過如電光石火一般,既猜解不透他也暫時放下,他將面孔一板,向三名弟子問道:“我命你師兄弟七人留在銀沙島上,防衛外人襲擾不得擅離,為何你三人會在此處?”
鐵劍齊天此次東來香港出真武七大令使外尚有真武劍士十三人隨行,二十名弟子俱是武當下代弟子中的高手精英,算來已是極大一股力量。可是昨夜局勢實在太險!香港一地竟然聚集了五名金丹高手,尚不知方問天隱藏何方,若是遇上金丹級的人物,七大令使匯聚一處或許還可抵擋到他迴轉,七人分開,哼哼!香港雖小,等他查覺戰鬥氣息再往回趕只怕也難挽回大局!想到這裏,鐵劍齊天語氣中已極是嚴厲。
“兆風,你師兄弟七人統率真武劍士護衛南天祖師理應以你為首,如何不知輕重?今時今日的香港豈是你們胡亂闖得的嗎!”他越說越怒,“你是我門下首徒,我千交待萬交待你們七人絕不能擅自分離,你這個大師兄是怎麼管教師弟們的?竟然是你帶着他們出來!”這話決非危言聳聽,武當下代弟子精英泰半在此,若有閃失只怕余兆風立成武當罪人!齊天想起尚且一陣后怕,如今的香港實在太險,七名弟子若不結陣以抗,能在頃刻間摧枯拉朽將他們掃除的至少在五人以上,尤其方問天隱匿不出。只要七大令使折損一人,這真武七截陣就再也布不成了,全派上下數十位長老二十餘年的心血盡數付之流水。
“弟子統管諸師弟無方,請師父責罰!”余兆風低頭跪倒在鐵劍齊天身前,諾諾無言,沉聲請罪,耿兆南、崔兆英連忙緊隨着他跪在鐵劍齊天身前。
看門下首徒低頭不語,只是沉聲請罪,鐵劍齊天暗自忖道:“兆風是個老實人,未免有些過分本分,管不住底下幾個師弟,多半還是老二、老七的主意。”心中一軟,伸手將他扶起,真情流露,道:“你且起來。兆風,你雖不是我帶入武當門牆的,但既是入我門下,我就當你是我門下首徒,與老二、老七他們一般無二。今後不必顧忌,當管則管,當罰則罰,作出個大師兄樣子來!”
“是!師父”余兆風感激涕零,眼角閃爍一點水光,站起身來說,“昨夜師父離開以後,按師父吩咐,弟子等七人帶領十三名同門各按方位,隱藏在銀沙島周圍,一旦有事,可以隨時支援。前兩小時平安無事,大約3、4點鐘的時候,四面海上都有飛蟲進攻防不勝防,還有三隻非常巨大的怪獸從海上過來島上眼看支持不住。弟子等出手將外敵擊斃大半,殘敵逃遁。其後,見島上可自保無虞,幾位師弟有的表示要追繳殘敵,又有說恐另有外敵來犯,應該留守島上。最後,經眾弟子會商,由弟子與四師弟、五師弟追敵,二師弟帶領三師弟、六師弟、七師弟守島。”
鐵劍齊天門下七弟子中,二弟子申兆寬、七弟子胡兆元都是由他帶入武當,雖未正式收錄門牆,也和他從小帶大的弟子差不多了,自然比其他弟子更親近幾分,七弟子中其餘幾人也都是派內傑出之人,偏偏余兆風這位大師兄並不十分優秀,自然壓制不住諸位師弟,眾弟子間麻煩甚多。鐵劍齊天心知肚明,所謂“眾弟子會商”云云必然是一眾弟子各執己見,爭持不下,偏偏這名大弟子耳根子軟,毫無決斷,最終搞出個四人留守,三人追敵的荒唐方案來。他心頭惱火,只是家醜不外揚,當著秋孤葉面不變追究,也不細問,只循着來犯敵人這條路追問下去。
“你可知道襲擊銀沙島的是些什麼人。”
“使的大約是些巫蠱一類的法術,另外……”余兆風似乎有些不敢肯定,“似乎還有幾人氣息很像20年前那隻西方來的吸血殭屍,一直遮遮掩掩,不肯全力出手,好象在隱藏實力。”
“巫……蠱……”齊天真人低聲沉吟。
