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①⑦章
賀煜邊走邊懊惱,他真的是……自找的。
時間間隔也不長,他就把自己的話全部拋之腦後,什麼之前他自己說的“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都是放屁。他剛才看見何余那小可憐蟲樣,立刻就心軟了。大腦未經思考,本能地做出了回應。
靠!
他皮鞋尖踢飛了一顆大石子,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導致他的腳趾隱隱作痛,這狀態估計得淤血。
這麼發泄一踢,連陳清見到他時都是一瘸一拐的。
“老闆,你怎麼了?”陳清關心問了一句。
賀煜怒視了他一眼,“你剛才怎麼沒攔着我?”
陳清一臉茫然,“啊?”
“我拿着炎兆簽名書走出去的時候,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賀煜繼續說著,腳指的刺痛感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啊?老闆剛才拿着炎大的簽名書走出去的?
他以為他只是拿着手紙急着上廁所而已……
要不然幹嘛跑那麼著急……
“老闆你剛才拿着書走出去的?”陳清反問了一句。
賀煜啞口無言,趕緊打開後座坐了進去,後座另一邊有一個戴着墨鏡的人正坐得端正。
“哥,回來啦。”賀漣抬着下巴問。
“誰是你哥。”賀煜冷冷說。
坐在後座的另一個人就是賀煜的弟弟賀漣,也就是暢銷的恐怖小說作家炎兆。
賀漣聳聳肩,墨鏡下的視線偏移到賀煜不自然的右腳上,“哥,你腳怎麼了?”
“陳清,開車。”賀煜不理賀漣的問話。
“好的。”陳清應,從後視鏡瞥了後座的兄弟兩一眼。
賀漣見賀煜不搭理他,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應,已然習以為常,安安靜靜在旁獃著。
賀煜用眼角餘光掃了他兩眼,嫌棄道:“你坐車裏還戴個什麼墨鏡?車裏有你粉絲?”
賀漣聽后立即將墨鏡摘下放在一旁。
摘下墨鏡,賀漣的容貌徹底露了出來,除去眼睛,賀漣長得與賀煜七八分像,尤其是那仰月唇,連微笑的弧度都如出一轍,說不是兄弟都沒人相信。
只不過,兩人雖流着相同的血,卻不是一個母親生的。
車裏太過安靜,賀漣還是忍不住開口說話,“哥,你那書送給誰的?”
賀漣頗為好奇。
從小到大,他這個哥哥總是對他冷淡至極,但他就是喜歡他,喜歡黏着他,哪怕被他打了罵了,他還是跟在他身後。
雖然賀煜不愛搭理他,沒對他笑過,不讓他叫他哥,卻依舊很保護他。
小時候他跟別的大孩子打架了,打得鼻青臉腫回家,賀煜第二天裏面帶着他打回去,回家那樣滿身泥灰的樣子,鐵定被父母責怪,賀煜也一聲不吭全部自己攬了下來,沒讓他挨過罵。
有他喜歡的東西,賀煜肯定會讓給他,哪怕他自己也很喜歡。
後來他當了作家,每一次外出的簽售,賀煜都會在,不管有多忙。但他知道,其實賀煜根本不需要過來的,他是總編,哪有那麼多空管自己手下的作家。
賀煜比他大七歲,即使他們不是一個媽,賀煜不待見他,他都認。
因為賀煜對他真好,雖然別人都看不出,連爸媽都看不出。
“跟你沒關係。”賀煜態度冷淡,閉上雙眼,雙手環胸,修身養性的模樣。
“這可是你第一次從我這兒要東西。”賀漣玩着手機,淡淡道。
賀煜微微睜開雙眼,第一次嗎?
好像是的……
他眼神向右瞥,從小到大,賀煜要什麼他就給什麼,他卻從來沒問他要過東西,居然還被那個小可憐蟲破例了。
頭疼……
賀煜伸出手揉太陽穴。
賀漣打着手游側過臉看賀煜,關心道:“哥,你頭疼的毛病還沒好?”
“你再嘰嘰歪歪,我頭更疼。”賀煜皺眉,語調不高不低,沒有責怪的意思。
賀漣吐了吐舌頭,“等會兒跟我一起回家嗎?”
