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病

顧錦程一路騎着摩托車飛馳而來，灼熱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汗水從額角流下，他也顧不上擦乾。

到家的時候救護車也剛到，他跟車一起去醫院。

做了各項檢查，外公小腿骨裂，由於年紀大了，骨質本就在退化，因此很難恢復，以後很難下地行走。

病房外，秦主任對顧錦程說：“周老先生以後還是繼續送去療養院為好，療養院有醫護人員，有什麼狀況可以及時發現。”

這次外公摔跤是因為去衛生間的時候撞到椅子，屬於意外，但是顧錦程心裏還是有點自責的，畢竟是家裏環境的問題。他點頭，認同了秦主任的建議。

秦主任又說：“以後有空就多去陪陪他，他的痴呆症比之前好了不少，都是你的功勞。”

顧錦程笑笑，把外公接回家的這段時間，每天晚上回去都陪外公說話。

他忘記現實只說曾經的事情時，顧錦程都很認真地聽，不時提出一些問題，外公總是很樂意跟他說。當外公記憶清晰時，總是會問顧錦程的爸媽去哪了，怎麼那麼久不來看他，也會問顧錦程的女朋友呢。顧錦程已經很了解他，如果說沒有女朋友，外公就會為他着急，所以他一直說有，改天帶來給他看。

外公追問他女朋友的時候越來越多，他又是頭疼又是欣慰。

“錦程啊……”秦主任欲言又止，看顧錦程的眼神有些沉重。

顧錦程猜到他想說什麼，這事還真是難以解釋。他輕咳一聲，說：“秦主任你有什麼話就問吧。”

“看來你是知道我要問什麼的，那你說說，孩子的事是怎麼回事？”當江護士義憤填膺地跟他吐槽顧錦程的私生活混亂時，他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畢竟這幾年他改變了許多，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不可能。他心裏十分矛盾，所以想親自問問。

顧錦程現在才是真的頭疼，“沒有孩子。”

“打掉了？”

“不是。”顧錦程頗感無奈，“我沒有女朋友也沒有過孩子。”

“那江護士怎麼……”秦主任十分不解，江護士那麼生氣，說她女兒因為這事哭了一天，現在還耿耿於懷着，應該不會是亂說的。

顧錦程覺得，就算他說出實話，恐怕也沒幾人會相信，只好編了一個，“哦，那天那女的認錯人了，後來碰見她還請我吃飯當賠罪。”

“真的？”

“秦主任你要相信我，我騙誰都不會騙您啊。”顧錦程笑道，隨即拉近與秦主任的距離，小聲對他說：“不過我對江護士的女人沒那意思，就讓她誤會也好。”

秦主任想想覺得不妥，“被人這樣誤會總歸不好。”

“沒事，清者自清嘛，秦主任你不用擔心。”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你馬上就三十了，談個戀愛到結婚，也還要一段時間，到時都三十多了。”秦主任對自己孩子的婚事都沒怎麼操心，對顧錦程總想說一說，大概是因為他除了一個外公沒有別的親人在身邊，把他當自己孩子來關心了。畢竟他們家對他有恩，他關心一下也是應當的。

顧錦程贊同地點頭，“是啊，別人像我這麼大，孩子都打醬油了，秦主任您放心，我會抓緊時間，完成人生大事的。”

秦主任又怎會看不出他是在打太極，“其實找一個合意的，相互喜歡的才是最重要的。早晚都無所謂，怎麼樣都要像你父母那麼恩愛……”說到這，秦主任自知失言，歉意地笑笑。

顧錦程毫不在意的模樣，“沒錯，是要找個合意的。”說完這話，他“嘶”了一聲。

“怎麼了？”

“沒。”他當然不能告訴秦醫生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女人。

俞蔓足不出戶兩天了，每天都有人送飯送營養湯來給她，有時候是俞德海親自送來，有時候是他的助理送的。

不知道是不是俞蔓虛不受補，這天睡到半夜，她難受醒了，喉嚨火辣辣的疼，鼻子呼出的氣都是熱的，一摸額頭，比手燙一點。她還沒買備用藥放家裏，連溫度計都沒有。

她覺得應該只是上火了，不嚴重，多喝水就好，於是起床去客廳倒水。

誰知剛一起身，眼睛發黑，差點摔在地上，頭暈的感覺也越來越明顯。

她甩甩頭，緩了一會，就繼續去倒水喝。

一大杯水下肚，她又倒回床上睡覺，祈禱着第二天就好轉。

然而她根本就睡不着，身體忽冷忽熱的，喉嚨也越來越疼，咽口水都疼。

她知道自己發高燒了，打算去拿塊濕毛巾敷敷，這次下床，她是徹底摔地上了，磕到了膝蓋，疼死了。

她在地板上坐了許久，情緒有些低落。她這些年很少生病，她一直努力讓自己不要生病，因為沒人關心她。少有的幾次生病，孤獨中她總會想：我就這樣死了吧，死了也好，活着沒什麼好的。

