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8.第七章

眼看熊毛一撮撮地往外飛,靈犀急得不得了,就怕熊羆被狍鴞啃乾淨:“怎麼辦?怎麼辦?”

“依我看,這局熊羆應該會贏,你不必着急。”墨瓏雙手抱胸,“你信我嗎?”

靈犀搖頭,乾脆道:“不信。”

墨瓏無法,俯身低聲道:“你看,這頭狍鴞被餵過葯,迫出它體內所有潛能,對於傷痛無知無覺,比尋常更加彪悍兇猛。”

“所以熊羆是死定了?!”靈犀焦急道。

“錯!正因為如此,所以熊羆會贏。”墨瓏將嗓音壓得更低些,“莊家其實是季歸子的人。大多數人都會壓狍鴞贏,熊羆贏了,莊家才有錢賺。而且這頭狍鴞用藥過量,此戰即便不死,過後也會因透支過度,衰竭而亡,再沒有利用價值。這頭熊羆就不一樣,此戰功成,日後必定會引來眾多人為它下注,待到時機成熟,就讓它走今日狍鴞的老路,莊家又掙一大筆……”

原本以為就是看異獸打架而已,未料到象庭斗獸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根本就是拿異獸的命來賺錢。靈犀疑惑道:“你怎麼知曉這些內情?”

“若我是他,想要多撈銀子,我也會這樣做。”

“……”靈犀神情愕然,側頭望了他一眼。

墨瓏一臉冷酷與漠然。

場內又是數聲嘶吼,熊羆與狍鴞總算分開,各自傷痕纍纍。看上去熊羆更為凄慘一點,掉了好幾處毛,肩胛腦袋上都淌着鮮血,看得靈犀很是擔心。

“萬一你說的不對怎麼辦?”

“不對就不對,反正你本來也不信我。”墨瓏無所謂道。

“你……”

四面樓台上,為狍鴞吶喊助威者甚多,聲浪一陣蓋過一陣,震得火光結界都微微顫動。狍鴞繞着熊羆轉來轉來,瞅准一個空隙,縱身撲到熊羆後背上,對着脖頸就咬下去。熊羆猛地甩身,欲將狍鴞甩下來,後者利爪如鉤,穿透熊羆肌膚,死死緊扣。

“糟了!”

靈犀急得不得了,爬上石欄就預備跳下去幫熊羆。幸而墨瓏反應夠快,迅速抱住,趕緊把她拖下來,兩人跌落在地。

“找死啊你!”墨瓏被她壓着,但抱着她沒敢鬆手,氣得不行,“沒看見這裏有火結界嗎,你打算把自己烤幾成熟?”

靈犀掙扎了兩下,沒掙脫開,她一點沒猶豫,手肘狠狠往後一撞,正中墨瓏肋骨處,疼得他呲牙咧嘴,終於鬆開了手。她一骨碌站起來,撲到石欄處往下看——熊羆向後騰空躍起丈余,重重往地上摔去,後背着地,把狍鴞死死壓在地上。熊羆自身的重量,再加上下落的力量,狍鴞所受到的重創可想而知。

這一幕帶着幾分怪異的熟悉……靈犀楞了片刻,後知後覺轉頭,看見墨瓏扶着胸肋直喘氣。

“你沒事吧?”靈犀確實有點內疚,“我不是故意的。”

呼吸起伏間,胸腔生疼,墨瓏連話都不願意多說,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去死吧!我不攔你。”

看他疼得一腦門子汗,靈犀覺得自己方才那下可能是重了些,思量大概是陸上的人比海裏頭嬌弱,便和和氣氣道:“你靠着歇會吧,歇會就好了。”說罷她就轉回去接着看斗獸。

墨瓏沒打算歇會兒,他決定不管她了,再多的銀子也沒身體要緊,他慢慢地順着階梯往下走,走快了胸腔也會隱隱生疼。

斗獸場內,狍鴞身體受傷,走路搖搖晃晃一瘸一拐,雙目充血,如地獄磷火,欲作最後的困獸之鬥。熊羆幾乎是全身浴血,脖頸下如火焰般的紅毛被染成紫黑,耳朵也被撕裂下半個,粗重地喘着氣。