“是黑巫教。”秋孤葉接口說道,“當年各派進駐西南黑巫教連受三次打擊,先後在崑崙、同盟和方問天手上吃了大虧,尤其退到東南亞之後還曾受到方問天一次打擊,據說對他恨之入骨。黑巫教起源於巫蠱之術,與流行與東南亞的降頭、驅鬼那幾種邪門法術有很深的淵源,魔門中也有蠱毒、咒符兩宗使的是巫蠱法術,其中咒符宗又分什麼神咒、鬼咒,全有扯不清的聯繫。今晚襲擊方家的人就有魔門和黑巫教的人。一線天宗是香港的地頭蛇,連他們都瞞得過,很明顯四方樓也插了一手,只是不知為什麼會反戈一擊。”
“哼!四方樓那幫子人越來越不長進了,竟然連黑巫教與魔門也去勾結!黑巫教什麼時候又和吸血殭屍扯上關係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入侵華夏的西洋殭屍與華夏巫道諸門煉製的殭屍雖然大不相同,畢竟有相通之處,當初就為人窺覦,只怕有人偷偷研究也是有的……”秋孤葉緩緩說道,兩人相顧對望一眼,眼中都顯疑慮。
鐵劍齊天舒緩一下筋骨,“嘿嘿”冷笑兩聲說:“也未必就是二十年前,時代不同了,擋是擋不住的,兩條腿的人能進來,兩隻腳的殭屍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只是想不到,李師叔祖當年何等威風,現在為了和方問天的糾葛竟然不但縱然底下人和邪道勾結,連西洋殭屍都出來了,被人反戈相向也是自食其果。”
“只怕三位長輩也不知情。”秋孤葉搖搖頭說。“先到了島上再說。”
“什麼島?”“嗖”的衣衫破空輕響,周洛帶着李卓降落到甲板上。
秋孤葉臉上露出隱隱的笑容,他與齊天功力精深,早已察知李卓與周洛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二人都是人老成精之輩,自然不會去管小兒女間的私話細語,也無心細查,只有意裝做不知。見李卓眼眶發紅,好象哭過的樣子,兩人神情卻是親密無比,都微感好笑。
李卓何等聰慧,見兩老神色稍動已猜知大概,面頰泛紅,推了周洛一把,奔下艙去尋水洗臉去了。
“秋老剛才說什麼島?”周洛好奇的問道。
“銀沙島。四方樓雖然建在新界,但四方樓一系勢力的核心如今並不在香港市內。這十餘年來三老四方樓都不再管具體事務,自從十年前四方樓門下大弟子蘇慶方買下銀沙島建設成私人會所后,四方樓一系重心已經轉移到了島上。”
柔柔碧浪陽光下泛着油油的金波,青天如洗,碧海無垠,白色遊艇調轉船頭,潔白優雅的船體駛進蒼茫浩渺的煙波中。
“前面就是銀沙島,大約再有10分鐘就到了。”遊艇開了大約半個小時,耿兆南指着海天邊緣的一團模糊的白色沙洲說。秋孤葉與齊天早已坐到艙中繼續研討交換心得去了,甲板上只剩下周洛和李卓在享受南國清晨的陽光,“周師……周長老和李師妹還需要些什麼嗎?”對於這位青符門主,同盟第五位金丹級數的超級高手,齊天真人幾名弟子稱呼起來很是為難。幾位金丹高手不論正式班輩,相互間幾乎都以平輩論交,齊天與周洛之間看來也將如此,可是李卓又是秋孤葉門下記名弟子。他絕不能將李卓抬起一輩,要稱呼一名金丹高手為“師弟”,耿兆南也是萬萬不敢的。由師叔到師弟耿兆南心中變化了數種稱呼,才找出一個恰當合適的。
耿兆南暗中長出了口氣,拭去額上汗珠,不由也頗佩服自己的隨機急智。
“不必了。”周洛隨手揮揮趕開閃閃發亮,自我感覺良好的蒼蠅,輕輕搖晃着加了冰塊的威士忌。酒是船上拿的,冰塊也船上的儲藏,他舉起酒杯嘗了一口,感覺不怎麼樣——不知是威士忌這類酒本身的問題還是遊艇上儲藏的並不是什麼好酒。他隨意掃了一眼那酒的標籤,大約是“格蘭傑25年純麥芽”什麼的,久仰威士忌大名的周洛也就沒興趣繼續品評下去了,拿着酒杯靠在前甲板的躺椅上。
