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玉生煙
俗話說得好，幾家歡喜幾家愁。這宮裏正因着皇上的恩賜而充盈着喜氣的時候，卻是把鍾翠宮凝尹殿的這位貴妃娘娘給氣得夠嗆。
可不。看看這滿地的狼藉，哪裏像是一個貴妃住的地方。
“氣？她當然得氣了，柳嫣然不生氣，還有誰生氣？”
一把掐下盆栽中開的正艷的花瓣，在指尖碾成了暗紅的汁液碎末，苪欣冷哼一聲，一雙妖艷的桃花眼望向窗外，瞳孔微散。
“畢竟，當初這賤人傳出有孕的消息的時候，皇上也沒表現出今日這般的歡喜。更別說，這孩子最終有福無分，好端端的皇長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化成了一灘血水。”
遠山含黛的長眉顰起，三分狠辣、七分哀怨。
良久，女子深邃的眼眸終於聚焦，落在了窗外、庭院中隨風飄揚的海棠花上。
苪欣緩緩開口，似是在對身後的婢女傾訴，又似是自言自語的低聲喃喃。
“不過也是，你說這深宮高牆裏，有什麼事兒是清清白白的。都是一場夢罷了。都是一場夢。”
殿外，一陣烈風卷過，扯落了一地的粉白花瓣。
…………
人世便是這樣，你開不開心，日子都會照常的過；你快不快樂，時間都會無情的走。
轉眼間，灼人的日頭便慢慢落了下去，換過了夏季接天的蓮葉，秋日裏爽朗的微風攜着滿城盛放的馥郁菊香遊走在大街小巷。
軒轅凌雲看着身前才值十月便換上了狐白裘的玉生煙，眉間閃過一絲無奈的情緒，一雙深沉的黑瞳中卻滿是縱容。
“你走慢些，也不嫌這一身衣服重。”
“那可不行，馬上冬天就要來了，到時候我大哥、二哥可就沒現在好說話了。”轉身衝著軒轅凌雲做了個鬼臉，玉生煙興緻勃勃的走在前頭，衝著軒轅凌雲招了招手，“你快點，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了。”
“……”得，這小少爺現在倒是嫌他走的慢了。也不知道最開始嚷嚷着走慢些的是誰來着。
無奈的摸了摸鼻子，軒轅凌雲加快腳步跟上了玉生煙的步伐。
幾個月的相處大概是讓帥府里的一群弟控/兒控放了心，應該也存了些小少年總該長大、得自己接觸接觸外界的心思，總之這一來二去的，最後帥府里的一群人居然放心大膽的讓小少爺一個人蹦躂出來跟着自己到處跑了。
這樣的放縱輕鬆了玉生煙，可卻苦了本來在皇宮裏就忙的團團轉的皇帝陛下。
沒了隨從，小少爺買了小玩意兒誰來拿？小少爺想吃城東的小糕點、人卻站在城西誰去買？小少爺使小性子不聽話了誰來哄？……
這一樁樁的“瑣事”，不要懷疑，近幾個月，都已經被這位九五至尊給包攬全了。
要說到這事兒，其實軒轅凌雲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按理說吧，自己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從小雖然算不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但是拋卻軍營裏帶兵打仗那會兒，也算是過得逍遙自在、我行我素了。從來都是別人站着等他到場，從來都是別人提前佈置好菜色、擺弄好餐碟。要說給人夾菜挑刺、幫人穿衣喂葯，這可謂是破天荒頭一遭，就栽在了這個任性的小少爺手裏了。
可偏偏他還不生氣。不僅是不生氣，還像中了邪似的樂在其中！
於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樣你當我跟班、我逗你開心的奇怪又和諧的相處模式延續到了現在。
“喂！你快過來！這兒這兒！”
“……”恩，還有件兒憋屈的事兒，就是這小少爺，被他伺候到現在，居然都不肯叫他一個名字！
喂、哎、嘿……說實話，現在在宮裏，軒轅凌雲聽到這幾個字就想罵人，上次和他母后聊天聊的好好地，差點兒沒因為這個當場罵開了。想到當時自家母后那個錯愕的表情，軒轅凌雲只覺的想一頭撞在旁邊兒的柱子上暈死過去算了。
關鍵是到了正主這兒——
“又怎麼了？”
一腔怨憤都化作了繞指柔。
軒轅凌雲上前幾步，看見了被小少爺抱在懷裏細細安撫的小狗。
“……”呵！什麼叫人不如狗！他跟着這小沒良心的到現在都沒這待遇啊！
忍着抽搐的嘴角，軒轅凌雲笑得滿面春風。儘管他剛剛才被街上瑟瑟秋風捲起的沙子給迷了眼睛。
“你倒是心大。小心被咬了，有你哭的。”
說著，軒轅凌雲就想伸手將小孩兒懷裏髒兮兮的小狗弄出來。
“汪汪！汪！”
“去去去！你看把它嚇得。它都受傷了！”