手攥成拳,指節隱隱泛白,靈犀恨不得自己下場把狍鴞解決掉。

隨着嘶吼聲,兩獸同時向對方撲去,它們在體力上皆已是強弩之末,誰都知曉這是最後一輪生死較量。看台上賭徒們赤着眼,吶喊着,聲響蓋過場內的咆哮撕咬聲……

血流滿地,狍鴞漸漸無力,鑲入熊羆身體的利鉤鬆開,最後軟綿綿地癱倒在地。脖頸處一道顯而易見的血口,還在泊泊地流淌着鮮血。熊羆把狍鴞鉤在自己身上最後一爪拽下來,筋疲力盡地退開幾步,坐倒在地。

贏了,對於他,迎接的是看台上賭徒們的謾罵和最惡毒的詛咒。

靈犀欣喜之極,熊羆現在就在火光結界邊上。她飛快地從階梯上衝下去,把墨瓏差點撞飛出去,幸而她還知道拉住他。

“你說對了!”她急匆匆道。

墨瓏還來不及回答,就看見她繞着火光結界一直奔到距離熊羆最近的地方,朝着熊羆拚命招手。

此時整個象庭被各種嘈雜的喧嘩聲包裹着,靈犀無論說什麼,熊羆都聽不清楚。她乾脆從袍袖中拿出之前半緣君所繪的畫,在手中展開,示意熊羆看過來。

不得不說,這畫確實畫得栩栩如生,在火光映照下,熊羆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身體傾過來,獃獃看着畫中那隻滿臉期盼的熊羆。

“是你?”靈犀指着畫中熊羆問他,“是你找一個道士算命?”

熊羆緩緩看向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嗥叫。

靈犀聽不懂:“啊?”

墨瓏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低聲道:“他問你怎麼會知道此事?”

“真的是你!”靈犀大喜,直接把畫丟到一旁,從懷中摸出一片黝青的物件,攤在手心中給熊羆看:“你還記不記得這個?這是你當時付給那道士的卦資?”

火光有點刺眼,熊羆定睛看了片刻,點了點頭。墨瓏在旁,也看清了那物件,黝青的扇形,像片黯淡的銅片——或者說,更像鱗片。

“你是從何處得到它?快告訴我!”靈犀急切問道。

殘耳處淌下來的血漫過眼睛,熊羆用毛茸茸的爪掌胡亂抹了抹臉,帶血的目光探究地看着靈犀。

以為他沒聽清,靈犀焦急地重複道:“你從哪裏得到它的?”

狍鴞的屍首被拖下去。兩條蜿蜒的碗口粗鐵鏈從巽位閘門伸出,彷彿有生命一般朝熊羆蜿蜒而來。熊羆看看鐵鏈,又轉頭看看靈犀,粗重地喘着氣,似在猶豫着什麼。

知曉鐵鏈會將他拖回去,靈犀急得不行:“你還記不記得?”

雙足被鐵鏈纏住,熊羆緊緊盯着靈犀,低低地叫喚了幾聲。

“他說什麼?說什麼?”靈犀連忙去拽墨瓏。

“他說——”墨瓏皺了皺眉頭,“他說,把他從這裏弄出去,他就告訴你。”

“啊?!”

靈犀轉頭再去看熊羆,鐵鏈已將他拖往巽位閘門,他仍舊緊盯着靈犀,絕望而痛苦,像是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綴着幾串碧青小果的野葡萄藤悠閑自在地攀爬在大門上,捲曲的細莖甚至順着門縫探出門外,輕輕擺動着。

“開門。”門外傳來墨瓏的聲音,野葡萄藤嗖嗖地縮回去,一根藤蔓輕巧地勾住門栓,吱呀吱呀地將門打開來。靈犀跟着墨瓏進門來,好奇地伸手去撥弄藤上的小葡萄,被墨瓏喝住。

“沒熟呢,別摘!”喝住她后,墨瓏沒好氣地教訓野葡萄藤,“……說過多少回,別往門縫裏擠,才小半年,門縫都寬兩倍了。”

野葡萄藤委屈地卷着鬚鬚,葉子齊整地沙沙擺動,老老實實地關上門,枝蔓橫在門上,成為天然的門栓。

聽見他的聲音,廳堂內的莫姬不滿道:“它還小呢,慢慢教,急什麼。”

“還小?你就慣着它吧,那幾串葡萄,長了大半年了都沒熟,它壓根就不上心。葡萄沒個葡萄樣,拿自己當盆景呢。”

繞過綠茵茵的影壁,靈犀才看清這株葡萄原是種在庭院中,枝枝蔓蔓,葡萄架幾乎遮了半個院子。

“你又不等着吃。”莫姬探出身來,看見靈犀,怔了怔,“你怎麼把她帶回來了?”

