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那年那魚（河）那些事兒
?那年那魚（河）那些事兒
1、
九十年代的老衚衕。
夏末。
兩個大肚子的孕婦在聊天。
“你的預產期到了吧？”
“是啊，我都愁死了，你說這，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還有多少天？”
“十來天吧！”
“嗯，也快了。”
三天後。
巷子裏的孕婦就剩了一個，先出生的是姓李的，李爸爸眉開眼笑地發喜糖，見人就說，生了個女兒，心想的，取名叫心水。
住對門的蔣准爸爸恭喜完了之後，看着自己老婆的肚子，愁的直撓頭。
又三天後，蔣准爸爸終於榮升成了蔣爸爸，給孩子取名蔣小漁。
不為什麼，就因為自己的老婆，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條紅色的錦鯉在河裏游來游去。
2、
女孩子的嘴巧，李心水一歲半就會說話了，對門那個叫小魚的傻小子，還只會流着口水管爸爸叫“卜卜”。
兩歲，蔣小漁終於也會說話了。
這時候，口齒清晰的李心水總愛逗他：“叫姐姐。”
“不叫。”
“叫姐姐給你買巧克力豆。”
“你有錢嗎？”
“錢是什麼？”
“看你傻的，連錢都不知道是什麼，還讓我叫你姐姐，切！”
“你說話的時候別噴口水。”
“你也噴了。”
3、
四歲。
“蔣小漁，我們一塊兒玩過家家，你來當兒子吧！我當爸爸，心心當媽媽。”巷子口的小胖在蔣小漁家的門口叫。
蔣小漁不開心地道：“不行，我當爸爸，讓心心當媽媽，你來當兒子。”
小胖子不屑：“我比你胖，你打不過我，你得聽我的。”
蔣小漁更不屑：“誰說我打不過你！”
“那咱們先去巷子后的小廣場上較量較量！”
“誰怕誰啊！”
比摔跤，小胖贏。
比跑步，蔣小漁和小胖平手。
比誰跳的遠，再次打平。
小胖不幹了，“三局兩次平手，我贏了。”
蔣小漁捏着拳頭，指了指旁邊半人多高的高台，道：“我敢從那個高台上跳下來，你敢嗎？”
“我不信。”
“是不是我從高台上跳下來，你以後都會聽我的？”
“你要是真敢跳，我就讓你當老大。”
“那你看着啊，看好了啊！”
蔣小漁已經邁着小腿，從另一頭的台階上跑了上去，幾乎沒有猶豫，閉着眼睛就跳了下來。
啊，右腳有點兒疼。
但是他不怕。
他站了起來，豪邁地道：“看，跳下來了吧！以後你都得聽我的。我是爸爸，你是兒子，聽見了嗎？你要是想挑戰我，你也來跳一個看看。”
小胖不服啊，覺得蔣小漁敢跳，他也敢，吭哧吭哧爬上了高台，一點一點地靠近邊緣，眼睛閉了又閉，還是不敢跳下來。
他道：“算了算了，我把爸爸讓給你了。咱們快點兒去叫心心吧！”
三五個孩子一起，拿出了小碗小碟，還有小勺子、小叉子。
過家家正式開始了。
小小的李心水一手叉腰，演起媽媽來有模有樣。
“孩子爸爸，咱們今天吃炒飯吧！”
蔣小漁眯着眼睛嘿嘿笑，“吃什麼都行啊！”
“兒子”小胖不樂意了，“我不想吃炒飯，我要吃麵條。”
蔣小漁瞪起了眼睛道：“臭小子，哪有那麼多的要求，媽媽做什麼你吃什麼，再搗蛋的話，爸爸就打你了。”
小胖一撇嘴，不敢吭聲。
晚上睡覺，蔣爸爸一邊給蔣小漁洗腳，一邊幫助他活動踝關節。
他咧着嘴：“爸爸，輕點，疼。”
蔣媽媽在一旁數落，“不是挺英雄的嗎？”
蔣小漁：“還行吧，我敢跳，小胖不敢跳。”
第二天早上，蔣小漁照常等小河一塊兒去上學。
李心水看着蔣小漁一瘸一拐地走路，哭着道：“蔣小漁，你是不是瘸了啊？以後都不能和我跑着玩兒了嗎？”
蔣小漁給她擦了擦淚，“傻瓜，就是扭了一下，一個星期就能好了。”
4、
五歲。
第一次超過7天的分別。
小河要和爸爸一塊兒去千裡外的地方探親，要去半個月啊。
五歲的蔣小漁問蔣爸爸，“千里是多遠？”
“很遠啊！”
“比我們老家還遠嗎？”
“當然，我們老家距這裏還不到一百里，你想想十個一百里。”
“哇，那是很遠啊。那小河會不會迷路，找不到家？”
蔣爸爸笑了，“她跟着爸爸和媽媽呢！”
“那李爸爸會不會找不到家？”
“不會的。”
“那萬一呢？”
“沒有萬一啊孩子。”
蔣爸爸的耐心耗盡了，嘆了口氣，“孩子，從現在開始你是木頭人了，不許說話不許笑，要睡覺了。”
關燈。
四周陷進了黑暗，蔣爸爸以為蔣小漁已經睡著了，正準備偷偷溜出去再看會電視的，他才一動，蔣小漁又說話了，“爸爸，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蔣爸爸嘆氣，“你怎麼還沒睡着？”