莫名其妙被狗嫌棄、還被小少爺罵了的軒轅凌云：“……”
所以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我記得前邊兒有個醫館，我們送它過去那邊總行了吧？”
低頭溫柔的安撫了懷裏躁動不安的小狗，玉生煙看着小動物軟毛上黏着的斑斑血跡，心疼的點了點頭。
領着小孩兒安頓好了小狗、終於開始往目的地前進的軒轅凌雲在心中狠狠鬆了口氣。
可算是折騰完嘍！
在玉生煙嫌棄的目光注視下，軒轅凌雲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喝酒似的幹了桌上的一杯白水。
來福如果在這兒估計都得哭了。他家萬歲爺可是非進貢的西湖龍井不喝的，如今居然一口悶了書樓里爛大街的白開水。
“又看着什麼了？”終於可以歇口氣了的軒轅凌雲看着玉生煙一臉興緻勃勃的小模樣心口一緊。
我的小祖宗誒，可別再折騰了。
不明原因和小白狗犯了沖而備受折磨的軒轅凌雲一瞬間都快有打道回府的想法了。
“你看~”笑顏燦爛的指了指樓下的人群，玉生煙揚起埋在狐裘中紅撲撲的臉蛋，道，“這可比說書先生講的形象！”
順着小孩兒白皙修長的手指望去。
得。這哪是講的形象，根本就是現場演繹一齣戲好嗎！
“強搶民女，還是賣身葬父？你說會不會突然蹦出一個瀟洒的江湖大俠，然後兩個人纏纏綿綿到天涯？”
“……”看着小少爺發亮的眼睛，軒轅凌雲強忍住抽動的嘴角，淡定道，“你這都是哪兒聽說的東西？”
“話本兒里都是這麼寫的啊~”O(∩_∩)O~
被小少爺理所當然的語氣噎到的軒轅凌云：“……”
回頭他一定得建議玉廣平那個弟控痞子禁了玉生煙的話本來源！瞧瞧這看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守在暗處的暗一表示，爺，您還是先把您自己送過去的那幾十箱子的書先拿回來再說吧。屬下是飛檐走壁、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可不是街上風裏來雨里去、送着些乾貨的跑腿兒。當初搜集情報的日子雖然苦，但如今想來真的甚是懷念啊ε(┬┬﹏┬┬)3
陪着玉生煙朝樓下盯了一會，女子聲淚俱下的哭訴陣陣傳來，軒轅凌雲不禁好奇的轉過頭看向了依舊一臉興趣盎然的玉生煙，笑道，“說起來，之前一隻受傷的無人問津的小狗你都願意救，怎的如今卻坐在這兒看戲了？”
“救？”玉生煙撐着下巴懶懶的挑了挑眉，發出一聲輕嘆后舔了舔淺粉的嘴唇，從口腔中冒出尖兒的小舌頭勾的軒轅凌雲一陣失神，接着便見小少爺整個兒的趴在了桌子上，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從潔白的狐毛中露出，微微向上盯着對桌的軒轅凌雲，澄澈透亮，滿是天真的無辜。
“你見過哪個被欺負的女子還有閑情去勾引別人的？要救，也是救那個傻乎乎的大少爺才對。指不準啊，到最後色迷心竅了，連個講究的死法都沒有~。”
回過神來的軒轅凌雲猛地一愣，忽然想起來前世這位柳家二少爺，可不是被捅死在床上的嗎？
當時這事兒鬧得還挺大的。因為這捅死了柳家二少的女子是他新納不久的妾侍。而朝堂會審時這女子竟也不否認。這才讓人知道，原來這柳二少看上了她家身為雙兒的哥哥，害死了她父母還將她哥哥侮辱致死，因着丞相家的勢力，她報官無門，只能出此下策，這才有了這今年荊里最大的一場鬧劇。
“唉，只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好姑娘。”看着樓下被拖走的女子，玉生煙抬起身，感慨的搖了搖頭，“懲戒一個人的方法何其之多，又何必非得選擇這最愚蠢的一種呢。”
“哦？”軒轅凌雲挑挑眉，對於玉生煙談及的話題有了一絲興趣。
“這世上折磨一個人的方式千萬種，但是我認為，只有一種，才是最殘酷的。”
輕敲了一下桌面，軒轅凌雲看着玉生煙故弄玄虛的靈動眉眼，不禁笑道，“願聞其詳。”
一陣搖頭晃腦後，玉生煙眨巴着眼睛直視着滿目無奈的軒轅凌雲，解釋道，“孫子兵法曾言，欲攻城必先攻心，心死城破。所以啊，這身上的傷，再痛也有痊癒的一天。但若是在心上劃出了道口子，便沒那麼容易了。”
“！”瞳孔一縮，軒轅凌雲恍然想起了前世玉生煙為他擋劍后的眼神。
無喜無悲，只是笑，卻不說話。
他一直以為那是在為玉家求情，可如今，他似乎，又不那麼確定了。
也許，他早就知道了玉家的滅亡？
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