墨瓏邁進廳堂,愈發沒好氣:“把她帶回來交給老爺子,誰愛管她誰管,反正我不管了!”

東里長其實一直靠在窗邊,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收在眼中,也不理墨瓏,先笑着看向靈犀:“姑娘,可找着那頭熊了?”

靈犀沉默着點點頭。

“如此說來,還是挺順利的。”

“還不如沒找到呢。”墨瓏環顧,“……小風呢?”

“毒還沒褪,在屋裏睡着呢。”莫姬好奇道,“到底怎麼了?”

墨瓏朝她擺手,示意她別問了,然後對東里長道:“老爺子,我把話說在前頭,這事我肯定不管,我勸你也別管。”

靈犀不滿地瞪着他,手攏入衣袖,掏出一把金貝,嘩啦嘩啦放到桌上,大聲道:“我有錢!”

“有錢了不起啊!”墨瓏哼了一聲,斜歪在太師椅上。

那把金貝落桌,驟然變大,個個疊起來,金光閃耀。莫姬看着倒吸口氣,語氣頗猶豫:“到底什麼事兒?”

金光映在臉上,東里長愈發顯得和藹可親,他所料沒錯,這姑娘一看就是財神爺特地派來的。他一面示意莫姬給靈犀看座,一面慈祥道:“姑娘,別理他,也別著急,有事咱們慢慢商量,總能有法子的。”

墨瓏又哼了一聲。

“再哼哼,你就給我回屋去。”東里長瞪他一眼。

墨瓏改成翻白眼。

“咱們不理他啊。”東里長哄孩子般溫和地對靈犀道,“說說吧,遇着什麼難事了?”

靈犀便將象庭所遇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說完之後,整個廳堂寂靜無聲。東里長楞了好一會兒,才重複道:“他說,要你把他弄出來,才肯告訴你?沒聽錯吧?”

靈犀指向墨瓏:“熊嗥我聽不懂,他是這麼說的。”

於是,東里長看向墨瓏。

墨瓏干瞪着他,心裏其實特別後悔,當時就不該照實說,隨便編句話把靈犀糊弄過去就好了。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能不能問一句,從這頭熊羆身上,你想知曉的究竟是何事?”東里長問靈犀。

靈犀咬咬嘴唇,不語。

“我倒不是想令姑娘為難,”東里長善解人意道,“只是若此事還有別的途徑,不一定非得走這條下下之策。”

墨瓏在旁悠悠道:“老爺子是五足之龜,千年方可稱一足,五足便是五千年。通今博古,這世間的事情,十之**都在他腹中。旁人想問他一事,那可都是要花銀子的。”

聞言,靈犀猶豫片刻,自懷中掏出那枚黝青的物件,攤在手心中給東里長看:“你可識得此物?”

東里長眯縫了眼睛,細細端詳……莫姬也湊過來。墨瓏在象庭就曾看過,現下已沒好奇。

看不出個端倪,也懶得想,莫姬直接問東里長:“什麼玩意,這是?”

東里長沒回答,神情愈發凝重,過了許久才緩緩看向靈犀:“這鱗片…………你在找他?”

“你認得他?!”靈犀大喜過望。

“不是,我不認得,我只是……”東里長忙解釋道,“此鱗離體,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姑娘為何要找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之我一定要找着他!”

靈犀目光堅決。

在旁聽得雲山霧罩,莫姬奇道:“什麼死啊、活啊?到底是誰?”說著,她伸手就想去拿靈犀手中的鱗片看個究竟,靈犀卻已迅速收入懷中,壓根就不讓她碰到。

“你……”莫姬斜睇她,哼了一聲,“我還不稀罕看呢。”

靈犀不理會她,問東里長道:“把那頭熊從象庭弄出來很難么?”回來的路上,一談此事,墨瓏就搖頭。“根本不可能。”他從頭至尾只說這麼一句話。

東里長思量了一會兒,對靈犀誠懇道:“也不是很難。”

聽到這話,墨瓏不可思議地望向他,提高聲音:“老爺子!”