藍天、白雲,白色的遊艇飄浮在蕩漾的碧海上,早晨的陽光照得人變得慵懶。周洛躺在甲板上不願動彈,多麼愜意的日子啊!回想起那些平常無奇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麼討厭,經過時間的沉澱,無論是市府機關的誹短流長還是江邊市場的喧鬧爭吵,都積上了一層溫馨和諧的色彩。
坐在周洛的另一邊,李卓捧着酒杯,正小口小口的將琥珀色的液體抿進喉中,對於泊來品的接受能力她一向要比周洛強些。
一雙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注視着周洛。
忽然——
“撲哧”李卓忽然輕笑起來。
“怎麼了?”周洛被她笑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你不進去參加?”李卓妙目若有所指的望向艙門。
“當然不去!求道長生,象妙徼那樣早靜坐晚運功,調理內息搬運真氣,也許~~他是可以多活個幾十年,不過~~真正為自己過的日子比一般人還不如,辛苦辛苦大半輩子,南轅北轍啊。什麼修鍊啊,鑽研啊哪裏是有盡頭,何必浪費時間?我寧願及時行樂。”
兩人四目相觸,溫情蕩漾閃爍。
“叮~~”酒杯相碰發出玻璃清脆的響聲,似乎威士忌的味道也不是那麼難喝。這世界在改變,至少,兩個人都知道許許多多過去的不會再回來了。
四方樓建在新界,四方樓一系勢力真正的聚集地銀沙島卻在廣東與香港交界的地方。從銀沙島往西不遠就是省人民政府管轄下的水域,資本主義的水和社會主義的水,看起來也沒啥區別。碧海銀沙,游魚破浪,一道白色的沙洲延伸出海面。半平方公里大小的島上鬱鬱蔥蔥,外緣白中間綠,象放置在白瓷盤上的一塊翠玉。成群的海鳥在碧海藍天中飛翔。
遊艇漸漸靠近,近處觀看,銀白的沙灘失去了平日的優雅,海灘上不時可以看見黑色與紅色的焦坑余煙裊裊。
遊艇繼續向前,沿着海島外緣,轉過長長的沙洲,剛剛馳過轉角諸人身體都是一震,三頭詭異的巨蟲屍骸間隔數十米排開,擺在海岸線上。
“那是什麼怪物?”李卓噁心的閉上雙眼。那兩隻較小的都被人劈去半邊身體,青紅白綠流泄一地,頭頂兩條竹節鋼鞭似的觸鬚半埋在砂礫中迎風顫抖。巨大的那隻幾乎有兩隻小的加起來兩倍大,鋼鐵般顏色的甲殼,鋼鐵似強壯的肢腳靜靜地扒伏在海灘上,外表看不出一絲傷痕,不知是如何被人殺死的。
鐵劍齊天微微搖頭,他這才明白三名弟子口中說的“巨大怪蟲”是什麼東西,而這幾隻怪物戰鬥力也絕對不弱。難怪四方樓措不及防會抵擋不住,需要他暗中留下的真武劍士出手。
海灘上,每隔數米就有一名背插大刀的彪形大漢筆直站立,守衛在海灘上,每當遊艇經過他們身前的時候就舉刀致意,大聲狂喝,令人熱血沸騰。只見他們人人打着白布綁腿,穿着類似軍裝式樣的淡青色迷彩,其中極少數還端着槍械,黃銅色的子彈帶掛在肩頭,從肩膀一直纏繞到腰間,象極了民國時期的土匪進化到了改革開放。
鐵劍齊天輕哼叱道:“派頭不小!”他與秋孤葉昨夜前來時都無如此眾多人手等待在海灘上迎接,也知應是受到襲擊后的應急措施,臨時增加了人手,此時見幾人來到順便充作迎賓儀仗,倒未必是有意派出的派頭。但他與南天劍客結怨甚深,仍是忍不住出言譏諷。
李卓看了不由感到奇怪,小聲向周洛問道:“為什麼有些人會帶着槍?”