“因為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
“李爸爸真的不會迷路嗎？”
“他又不傻。”
“不傻就不會迷路嗎？”
“是啊，因為他認字，會看路標，要是倒霉遇見不認識的字，他的嘴還能問啊！孩子，你還知道不懂就問呢，李爸爸他肯定也知道啊！”
“啊，是這樣啊！”蔣小漁終於安心了。
蔣爸爸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瞎操心。趕緊睡覺，明天還得上學呢！”
蔣爸爸說完，蔣小漁並沒有再吭聲，蔣爸爸喊了兩聲：“大漁，大漁！”
低頭一看，嘿，這小子，秒睡了。
蔣爸爸嘟囔了一句：“難不成剛剛是在說夢話？”
半個月之後。
李心水回來了，連家都沒回，就先奔到了蔣家的小院子裏，大喊，“蔣小漁，快來看啊，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五、
六歲。
要上小學了，快樂的幼兒園生活將一去不復返。
李心水為此特別的傷感。
開學的前一天，兩個小朋友去了家門口不遠處的小廣場，一起爬上了高台。
“蔣小漁，你喜歡上學嗎？”
“還行。你不喜歡嗎？”
“也還行，就是覺得，我們長大了，你要游泳，我要跳舞，在一塊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你說這是不是長大的煩惱？”
蔣小漁偏頭想了想，“我沒覺得煩惱，反正咱們上學放學都可以一塊兒的。我們雖然不在一個班，但要是有其他男生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保證揍得他們屁滾尿流。”
“蔣媽媽說了不許你打架。”
“你不告訴她不就行了！”
“那我也不讓你打架呀！”
“行，那我就不打，我跟他們講道理。”
六、
七歲。
放學回家的路上。
“蔣小漁，你們班的萬雪芳和我們班的班長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不能吧，我們才上小學二年級啊，現在要談戀愛，不就早戀了。我爸說了，早戀不是不好，主要是時間不對，沒有那麼多的自由，談戀愛也談的不舒心。”
“他們說是的，說他們兩個一塊上學一塊放學，就是談戀愛了。”
“那咱倆也是一塊放學一塊上學啊！”
李心水頓了下腳步，還跺了跺腳，“胡說八道，咱倆不一樣。咱倆住在一起呀！我媽說你小時候還穿過我的衣服呢！”
“你可拉倒吧，那就是褲子尿濕了，借你的開襠褲穿一下，開襠褲還分男女啊！”
“分啊，我的是粉紅色的，你的是藍色的。”
“啊啊啊，你別說了，我接受不了。”
七、
八歲。
老巷子要拆了。
“小河，你家要搬到哪兒？”
“我爸爸說還在老城。你家呢？”
“我們得搬到河那邊的新城去，那兒離我爸爸工作的地方近。”
沉默。
蔣小漁道：“小河，以後我不陪你上學放學，你可別老在路上玩，按時回家。”
“我知道。”
沉默。
李心水：“蔣小漁，別老是和人打架。”
“知道了。”
蔣小漁：“小河，周六周日的時候我們出來玩吧！”
“哪有時間啊，你還要游泳，我還得跳舞呢！”
“那就等我不游泳，你不跳舞了，怎麼樣？”
李心水看了他一下，嘆息，“唉，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蔣漁又沉默了一會兒，“最晚，等到我拿金牌的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那你要是找不到我，怎麼辦？”
“只要想找，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那你要是不想找我了，怎麼辦？”
“那你來找我嗎？”
李心水搖了搖頭，“我不找你，我只等着你。”
“說話算數嗎？”
“肯定算數！”
“拉個鉤吧！”
“拉就拉！”
長滿了青苔的老巷子上空飄着兩個童音：“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緊接着是男孩的聲音：“誰變誰就是大烏龜。”
還有女孩兒如銀鈴一般的笑聲，一直傳出去很遠。(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