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老婆,我想過了,你說得有道理,我身為你的丈夫,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每天只顧着賺錢,忙到三更半夜不回家,我的確是冷落了你,讓你不開心,真的很抱歉,等……」等過段時間這種話,東方潦就是因為過去說了太多都沒有兌現,今天才會被離掉,他還有什麼臉往下說?

「奶奶最常做這道冬瓜醬烘蛋了,你把味道調得剛剛好,跟奶奶做的絲毫不差。」西門草兒好像也沒在聽他說話,只顧着吃。

東方潦眼見老婆吃得很滿意,那正是兩人走向幸福未來希望的火光,東方潦趕緊把話吞回去,嘴角高高地扯起純友誼的笑容,很殷勤地剝了一隻蝦子喂到她嘴邊。

「你嘗嘗這道蝦,這是用奶奶那把鐵鍋炒的,味道特別香。」

東方潦顯得那麼若無其事,西門草兒卻被他的動作嚇一跳,畢竟兩人昨天才蓋章,東方潦打算模糊離婚的界線,態度太明顯了。

「阿潦,我們已經離婚了,我自己來。」西門草兒推開他的手,提醒他。

「我知道,我只是幫你剝蝦。以前我以為你不愛吃蝦,後來知道你只是不會剝殼,嫌麻煩就懶得吃,那之後都是我幫你剝殼,那時候我們還沒交往呢。」東方潦把剝好的蝦子放進她碗裏,故意扯到以前兩人還在朋友階段時,他就已經在做這些事了,她真的不用在意。

「……真的不用了。」西門草兒把蝦子夾回給他,清清楚楚和他劃清界線,自己拿了一尾蝦剝殼,只見蝦子在她手裏斷頭斷尾,她很有本事把蝦子剝得像狗咬。

東方潦是在探西門草兒的底線,見她很把離婚當一回事,看來要在飯桌上重系紅線的策略暫時是行不通了。

「好,那你自己剝吧。」東方潦開着推土機撞到大石頭,他依然不屈不撓,揮旗前進——

「我們的房間要怎麼分配?」趁她認真在和蝦子奮戰時,他盛了碗湯,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阿潦,你要住在這裏嗎……也對,現在這棟房子已經是你的了。」西門草兒抬起頭看他,眼裏盛滿訝異,接着喃喃自語,表情似有覺悟。

「你在想什麼?我只是說今天晚上要怎麼分房睡?因為晚上我打算留下來整理行李,明天請搬家公司過來搬。」大石頭太堅硬,推土機開不過去了,東方潦只好洒水掃灰塵,修復婚姻這條路暫時停工。

「哦,那我晚上用奶奶的房間好了。」西門草兒點點頭,夾起菠菜炒肉絲繼續吃。

東方潦心裏悶悶的,他是在外面花天酒地還是有女人了嗎?男人在外為事業打拚,竟也成為離婚的原罪——東方潦是又悶又苦又火大!

這根任意又任性的草,就暫時放迴路邊去生長吧!

隔天西門草兒生活作息一如既往,不念今天是剛離婚的前夫要搬出去的日子,天沒亮就出門去田裏,也沒和他打聲招呼。

東方潦一個人生着悶氣,收拾行李,搬出苦味廚房。

他以為來日方長,事業重要,總得先讓公司上軌道才有餘力去養草,為了早日回家吃草,他一頭栽進工作里全力衝刺。

但是東方潦萬萬料不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西門草兒,兩人從此分離——

再見,已是三年後。

儘管,她連衣袖都不揮,鑰匙用郵寄投遞,就這麼悄悄消失在他的生活圈裏,但是東方潦堅信地球是圓的,兩人情緣未了,終會相見。

三年來他發狂似的工作,謹記給她的承諾,累積財富以後馬上在兩人互訂終身的山頭上打造夢想中的家園。

眼望去,滿山青梅樹。

龜殼屋,大面積玻璃打造,四面環景,一樓有開放式的大廚房兼做餐廳用,餐桌靠近窗口,窗外留着一塊空地,等待實現東方潦的願景。

他無時無刻想望這個家的女主人歸來,每天廚房飄送飯菜香,從窗口到窗外,男主人下廚,抬頭就能看見女主人在窗外種菜。

不論晨昏,兩人相知相偕相伴,恩恩愛愛種下愛的結晶,迎來小東方、小草枝,共創幸福美滿的家庭。

房子,才蓋好不久,東方潦還沒登報尋人,西門草兒已經主動送上門來了。

人,是踏進來了……

但她的心呢?