周洛也正覺奇怪,只聽身旁秋孤葉答道:“呵呵,這些槍和子彈是用來嚇人用的。你們看那些人中間,只有背着槍彈的才是今天正牌輪值守衛,其他那些人都是臨時增加的。四方樓本地黑道社團自然不敢招惹,可是總有外來的過江小蟲不知死活,他們那些人可是怕槍不怕刀的。四方樓雖然不怕,但總是麻煩,還不如嚇退他們。”
碼頭上站着十來個人。
見遊艇靠近,當頭一人驀然舉手,整條海岸線上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同時揚刀出鞘,舉刀挺槍齊聲高喝:“四方樓弟子恭迎峨嵋首席長老、武當鐵劍真人光降敝島!”
“哈哈哈,青符門主你們怎麼不叫?”遊艇靠向碼頭,不等完全靠岸,齊天一馬當先,大跨一步,往碼頭上站着的十來個人飛去。秋孤葉緊隨其後縱出船頭,兩人幾乎同時到達,並排落地。周洛不敢怠慢,帶着李卓飄飄飛縱,飄移到眾人身前。這時在一旁等待的眾人,已有幾人搶出,與秋、齊二人見禮。一群人中,周洛只分辨得出四名灰衣道士應是鐵劍齊天的另外四名弟子,其餘還有十餘人,都在五、六十歲上下,身上都有修鍊過內家真氣的痕迹,看樣子多少有些修為。
“這位就是青符門周門主,旁邊是我的記名弟子李卓。”秋孤葉拉過當先一人向周洛介紹說,“這位就是三老門下掌門大弟子蘇先生。”
那名六十齣頭的老者似乎有些驚訝,愕然的神情在他面上閃過,旋即釋然上前與周洛握手,說:“幸會!幸會!久仰周門主大名,今日才得一見真容。”又讚歎着說,“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年輕的金丹高手。”
似乎對周洛的到來沒有準備,四方樓一眾主事管理層人員臉上都露出一種詫異,一種驚嘆,紛紛湊上前來與周洛寒暄。由“久仰”到“幸會”各種各樣的詞彙輪番轟炸,頃刻間,周洛幾乎將華夏語言中初次見面所有的恭維言辭都溫習了一遍,炸得腦袋暈乎乎的。只是眾人在熱情背後都隱藏了一個疑惑:“他來幹什麼?”