“象庭雖然被設置了結界,且看守眾多,但並非無懈可擊。”東里長凝神思考,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對靈犀說道,“讓我想想,得先弄一張象庭的地形圖……”

“老爺子,您跟着發什麼瘋!”墨瓏實在沒法忍,“這單生意要是接了,那頭熊能不能弄出來另說,咱們在長留城可就連立足之地都沒了,這家都得讓季歸子給抄個底朝天。”

“言過其實啊。你別嚇着這孩子。””東里長嘖嘖地責備他,轉頭安慰靈犀。

“她的膽子比我還肥呢。”墨瓏沒好氣,看向莫姬,“老爺子暈了頭,你可得想好,估摸着連葡萄都得讓季歸子榨成葡萄汁。”

莫姬還沒回答,一直伸着須子躲在窗外偷聽的葡萄藤嗖得竄進來,沒頭沒腦地繞在她身上,瑟瑟發抖。

“你別嚇着它,又不是不知道它膽子小。”莫姬抱怨墨瓏,輕撫野葡萄藤安慰它。

“沒事啊葡萄,只要根還在,大不了把你往土裏一埋,過一冬還是一條好漢。”墨瓏補上一句,葡萄抖得更厲害了。

東里長剛想說話,夏侯風趿着鞋,睡眼惺忪地邁進廳堂,半眯着眼睛就去倒水喝。

“她這麼在這裏?”抬眼時看見靈犀,夏侯風頓時愣住,詢問地看向莫姬。

莫姬努努嘴:“問瓏哥。”

墨瓏朝東里長努努嘴:“問老爺子。”

東里長朝桌子上的金貝努努嘴:“靈犀姑娘很有誠意。”

亮閃閃的金貝晃着夏侯風的雙目,他點頭贊同:“果然有誠意。”

“你就不打算問問是什麼活兒?”墨瓏挑眉看他。

“就沖靈犀姑娘這份誠意,上刀山,下火海,咱們在所不辭!”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夏侯風猶自慷慨激揚,“對吧,老爺子!”

“說的好!”東里長讚許道。

墨瓏懶得再看他:“餘毒未清,盡說胡話。”

莫姬捅捅夏侯風,道:“她想從象庭把一頭熊羆弄出來。”

“象庭……”夏侯風楞了楞,喃喃道,“不行,火光結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老爺子想接這單生意。”莫姬低低對他道。

懶得聽他倆竊竊私語,東里長站起身來,對靈犀道:“象庭要待十日之後再開,此事姑娘不必着急,待我尋來象庭地形圖紙,咱們慢慢從長計議。”

“待將熊羆救出,我還有重酬。”靈犀道。

東里長笑着點點頭:“好的好的。姑娘,你先在這裏住下。西廂房靠北面那間還空着,也算乾淨,這幾日姑娘將就一下。莫姬,你帶靈犀姑娘過去,你們都是姑娘家,看屋子還缺點什麼,你幫着添補些。”

看在桌上金貝的份上,莫姬扯開葡萄藤,頗不情願地帶着靈犀過去了。野葡萄藤哧溜哧溜地縮回屋外。

夏侯風愣愣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問東里長:“咱們還真要從象庭劫熊?”

東里長不答,用手抬他下巴:“張嘴,伸舌頭,說啊……”

“啊——”夏侯風乖順得很。

東里長看了一眼舌頭:“還有些餘毒,你得多喝點水。”

夏侯風伸手就去桌上拿瓷杯。

“這點哪裏夠,到灶間去,把整缸水都喝了,記得再挑滿。”東里長吩咐道。

“整缸水……”

夏侯風耷拉着頭去灶間。

待廳堂內只剩下東里長和墨瓏兩人時,墨瓏瞥了眼攀在窗邊葡萄藤捲曲的細莖:“還想聽牆角?”

野葡萄藤最怕墨瓏,嘩啦一下全縮回去,老老實實待在庭院葡萄架上,晃悠着那幾串總也不熟的小葡萄。

墨瓏這才看向東里長,問道:“那鱗片是誰?”

東里長低頭喝茶,躲閃着他的目光:“……其實我也不能完全確定。”

“這單生意不比往常。”墨瓏語氣中帶着火氣,“你自己說過,咱們在長留城韜光養晦,接些小生意度日就好。現下你為了這熊孩子,竟然要去惹季歸子,那是個能惹的主兒么?她就算腰纏萬貫,也不值得咱們去冒這個險。”

“凡事總有值得不值得,此事值得一搏。”

“你就不擔心把這處立足之地給博沒了。”

“墨瓏!”東里長看他,目光中竟有些許失望,“你何時變得這般安於現狀,這裏不過是暫時棲身之處罷了,你真正的立足之地在何處,難道你已經忘了?這些年咱們韜光養晦,難道只是為了過安逸日子么?”

