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周圍圍着一圈淡藍色的試劑,冰冷的空氣打在皮膚上激起一層小顆粒。
因為地方小到讓雙手貼在腿邊的空間都沒有,漢考克不得不曲着雙手撐在戴澤臉頰兩側，戴澤也只能捲曲着手臂貼在漢考克胸前,捂着他嘴的那隻手像是被他溫度比常人還要高上不少的呼吸燙到一樣，下意識地迅速縮了回來。
戴澤天生體溫偏低，漢考克在這種情況下就像個火爐。他們貼的很近,近到甚至讓戴澤感覺尷尬,而他又不知道這種尷尬從何而來。
通常來講,他跟漢考克也不是什麼陌生人，事急從權這應該是沒什麼的,儘管他們現在這個姿勢戴澤自己都覺得在外人看來會相當的,難以描述。
如果只是普通的兩片裸.露的皮膚相貼或許感覺還不會這麼糟糕,然而現在他們兩人之間隔了一層布料，只是稍微小幅度地動作一下似乎就能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也將這種相貼的觸感放到了最大。
空氣似乎都因此變得粘膩了起來。
“你...”
戴澤有些窘迫地想伸手把漢考克推遠一些，然而手剛剛碰上他堅硬的胸肌他就立刻收了回來。因為他想到。
現在的漢考克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漢考克,是那個揚言要“殺了他”的漢考克。
他推漢考克一下，漢考克可能會直接給他一拳。
這麼想着戴澤動作又變得僵硬了許多。
過程中漢考克只是雙手撐在兩邊,漫不經心的低頭看他。
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戴澤有些顫抖的睫毛,並不長，也不那麼翹，但是很密很整齊，下睫毛正好垂在眼瞼的部分，一道很淺的印記溫和地包裹眼角，微微上揚。
戴澤也低着頭，他並不知道漢考克在看他，他或許還在思考要怎麼用委婉的語氣讓漢考克跟他離的稍微不要這麼近，至少讓他的大兄弟不要跟他離的這麼近，大家都是男人這種行為到底是無心的想法多一點還是炫耀的想法多一點？
戴澤狀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漢考克從剛才開始就一臉狀況外的表情。
大概是前者吧。
似乎察覺到戴澤的窘迫，漢考克站直了些，他稍微往後退了一點，後背碰到那些瓶瓶罐罐發出輕微的聲響，動作帶起一股氣流，終於不是兩人連呼吸都交織在一起的程度，重新變得冰涼的空氣讓戴澤思維都活躍了許多。
恰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四周的景象開始像接收不到信號的電視那樣閃了閃，接着恢復原狀。
這種現象很明顯地在向戴澤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紅骷髏的實驗至少已經進行到了連接三個人大腦的程度。
他沒有時間了。
他現在大概知道為什麼紅骷髏明明那麼急不可耐地想要得到美國隊長那副健康的軀體卻仍然能一直隱忍蟄伏到現在才出手。這種腦域入侵的方式跟他以前了解的除了基礎運作上，其他方面幾乎完全不一樣。能在一個人的大腦里完整地模擬出這樣的場景，全權操控不說還能讓那個人的意識主題在這樣的場景里進行獨立，這幾乎就像一種冠名了腦域入侵的全新技術。
說這裏是另一個位面都不為過。
戴澤緩緩呼出一口氣。
沒什麼比這種無從下手的感覺更要打擊人的。
他習慣性地握住了離他最近的那瓶試劑，似乎想借低溫讓自己的大腦時刻保持清醒。
等紅骷髏實驗進行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大概先會感覺到思維混沌，接着漸漸失去意識，然後迎來主體思維的沉睡，或者說死亡。
而他現在已經感覺到大腦似乎蒙上了一層霧，思維跟着變得粘滯起來。每當他覺得他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念頭一閃，那個辦法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漢考克開口說了一句。
“他走了。”
“什麼？”
戴澤抬頭看他，男人抿着嘴唇又不說話了。戴澤想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大概是利坦德。
然而現在利坦德在不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等等。
漢考克？
桎梏着大腦的什麼東西終於被衝破，戴澤眼睛一亮。
