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別
杜權眼前一花,前方的司念消失了,而後他的後背一陣涼風襲來。多年的江湖經驗救了他,他憑藉自身對危險躲避的本能,雙腳一點,以左腳為軸心向左邊躲去,本來該刺穿他左心房的一劍也因此刺在了他的右心房上。“咳,咳咳……”避開了致命傷的杜權捂住右心房,左手趕緊從懷中掏出幾顆藥丸塞進嘴裏,但是後背上,依舊鮮血涌流。此時,司念已經駐劍喘息,雙眼微抬的凝視着前方的杜權,剛才的一瞬間提速讓他耗盡了內力。此刻,唯有夜闌依舊還留有餘力,一劍似風溫柔,向杜權的咽喉取去。杜權未來得及將傷止住,便再一次被迫揮劍。另一旁,魯虎發現了這邊的戰況,他見杜權竟是身負重傷,頓時大力一劍擊退劉明,對手下人吼道:“給我攔住那兩人,讓杜長老退下療傷!”劉明在被擊退後也發現了那邊的戰況,那兩個少年居然要將杜權擊敗了,他不禁底氣大增,同樣高聲大吼:“拚死攔住他們!給兩位香主爭取時間一舉擊殺杜權!”
瘦西湖畔,整個都瘋狂了。司念和夜闌都感覺到了身邊那騰升的熱潮,這場群戰的關鍵已經在他們身上了,如果能擊殺杜權便能完全振奮隊友的士氣,同時也將重重擊倒對方的士氣。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瘋狂:豁出去了,拼了這條命也得擊殺他於當場!夜闌的長袍無風飄揚,髮髻開始微微舞動:“玉女金針十三劍!”夜闌手中的劍彷如幻影,連綿十三劍向杜權殺去,劍劍致命。杜權凝眼沉重,重傷在身的他對於夜闌着狂潮猛擊只得節節後退,不斷的阻擋着他的劍式,混跡江湖多年,他清楚華山玉女十三劍即使內力達到60級也會在使完最後一招時脫力,而他自己所用的是武當太極劍,專以後發制人,他便是打算熬過十三劍,最後給夜闌致命一擊。8、9、10、11……“當、當、當、當!”連續不斷的碰撞聲越來越大,就在夜闌使出11劍時,在一旁扶劍喘息的司念猛的爆發,“奪命連環三仙劍!”三道劍芒同時出現。快!在杜權眼中,他竟然也只是捕捉到三劍的殘影。“當、當、當……嘭!”他一咬牙,全身剩餘的內力狂涌,太極劍在其身前舞出了一個淡淡的太極圖案,連續擋住了夜闌的第十二劍和司念的第一二劍,但是,它卻在司念和夜闌的最後一劍上破碎了,一柄泰方劍洞穿了他的胸口,而夜闌的那一柄泰方劍從他的咽喉刺進,從后脖上穿了出來……靜!整個瘦西湖都靜了下來,幾萬人都清晰的聽到太極圖案被刺破的聲音。“滴答,滴答……”杜權嘴角的鮮血滴在了兩柄閃着淡淡銀光的劍身上,雙眼不可置信的盯着咽喉與胸口,身體緩緩向後滑落。“咚!”身軀直直的倒下,壓彎了青綠的小草。雙眼,無神的望着天空飄飄而過的幾片白雲,腦中,在意識消散的那一刻,回憶起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和辛酸,今天,曾經自己起早貪黑修鍊起的武功,便在這兩個少年手中化作了飛灰……
揚州的重生點,杜權的意識再一次清醒時,他已是一身布衣站在重生點的光圈內。他沒有多看一眼身遭一同重生的人。仰望着天空,他久久不語,他想到了曾經年少時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些人,其中不乏在江湖中混跡了幾十年的人。突然,一聲意味悠長的嘆息從他嘴中響起:“罷了,我也累了,找個生活職業隱退吧……”人雖重生,但那高手的氣質卻依舊還在,一旁的路人看到一身布衣的杜權從重生點走出,他們知道這不會是新手。他們微微感嘆:“又一個高手重生了,江湖太多殺戮……”雖然他們如是的想,卻依舊負劍而去,他們的劍鞘上還粘有絲絲血跡……另一旁,在剛才戰鬥中重生的人都站在重生點內,看着杜權遠去的身影默默不語。他們都看到了他的落寞,聽到了他的話語,似如一種解脫……
河柳之下,司念和夜闌同時從打坐中醒來,這場戰鬥,他們已經贏了,幫派中的人都在戰場上收撿着重生之人留下來的物品。司念和夜闌側身靠在柳樹下,注視着悠悠的湖面,他們雖然贏了,但他們卻高興不起來。杜權重生的那一刻,他倆看到了很多東西。
“司念,你說那些初級的幫眾為何不將武功修鍊到中級才下山呢?低下的實力只能讓他們淪為炮灰。”
司念左手撩着髮絲,眼睛望着遠方:“其實,我們也是炮灰,即使是如同杜權那樣的高手也是炮灰。江湖中,除了那幾個高高在上的人之外,每一個人都是棋子……”
其實,夜闌懂,他只是想從司念嘴裏得到肯定才如此一問。其實,他想問的是這個問題……“司念,你看見杜權的眼神了嗎?好無奈,好落寞,卻有着那麼一絲解脫……”
司念當然看見了,雖然他江湖閱歷不多,幾乎還是空白,但他的確是看懂了那雙隱匿在眼中的思緒。“江湖是一個遊戲,規則就是勝者為王,敗者身死。而這個江湖卻有着另一個規則——重生。杜權那樣的人是少數,有很多的人被擊敗后他還會再次捲土重來,捲土重來的他們會來勢洶洶。只要對於江湖的憧憬不變,對於征服的**不減,他們終究會再次回來的。今天重生了幾萬人,或許有一天那其中的某些人就將站在你我的頭上,將我們視為草芥,輕易的抹殺掉我們。”
夜闌聽着司念說的話,他默默不語,他默認了,這就是江湖,這就是進入江湖中的命運。想要不被人抹殺,就得一直努力修鍊,不要讓別人趕上,超越。因為一旦追上,或許就將會被拉下馬背,一落千丈。但是,握在手中的權利又怎生放下……
司念緩緩的問道:“夜子,我們選擇加入幫派是錯,是對?”