而現在，這種灰色念頭又出來了，但很快她就跟自己說：“我怎麼能死呢，我死了傷心的人不多，快活的人有兩個，怎麼能讓她們快活！”

俞蔓一掃心中陰霾，拿起手機撥打120叫救護車。現在已經是凌晨3點多，只能叫救護車了。

醫院不遠，俞蔓換了一身衣服坐了一會，醫護人員就來了。

她燒到了40度，在醫院抽血化驗，醫生說的專業術語她不懂，只知道自己的確是上火引起扁桃腺發炎，要輸液。

半夜三更，醫院裏很安靜，消毒水的氣味一點兒都不好聞。她跟在護士身後，走向給她安排的病房。

她完全沒想到會這個時候，在醫院裏再次遇見顧錦程。

彼時她正躺在床上，護士給她扎針，她自小就怕打針，從來都不敢看。現在也一樣，她將臉瞥向左邊，因為她讓護士扎右手。

也因此，當護士說好了，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靠在門邊的高大身影，以及那張幸災樂禍的笑臉。

“我還以為你會哭呢，沒想到沒哭，真能忍，不錯。”

剛才俞蔓的臉皺成包子的模樣，顧錦程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太有趣了。

俞蔓自知剛才自己的表情很扭曲，被人看到挺丟臉的，加上她現在情緒不好，不想跟他說話，於是轉頭跟護士說：“我要休息，請你把閑雜人等請出去。”

閑雜人顧錦程攤攤手，往後退一步。

護士出來把門關上，顧錦程問：“她怎麼了？”

顧錦程在這兒算是名人了，不僅因為他外公一直在這就醫，他經常來，最主要是他又高又帥，還不高冷，跟誰都能說笑，大家都知道他。

還有很多小護士暗戀他呢，只是膽小不敢表白。

護士照實跟他說了，這種常見病也算不得**。說完補充問一句，“你認識她？”這麼關心，有貓膩，她要叫那幾個喜歡他的同事趁早死心了。

“當然認識。”

“哦，她是你的朋友嗎？她長得很漂亮呢。”

“長的是不錯。”

“護士小姐你長得也漂亮。”

二十齣頭的還在單身的護士小姐臉紅了，然而不等她高興多久，顧錦程就跟她道別，回病房守夜了。

顧錦程外公的病房跟俞蔓的病房隔一間，剛才他醒了睡不着，就想出來走走，沒想到看到俞蔓。

經過俞蔓病房的時候，他駐足幾秒，然後聳聳肩，走了。

俞蔓躺在床上，一點睡意也沒有，剛才顧錦程跟護士打聽她的病情她聽見了，只是後面他們走遠，聲音又不大，沒聽清。他在她門外站了一會她也知道，她還緊張了一下，深怕他會進來。

好在他走了，鬆了一口氣。

旋即她又暗罵自己，為什麼要緊張呢？他有什麼好怕的。

帶着對自己的鄙夷，俞蔓漸漸睡著了。

顧錦程則不同，他徹底睡不着了，看着外公沉睡的面容，他動作小心地起身，到病床外的椅子上坐着，靠在椅背上閉目冥思。

至於想什麼，他也不知道要想什麼，什麼都想一想。

俞蔓是被尿憋醒的，之前喝了很多水，加上輸液。這間病房沒有配套的衛生間，無奈之下，她推着架子出去上廁所。

聽到開門聲，顧錦程倏地睜開眼，看過去。

他剛才正迷迷糊糊着，此時表情有些獃滯，沒笑。

俞蔓也看見了他，顯然有些意外，這凌晨五點正是最困的時候，他不睡覺在這幹嘛。

兩人對視着，反應都有些慢。

顧錦程很快就恢復正常，他揚起嘴角，打招呼：“嗨。”

俞蔓不想理他，只是衛生間在那頭，要經過他前面。

“需要幫忙嗎？”

俞蔓瞪他，她喉嚨痛，一個字都不想說，而且，她上廁所要他一個男人幫什麼忙？

顧錦程醒悟過來，摸了摸鼻子，指着面前的病房說：“我在這裏，你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好像他人也不壞，俞蔓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夠大方，她態度友好地點了點頭。

當她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長椅上已經沒有人，她望了一眼病房，在猜想不知道是他的誰病了。

不過，親人病了會在醫院守夜的人，應該蠻孝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