這個眼神漢考克是熟悉的。
在戴澤每次拿着針管或者刀片在他身上比劃的時候。
果然下一刻，他看到戴澤伸手撥開了他身後那些試驗藥劑，有些靠近外層的因為他突然的動作打翻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男人從最裏層翻出了一個刻着九頭蛇標誌的黑色急救包，從裏面抽出了一根針管，在擠出裏面珍貴的提取液后，他又轉身在他身後的藥劑堆里翻找着什麼。
在戴澤參與的初代腦域入侵實驗里，儘管這個實驗聽起來非常不着邊際，但最基本的，就是這個實驗的一切都要遵於原世界的基礎法則，就像即使這裏是幻境他給變種人進行實驗也會得到他想要的實驗成果那樣。
他現在唯一能賭的辦法就是這個大概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漢考克就像現實生活中那樣強大。
從試劑里翻出那管最接近人類血液樣本的試劑，將淡藍色液體抽進針管后，他有些小心地伸出手按在漢考克的胳膊上。
“有什麼東西，在你的血液里。”對上男人的目光，戴澤在他抽回手前溫聲解釋道，“解除了這種基因細胞就能解除你能力限制的問題。”
漢考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后他主動將手臂往前一遞。
“你最好不要說謊。”
戴澤笑道：“當然。”
他將針頭刺進漢考克的皮膚，淡藍色的藥劑緩慢地推進他的血管。
“這個藥劑的作用時間會比正確的藥劑要長，大概是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期間他們或許會感受到這股能量波動。我呆在這裏守着只會增大目標。一會我會出去，他們大概會抓我到主實驗室。等你恢復了能力以後。”
說完他將針管里最後一點液體推送乾淨，然後抬起頭看向漢考克。
“你就來實驗室救我。”
語氣里沒有懇切的哀求，而是真誠的信任。
漢考克喉結動了動，開口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戴澤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放棄了打感情牌。他用搭在漢考克手臂上的那隻手的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手臂上那道燒傷：“你想不想知道你這道傷口是怎麼來的？”
“子彈都打不穿的皮膚為什麼會留下這麼多傷疤？”
他看到漢考克明顯地一愣。
戴澤輕聲道：“你忘了的事情里，我恰好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來歷？”
漢考克：“你知道？”
“我知道。”戴澤說著話鋒一轉，“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他伸手推開這個隔間的門，外面的實驗室空無一人。
戴澤隨手脫下身上的白大褂遞給漢考克：“英雄總不會一邊裸.奔一邊救人的。”
語畢他在漢考克沉思的目光下重新關上了門，走出實驗室后，果不其然看到過道里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利坦德。
此刻他臉上的皮膚已經完全脫落，露出裏面還帶着碎肉和獻血的合金骨頭。
他吹了一聲不倫不類的口哨：“需要來一次紅骷髏私人實驗室的觀光旅遊嗎，教授？”
戴澤看着他從口袋掏出來的麻痹藥劑，在利坦德驚訝的目光下舉起雙手。
“說實話，我早就想看看紅骷髏的私人實驗室長什麼樣了。”
指望一個被關在實驗室做盡了各種實驗的實驗體來救始作俑者的研究員，這大概是戴澤這輩子做的最冒險的決定，但偏偏他打心眼裏覺得。
漢考克一定會來。
紅骷髏的私人實驗室里放着初代腦域入侵儀器。
就像舉行什麼莊重的盛典，那些長着紅骷髏的臉的研究員們簇擁着戴澤上了儀器中央的那張實驗台上，密密麻麻地將他圍了一圈。
利坦德不知道去做了什麼，戴澤在心裏默數着，一直數到第兩千八百下的時候他才終於出現。
他手上拿着專門用來鑿開人頭骨的儀器，笑得十分猙獰。
“我現在有一個辦法能讓您從這個實驗里活下來，教授您要試試嗎？”
戴澤看着身後被開啟的儀器，冷笑道：“挖出我的大腦泡在福爾馬林里？”
利坦德撇嘴道：“那是紅骷髏的那一套。”語畢他又發出一陣膈人的笑聲，“不過，我想在實驗結束后紅骷髏應該會這麼做吧？儘管已經失去了意識，但至少您的大腦還保留着原先的活性。三萬運算速率的大腦，大概會變成他們互相爭搶的東西吧？”