被他說得一怔,墨瓏語塞片刻,才悶聲道:“我沒忘。”

東里長深吸口氣,告訴他:“我雖愛財,但也不是那等要財不要命之人。我想幫她,是因為那孩子手中拿的是一片龍鱗,而且是龍頜下的逆鱗。”

“她在找一條龍?”墨瓏回想起之前東里長與靈犀的對話,“逆鱗!你的意思是,這條龍已經死了?”

“對於龍來說,從心臟湧出的鮮血先至逆鱗,再流淌向身體其他部分。故而逆鱗是龍身上絕對不能觸及的部分,觸之必怒。逆鱗為白色,方才那片已離體多時,黝青黯淡,這條龍恐怕早已亡故。”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靈犀剛剛說過的話,墨瓏皺了皺眉頭,盯住東里長:“她是誰?一個鮫人為何要找龍?”

“還記得我在杜家酒樓卜的那卦嗎?”

“你糊弄小風他們也就罷了,還想糊弄我?”

東里長搖頭:“那卦是真的,只不過,所問之事略有些出入。你還記得是什麼卦嗎?”

“離卦。”墨瓏記得。

“不錯,我所問的,是靈犀姑娘的身份。離卦屬火,內外皆離,中存兌巽,中者次也。她從東南而來,是家中次女。”

墨瓏一怔,發覺問題所在:“鮫人一生只能生育一次,皆為獨子,她怎麼會是次女?”

“只有一種解釋,她根本不是鮫人。”東里長道。

“不對,她身上鮫人的氣息不會有錯。”墨瓏懷疑道,“是你起卦不準吧?”

東里長傷自尊了:“不可能!”

“那怎麼解釋此事?”

“可能她身上帶着鮫珠,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東西。”東里長揣測着,“你就不覺得,她除了有鮫人的氣息,加上相貌出眾,別的地方都和鮫人對不上嗎?”

“也是,聽說鮫女柔弱似水,這熊孩子一腳就能把小風踹出去八丈遠。”墨瓏心中隱隱有個想法,但又覺得不可能,“她在尋龍,莫非她是龍族眾人?可龍畢竟是五大靈獸之一,這熊孩子傻乎乎的,也不像啊。”

東里長張口還想說什麼,就見莫姬回來了。

“把她安置妥當了?”他問。

“她說餓了,我隨口問了一句想吃什麼,你猜她怎麼說?”莫姬的樣子很崩潰,“——她說,簡單點,炒蛤蜊,剝殼蒸蟹,再來碗斑肺湯就行了。”

炒蛤蜊還算簡單,取新鮮蛤蜊肉,加韭菜,用大火爆炒,起鍋必須拿捏好火候,稍過即枯。

剝殼蒸蟹,顧名思義,將蟹剝殼取肉取黃,仍置於殼中,弄好五六隻。取青瓷大盤,打散雞蛋,將擺放蟹肉蟹黃的蟹殼放在雞蛋液中,上籠以中火蒸之。

最費事的就屬斑肺湯,須得買二十尾新鮮的斑魚,剝皮去穢,取出魚肝和鰭下無骨之肉,用雞湯,配上火腿菜心煨制。

墨瓏與東里長面面相覷。

半晌,東里長才道:“這孩子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你怎麼說?”

“我才不伺候呢,讓她自己做去。灶間指給她瞧,水盆不是養着兩條魚。”

墨瓏扶額:“你覺得,她那樣子像會做飯的人嗎?”

“她可以吃生的。”莫姬理所當然道,“反正別指望我伺候她。”

正說著,便聽見灶間方向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就是夏侯風的一聲大叫。

“小風!”

莫姬跳起來就往灶間跑。墨瓏和東里長對視一眼,不得不起身趕過去。

灶間。

夏侯風抹了把臉,他的頭髮上、身上都滴着水。他面前的水缸里,一條肥嘟嘟的鯉魚驚慌失控地到處亂竄。靈犀手持菜刀,似還未回過神來……她面前的砧板裂成兩半,砧板下的松木案台也裂成兩半。原本擺在案台上的各色物件落了一地,其中包括打翻的黃醬瓷罐,香料小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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