秋孤葉為周洛解圍的分開四方樓諸人,拉出周洛,說:“青符門以丹術見長,聚靈丹的效用各位應該都知道吧。我與齊天道兄特地請來周門主為三老療傷,想來有周門主出手三位長者必可沉痾痊癒。還是儘快讓周門主去看看三位長輩的傷勢吧。”
說到三老的傷勢,四方樓眾人臉上都換上了一種沉重,蘇慶方點點頭,伸手讓道說:“周門主請!秋長老請!齊長老請!”本來由於四方三老與峨嵋、少林、武當三派的淵源,雙方班輩也是難以計算,嚴格說來鐵劍齊天還是蘇慶方等人晚輩。這樣的話他們自然不敢明着說,好在蘇慶方等人都不過是三老門下記名弟子,並未稟報門派引入門牆正式記錄在冊,大家含糊含糊也就過去了。
引着周洛一行人,蘇慶方向島內走去。
“三位恩師的傷勢我們想盡了辦法,這段時間四方樓上下已經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將香港附近所有出名的醫學專家弄來。能請的我們請來,不能請的我們綁來,可是……”蘇慶方臉上一陣苦笑。
“都治不了嗎?”
“要是治不了還好說,是根本沒法治。現代醫學所有檢測手段在三位恩師身上全部失效,無論B超、CT、X光都無法觀察到三位恩師體內狀況,那些醫生連靜脈注射的針都扎不進去,估計就算開刀能治好他們也沒辦法下刀。沒有了檢測儀器,醫生基本就是廢物!就是現在反正是有好過沒有的全部關在島上。只有同仁堂的一位老中醫把過脈,還算開了幾副葯試試,也不見起色。昨天夜裏齊長老與秋長老先後看過,也都說沒辦法,治不了。”
島上空間並不大,卻佈置得極有匠心樓閣樹木鱗比櫛次,在極小的地盤上劃分出無數的空間了來,頗得曲徑通幽的意境。四方三老被安置在全島核心處防護最嚴密的一處庭院,蘇慶方走到門前轉身說:“諸位請!”將周洛等人引進了內室。
室中佈置着許多看起來就讓人感覺先進的醫療設備,幾名醫生打扮的人正在一旁激烈爭論,周洛看見其中竟然大多數是金髮碧眼的外國大夫不由多看了兩眼。這些人看見蘇慶方帶着周洛等人進來也不理會,只顧爭論不休。
“各位這邊請。”隔着一道玻璃幕牆,三老躺在房間底部分割開的獨立空間中。打開隔門,蘇慶方將周洛與秋孤葉、齊天三人帶了進去。
望着眾人期待的目光,周洛不由有點不知所措。他擅長煉丹,並不怎麼懂得療傷治病。煉丹簡單,按照穹廬散人留下的藥方法訣,何種配方,以何種法訣催化煉製都是死的東西,只要藥材足夠、功力足夠,多試幾次總有出成品的時候。恰恰這兩樣對於周洛還沒缺過的說。可是療傷治病不同,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病人?穹廬玉冊中雖然有教到,周洛卻沒怎麼留神,他腦袋裏也就那麼幾道丹方,空空如也。要是有琰在或許還可以試試看,可是現在怎麼辦哪?
本以為看過穹廬玉冊療傷篇治療四方三老這點小傷不在話下,到了面前周洛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該從哪裏開始。
“不管了!”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周洛也不好意思現在就打退堂鼓,一咬牙,坐下裝模做樣先把把脈再說。
鐵劍齊天與秋孤葉一起皺起了眉頭。
華夏醫道講究問、聞、望、切,看來花樣繁多,其實不外是由體察人體氣息入手。人體有陰陽二氣,不論病菌、病毒,刀子還是子彈,依原體、支原體也好,作用到人身上最終引起的都是內氣變化。而內氣的變化同樣可以反過來影響身體,只要將“氣”調回原來的狀態,身體的損傷自然也就會自己慢慢好了。即使是很嚴重的病症也只是服藥的時間長一些,依靠外力將病人氣息狀態穩定在正常狀態久一些。所以同病不同葯,不同病而同葯都是很自然的。之所以難出良醫難點也就難在正確把握人體內氣上。所以有了問、聞、望、切,所以有了陰陽升降溫補涼熱種種學說,總之不外是希望藉助人為總結的規則,使大夫能夠簡單的從病人身體表現判斷出氣息運轉狀態來。