利坦德晃了晃他手裏的道具：“不如在這之前，我就先來看看您的大腦到底能供給這個地方多少能量。大腦衰竭的極限到底在哪裏？您就不想知道嗎，如果您的大腦通過儀器加成真的能超越光速的話，那該是——”
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爆發出一陣光：“多瑰麗，多神奇。只要，只要——”
冰涼鋒利的刀尖貼上戴澤的額頭。
“只要我切開這裏。”
握着手術刀的手瞬間發力，刺痛傳來，溫熱的液體從皮膚里冒出來順着太陽穴滴落。
三千下。
合金牆體被撕裂，過強的力道甚至讓地面都晃動起來。
那塊被撕開的缺口外，戴澤看着那道披着白大褂的身影，鬆了一口氣。
漢考克隨手將手上的廢鐵一丟，在利坦德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迅速出現在了他身後，輕易地扭斷了他那副號稱最堅硬金屬打造的合金脖子。
隨後，失去控制的“紅骷髏”們眼底的光迅速黯淡下來，接二連三地跪倒在地上。
周圍的空間開始劇烈波動起來。
在戴澤身上剛剛好的白大褂穿在漢考克身上就像緊身衣。戴澤看着這個披着白大褂卻連扣子都不扣依舊毫無知覺地當中遛鳥的大兄弟，默默移開了目光。
漢考克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戴澤半撐着身體從實驗台上爬起來，張嘴道：“你其實——”
然而話還沒說完，周圍的景物迅速倒退至模糊，緊接着一陣非常巨大的玻璃碎裂聲。
戴澤猛地睜眼，耳邊是儀器跳動的計數聲。
他依舊躺在實驗台上，三個實驗台的最正中，兩邊分別躺着紅骷髏和美國隊長，他們頭上都戴着一個頭盔，由數據線互相連接在一起，藍色的波紋能量在期間相互傳遞。
還好，看來實驗還沒有進行到那種程度。
戴澤摘下腦袋上笨重的頭盔，在失去了他這個中轉容器后，實驗驟停，秒針轉動的聲音響起，預示着還有不到一分鐘紅骷髏就會從實驗里清醒。
戴澤當機立斷飛奔出了實驗室。先不說綁在隊長身上那些連接試驗台的鐵鏈要如何解開，紅骷髏無論如何不會對美隊做什麼，他甚至不會傷害那具身體一絲一毫。
他現在要做的是跟斯塔克他們會合。
這麼想着，然而在甫一推開實驗室大門的時候，戴澤整個愣在原地。
他面前，實驗室外面那個巨大的圓形空地里橫七豎八躺着無數屍體，有超能人的，也有——
復仇者的。
戴澤停在幾乎被從肩膀處被整個撕成兩半的綠巨人身邊，鮮血已經凝結，踩在上面發出粘膩的吱吱聲。
那一瞬間戴澤整個人都變得茫然無措起來。
他緩緩抬起腳，視線在四周搜尋着，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不遠處幾乎被攔腰斬斷的黑寡婦，被自己的箭射穿了大腦的巴頓，以及被活生生連骨頭一起扯出雙臂的冬兵。
“不......”
心跳被無限放大，像是大腦被重鎚，耳邊開始響起嗡嗡耳鳴。
不遠處，他看到了那個無力地躺在地上的鋼鐵俠。
“不——”
戴澤跑到那具鋼鐵身邊，顫抖着手摘下他的金屬面罩，在看見裏面緊閉着眼，滿臉都是血的熟悉面孔時，腦子裏最後一根弦終於崩斷。
然後徹底崩潰。
身後傳來鼓掌的聲音，戴澤機械地轉過頭，看到那個被扭斷了脖子的利坦德出現在了實驗室門口，他用他那張猙獰的臉說。
“一個驚喜，您喜歡嗎？”
說著像是覺得這還不夠刺激似得，他打了個響指，立馬有兩名研究員又扛着葉蓮娜和交叉骨丟到了戴澤身邊。
兩人在地上滾了幾滾，已經沒有了氣息，但一樣的是在死前他們都不甘地瞪大了雙眼。
“他們還試圖來救你，該怎麼說，脫離了紅骷髏以後，他們甚至變得不自量力了。”
他看着戴澤那張已經近乎麻木的表情，終於大笑道：“您這個表情真有意思，可比你原來那副嘴臉有意思多了。”
四周的場景徹底虛化，從原本的實驗室變成了一片混沌。
利坦德驚喜道：“實驗結束了？”
他又看向戴澤：“看來您只能到這裏了，教授。”
說著他爆發出一陣大笑。
片刻后，笑聲戛然而止。
原本虛化的場景重新進行組合，又變回了他們所在的那個實驗室。
“怎麼回事？”
“這怎麼可能！”
偌大的實驗室里開始颳起一股無形的風暴，復仇者們的屍體迅速朝中心點聚攏，而剩下的一切都被撕裂成殘肢碎肉。
利坦德看着風暴中心，頭一次地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戴澤也回視着他。
眼神像骷髏一樣空洞。
而最底層，漢考克表情凝滯地從隔間裏走了出來。
他伸展着重新恢復爆發力的四肢，抬頭看向頂層。
一股來自宇宙法庭臭不可聞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