賀煜沉默。
賀漣知曉賀煜的靜默代表的意思就是“不”。
“陳清,和往常一樣,送他到家門口就行。”賀煜閉着眼對開車的陳清說。
“好的,老闆。”
賀漣聽后朝後座一靠,又拿起手機擺弄着,其實心思也不在那個上面,只是為了消遣。
“哥,爸還挺想你的。”賀漣視線固定在手機上說。
賀煜冷冷淡淡道:“你別說謊了。”
他當年雖是自己從那個家出來,卻也是看得懂他父親的意思,他父親明顯不願與他共處一室。他若是不走,估計誰也開心不起來。
“我沒有……”
賀漣有點泄氣,終究還是年少的。
賀煜睜開雙眼,斜過臉看向車窗外,天色已暗沉,歸家的人圍在飯桌前吃着家常菜,和樂融融,像他這種沒家的人……逍遙自在。
他嘴角微微彎起,心裏澀澀的。
“哥,我考大學吧。”賀漣抬起頭,目視前方,盯着副駕駛座的椅子,一本正經道。
“你?”賀煜挑眉,有些不屑。
“我這回是認真的。”賀漣堅定道。
賀煜繼續看着窗外,路燈頃刻間驟亮,“你的事你自己決定。”
賀漣應聲:“我就跟你說一聲。”
誰都知道炎兆是資歷頗深的作家,可是沒人知道賀漣是個高中畢業沒上大學的人。
“寫小說不好嗎?”賀煜的聲音在車內響起,不輕不重。
賀漣臉上驚喜,他哥終於主動跟他說話了,他回答:“好,就是……當年不在乎的文憑,現在想要了。”
“那時為什麼不想上大學?”賀煜回過頭,深邃的眼眸看他。
當年賀漣不準備念大學,父親差點把他掃地出門,要不是繼母攔着,估計現在又是另一番景象。
“覺得能養活自己,能寫小說,別的都不重要。”賀漣垂眸說著自己的想法,“現在……”
“想上就考吧。”賀煜瞥了他一眼,扔出了這麼句話。
賀漣點頭。
“老闆,到了。”陳清說。
賀漣拿起自己的包,打開車門前又看了眼賀煜:“哥,我走了。”
賀煜沒說話,賀漣也和以前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陳清通過後視鏡看了眼賀煜:“老闆,現在去哪兒?”
賀煜呼了口氣,有些疲倦:“醫院。”
……
賀煜去醫院做檢查時,皮鞋拖鞋來,整個右腳大腳趾都腫脹起來,醫生問怎麼碰的,他就說是磕得,總不能說是自己往石子上踢的,也沒注意石子的大小,結果就這樣了。
檢查結果顯然不樂觀——骨折。
腳趾打石膏是肯定的,這也就說明皮鞋是不能穿了。
“陳清,去買鞋。”賀煜拿出錢包扔給陳清。
“什麼樣的鞋,老闆。”陳清發問。
賀煜指着自己打好石膏的腳說:“能把這隻腳塞進去的鞋!”
“好的。”
當陳清將買回來的鞋放在賀煜面前時,賀煜歪頭眯眼打量了許久,半晌沒從唇縫裏擠出一個字。
最後妥協,將那雙鞋的右腳那隻給自己穿上。
穿好后又考慮到整體的美觀程度,他又給自己左腳也換上了。
挺拔英俊的男子,身着一套黑色西服,儒雅沉穩,腳上卻配了一雙有卡通圖案的半拖鞋……
嗯……很詭異。
“老闆,拐杖。”醫生囑咐大拇指不能用力,所以最好還是拄拐杖。
賀煜接過,不讓陳清攙扶,小試了一下,立刻就熟練的用了起來。
沒走出幾步,手機震動了。
賀煜單手撐着,從衣服口袋裏將手機掏了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蹙眉。
“喂。”他語氣平緩。
“哥,爸讓你陪我去辦入學手續,他大概是嫌我丟人吧……”賀漣在電話那頭說。
“什麼時候?”
“明天。”
“好。”賀煜乾脆利落答應,“明早我和陳清去接你,沒事我掛了。”
電話收了線,賀煜嘆氣,將手機重新收回口袋。
“陳清,明早……”
“知道,老闆。”他剛才就站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嗯。”賀煜微微點頭。
陳清站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一步拄着拐杖走出去的模樣,臉上是有同情的,老闆很優秀,比同齡人同行人都優秀,卻得不到父親的喜愛。箇中原因,他還是知道些的,就是因為知道,他才替老闆抱不平。
第二天,賀煜起了個大早,因為腳步方便,所有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到門口換鞋的時候,他掃了眼昨天陳清買的鞋,又想着今天是要幫賀漣去辦入學手續,還是穿上了皮鞋。
右腳擠進去已是困難,走起路來更不用說,顯然是怪異的很。
但他咬了咬牙還是忍了,拐杖也沒拿,走了出去。
陳清見到他時嚇了一跳,“老闆!拐杖呢?怎麼又穿的皮鞋。”
“沒事,速戰速決,回來換鞋。”賀煜風淡雲輕,坐進了車裏。
陳清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哪能不知道他想些什麼,無非是為了不讓賀漣丟臉,給他撐面子,不讓別人嚼舌根。
接賀漣時,他正在別墅門口等着,身旁站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賀煜並沒有要下車與她打招呼的意思,婦人對着賀漣交代了幾句,賀漣才將將上車。
打開車門隱約見到賀煜,婦人本來喜樂的臉龐還是蓋上了一層陰霾,是厭惡。
賀漣趕緊拉上車門,隔開了婦人的視線,催促陳清:“陳助理,快開車,開車吧。”
“好的。”
賀煜面無波瀾,千錘百鍊過後的平靜。
“哥,我媽她……”
賀煜緩緩閉上眼睛,沒有要聽下去的意思。
賀漣也就安靜不說了。
“炎大,哪個學校?”陳清問。
“A大。”
聽到“A大”,賀煜緊閉着的雙眸能看到眼珠轉動,睫毛微顫。
又是A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