她徹底偏向西門千秋,為了西門家族要拆他的房子,如此狼心狗肺的話她竟然吐得出口!

東方潦必須知道,西門草兒的心裏還有他嗎?

新屋新廚房,象徵圓滿的圓桌上擺了一桌子美味。

來看看這些菜——

奶油烤鮭魚、菠菜炒肉絲、冬瓜醬烘蛋、大蒜爆蝦、芋頭排骨酥、苦瓜鳳梨醬雞湯,每一道菜都是苦奶奶傳承,東方潦的手藝。

每一道都是分手前那一晚東方潦為西門草兒所做的菜——同樣的菜色,擺了滿桌的諷刺,但是西門草兒可還記得這桌菜,可曾惦記他、思念他?可能體會東方潦的用心,他滿腹的火氣和刺探?

阿潦……你就當這輩子是你欠我的,下輩子我為你做牛做馬……千秋看好的位置,剛好是你的家……這楝房子必須剷平……

西門草兒邀他下輩子,東方潦這列暴走的特快車哪能等到下一世,嚴格說起來三年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既然西門草兒自己開口說要為他做牛做馬,東方潦也不再客氣了。

西門草兒第三次上門,這回是東方潦邀請她來吃飯,不過出面邀請的人是東方博,大白天的他不到公司上班,執意要留在龜殼屋當大電燈泡。

「大嫂,真是不好意思,聽說上次我前腳才走,你就被我大哥轟出門。你也知道我哥失婚三年,三年來一個人住累積不少……」東方博嘴皮子耍到一半趕緊閃身躲過東方潦扔擲來的木湯匙。

窗外光線溫柔,窗口有微風,西門草兒站在餐桌前,怔怔望着滿桌熟悉的菜色。

西門千秋家裏有名廚,能做各國料理,雖然廚師做的菜很好吃,可惜他做不出過世的奶奶的味道。

要說西門草兒和東方潦離婚後這三年來最感到遺憾的事,就是吃不到東方潦做的菜。

這桌菜……正是最後留在她記憶里回味無窮的苦味的美味。

西門草兒也在這個時候發現東方潦——好會記恨啊。

「大嫂,快請坐,大哥聽到你答應來吃飯,昨天就興奮得睡不着覺,一大早天沒亮就開車下山去買菜……」東方博話說到一半,突然被人拎起耳朵,他來不及拉住西門草兒這根最後的稻草,一口飯都還沒吃到,就被東方潦死拖活拉趕出去。「哥!你這是過河拆橋,起碼讓我吃飽啊——」

東方博的哀號在耳畔,兩兄弟消失在廚房,西門草兒伸手抓起一尾蝦子,眼看這對堂兄弟感情,如過去融洽,看得她好羨慕。

西門千秋和她個性太相近,兩人都不興吵和鬧那一套,所以整個家裏只有小桃子的聲音,一旦小桃子睡着,一間大屋子就變得靜悄悄,冷清清的聽着時間滴答、滴答走,那彷彿是催促着生命接近夕陽的聲音,有時候感覺靜得刺耳。

西門草兒還是和過去一樣不會剝殼,正要把蝦子斷頭斷尾直接咬進嘴裏嘗味道時,發現蝦殼一拉就開了。

唔,阿潦處理食材的技術更上一層樓了。

西門草兒好懷念奶奶的味道,迫不急待要品嘗,連東方博餓着肚子被趕出去她都無暇顧及,抓起蝦子就趕緊放進嘴巴里。

嗯,好懷念的味……

西門草兒咬了一口,又嘗了一口,慢慢阻嚼她記憶里的味道,一句「懷念」卻卡在喉嚨里狐疑、思索……

「吃裏扒外的臭小子,搞不清楚家裏的飯桌誰擺的,敢揭你老哥的瘡疤……」東方潦嘴裏念念有詞走回來,和西門草兒四目相對,她臉上的表情讓東方潦誤會,他板著臉澄清道:「阿博那小子胡說八道,你別信以為真,我下山去買菜是為了新店研究新菜色,你只不過是挑對時間來而已。」

身為一個被離婚的前夫,三年來巴望着破鏡重圓,還為前妻蓋好夢想中的家園,以為草就算沒淚,清晨還有露珠點綴,看到這棟房子就能明白他的痴情真心,就算沒有他幻想中的感動到痛哭流涕,奔着小碎步投入他懷抱里,喊一聲「老公,我愛你」!

……也應該抹兩顆露珠在臉上,跟他說一聲「阿潦,你真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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