夜闌知道司念在想什麼,他輕輕低語:“司念,我們才剛剛成為香主……”
“江湖很亂,每天都有爭鬥,以後這樣的事還會很多,很多……”
“可是我們還是可以在休息時自修啊!”
“夜子,你別傻了,我們只是香主,不是幫主……很多事不是我們可以選擇做與不做的……”
“司念,這次我真不同意你的說法……我只要不浪費時間,憑我滿值的根骨和悟性,根本就不會有人比我快!”
司念側眼看着夜闌那堅定的表情,彷彿在這一刻他不是夜闌了,他的確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夜闌了,以前的夜闌一直都會認同他的話,不管對與錯,他都會跟着自己。司念淡淡微笑,因為他也不能確定他這次的決定是對是錯。對於夜闌的反對,他沒有不滿,反而有着一絲欣慰:夜子長大了,他不再只是認同自己,他會堅持自己的觀點了……
司念左手扶在夜闌的右肩上,嘴角的笑顏流露:“夜子,你長大了。那麼,今天我們就選擇不同的路,到時我們再來看誰對誰錯。”
夜闌愣了一愣,隨後緊張道:“司念,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別離開我。”
司念輕輕搖頭:“你是對的,反正這裏沒有死亡,我也不用擔心你,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的。”
夜闌很猶豫,可是從小躲在司念背後的他,這時心中卻有着一個聲音:“讓他走,你的選擇是對的,你不能每一次都讓他站在前面出盡風頭,你不能每一次都要仰視他的背影!”夜闌猛的搖頭,甩開這個想法,但是他卻也沒有說要和司念一起走。
司念雖然口中那樣說,但他的內心卻依舊希望夜闌能露出燦爛的微笑,洋溢着陽光的笑臉撲向他,告訴他:“一切聽你的!”但是他終究是失望了,夜闌一直低頭,沒有給他任何回答。他笑了,他知道答案了,緩緩的站起身:“夜子,好好乾,我走了。”
夜闌終於抬頭,不舍的道:“司念,真的別走。”
司念輕笑着搖頭,拍了拍夜闌的肩膀:“我決定了……以後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小子可得好好照顧自己。”說完,轉身,離去。
夜闌望着那個躍上馬背,馳騁而去的身影,他不後悔:“我也決定了……”
駕着駿馬狂奔,馬背上的司念微微抬頭,春風竟是如此的溫柔,搖曳的枝椏沙沙作響,樹葉,在風中婆娑……
原來我也有一天會如此痴迷劍道,但是,真的是痴迷么?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將武學追求到某一境界,我只是希望在這裏我不用只是擋在夜子的前面,面對數人的圍攻只能抱着夜子的頭,承受着他們的拳打腳踢。但是如今,進入了江湖,我才發現原來會是這樣的身不由己。底層的弱者一直在為了攀爬向上,獲得地位錢財,陰謀陽謀的算計,出賣。強者卻也樂得欣賞這一出出人性的醜陋,他們只是輕描淡寫的看着手下這群猴子。高興時會將一個桃子丟進猴群,引得他們互相撕斗,最終爭得的桃子也早就破損不堪。他們心情不爽時,或許便會手指一揮,手下的人就得為了爭功,為他東征西戰,最終命喪黃泉,落得一個幾十年的辛酸全在重生后的那一跪地痛哭聲中,化為渾濁的熱淚。踏進了江湖,司念不後悔,因為武者的世界就是江湖,除非他願意掙脫這個圈子,做一個存在於大街小巷的販夫商人,或是呆在店中做一個裁縫,鐵匠,藥師……他對於這個江湖沒有絲毫感情,他很想將這個江湖撕裂,讓它更加混亂,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容易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東西。但他卻是愛上了劍,光滑的劍身彷彿是他女人的肌膚,他很喜歡擦拭手中的劍,即使它已經閃閃發光一塵不染,他也會掏出絲絹輕輕擦拭,恬靜的享受那個心境空靈的過程。
司念傳音葉舟,抱歉的交代了這些事情,葉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叫他小心,他會照顧好夜闌的。司念道謝後向他詢問到一處較隱蔽的刷怪之處,便直接關掉了傳音。尋找到葉舟所說的那個山洞已是傍晚了,司念雙眉一凝,緩緩拔出背上的泰方劍,進入了山洞。一進,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