依靠心跳強弱,眼舌顏色來判斷想要準確自然是很難的,近乎無稽之談。華夏傳統醫術中窮數十年光陰,未必能培養出一名,能夠憑藉經驗準確診斷的大夫。
每一名優秀的中醫首先必須是一位超級幸運的賭博專家。
可是可是,周洛他明明是先天境界以上的高手啊!準確地說,這種醫術本身就是為了先天以上級別的醫生量身訂做的。體悟到先天境界后,他們可以很自然體察出診治對象體內氣息的陰陽虛實,何處不對,哪裏失調,不必根據那一點點蛛絲馬跡和長期的經驗猜測琢磨。
秋孤葉與鐵劍齊天修習的都算是華夏道家正宗心法。自古醫武不分家,雖然談不上如何專精,放到塵世間兩人起碼都是國寶級的傳統醫學專家。基本概念自然不會不清楚。只是聚靈丹投放市場以後,周洛學習煉丹術的殘次產品不斷通過妙徼之手流入同盟,兩人都被穹廬散人層出不窮的神妙丹方弄花了眼,震昏了頭,才一而再,再而三將周洛的醫術丹道提升到了無人能及的巔峰高度。忽然見他坐下把脈,幾乎一起栽倒。
“聚靈丹?”坐在菖蘄身旁周洛忽然有了動作。儘管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能從一個人的脈搏中分析出什麼,金丹級的本能還是將三老經脈真氣的狀態傳達給了他。陰狠毒辣,絕對的陰毒!周洛不竟想起當年的李書粱。李南天、菖蘄、南情別枝三人心脈丹田纏繞着絲絲惡毒的真氣不斷攻擊丹田心脈,並從三老本身散亂的真氣中汲取力量,消蝕元神。程度高度不同,手段上看得出一脈相承,正是一線天宗的一貫風格。而另一股護著三老元神的外來真氣則應是秋孤葉與齊天中不知何人輸入的了。
周洛明白為何齊天與秋孤葉二人皆難以下手根治了。四方三老百餘年的修為,真氣磨礪火候之深直追金丹高手。方問天這種手段險惡處正在三老本身真氣亂而未潰,恰恰阻住外人救治路徑。一邊逼開三老護體真氣,同時還要轉化真氣屬性注入三人體內,同時還要恰到好處避免衝突太烈,三老身體承受不住。周洛自問沒有這樣的本事。即使三人體內那一縷護心真氣,以他的修為也是很難同樣照作的,多半是鐵劍齊天的手段。如此規模浩大繁複的真氣運作,至少修為要超過李南天等人四、五倍以上才能操控自如遊刃有餘,確保順利完成。以周洛估計,除了梁鐵鄯還不清楚以外,鐵劍齊天這個“內家真氣金丹等級第一”的修為也遠遠不夠。
“要是找齊了琰和謝翩翩、許世宗一起聯手或許可以試試。不過多人聯手,又是門派各異心法不同,還要打個折扣,又不保險了。再找來楊踏天、白玉柱……要是加上花飛花、方問天就最好了。這兩個還應該在香港,不過想也不可能……難道去找梁鐵鄯?”
正胡思亂想間周洛晃眼看見病床邊的一個瓷盤裏裝着幾粒丹藥,雖然是個笨辦法,但總是個辦法,或許能夠讓他們自己醒過來約束真氣,那就好了!他捏起一粒聚靈丹興奮的左右把玩。
眾人都被他的大喝嚇了一跳。
秋孤葉乾咳一聲,在他身旁說:“以聚靈丹轉化先天元氣補益元神原理確是可行,但藥力相差太遠。昨晚,我以齊天道兄留下的和我與小卓帶來,總共340枚聚靈丹藥力集中一搏還是沒能……”
周洛微微點頭,沒去理他,右手上一陣白霧纏繞,一隻碧玉雕龍的長方玉匣就那麼出現在他手中。他輕輕揭開玉匣,白色的光華象決堤的瀑布從匣口流瀉出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