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 155 章
老古董果然晚上沒回來。
維克多就沒啥興趣做晚餐了，對付着吃了一點，琢磨着明天需要做的事情,晚上靠在床頭看着書,不自覺就睡著了。
這一睡過去再恢復意識,維克多大驚失色。
他好像在一個特別真實的夢境裏,他變成了某個魔幻世界裏一個子爵聘用的家庭教師,負責教導子爵的五個小孩。
子爵是個很有錢的子爵,甚至拿到爵位也有一半的原因是錢。
他還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住的城堡很大、僕人很多。
維克多：“……”沒道理啊,我幾乎沒在這種城堡里住過,我是怎麼做夢夢到這麼完善的場景的？
五個子爵的小孩簡直是五個小鬼頭，一上課就滿城堡亂竄找不到人。維克多身為苦逼家庭教師，好奇地到處找人。
他穿過草木葳蕤的中庭，看到花園深處有一座小洋房，前面還有個人工湖泊，上面晃着架鞦韆。
鞦韆上坐着個美人,文字難以描述她千分之一的美麗。
維克多覺得這一幕非常眼熟，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看得仔細一點。
這時候,地上忽然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嚇了維克多一跳。
他定睛一看，只見是個五頭身的小蘿蔔頭。從上往下看，只能見到一頭蓬鬆柔軟的番紅色捲毛兒，毛兒正中間有個發渦。
維克多：“……”
小蘿蔔頭老氣橫秋地說：“這是我的地盤。你敢闖進來，你就是我的獵物了。”
“……”
可是！維克多剋制不住自己啊！！他現在兩眼裏全都愛心啊！！被小泰倫給萌出來的！
這是真正的小古董啊！精神世界也是真·幼年小正太！
維克多：“嘿，嘿嘿，嘿嘿嘿嘿……小朋友，你幾歲啦？”
“……”
小泰倫後退了一步：“算了，吃了奇怪的東西會鬧肚子。”
維克多：“……”你老婆是“奇怪的東西”嗎？？？你很好，小古董，這筆賬我記在老古董身上了。
泰倫說過他因為混血的緣故，小時候成長得很快，但青少年時期卻保持了挺久的一段時間。這應該是惡魔和精靈兩大血統不停博弈的結果：惡魔必須在年幼時就有自保和覓食的能力，精靈卻有着相當長的學習成長、奠定基礎的時期。
小泰倫就處在這麼一個尷尬的時期上，他每天都必須大量進食，胃部像個永無止境的黑洞一樣。他的尖牙和進攻本能從小就幾乎成熟了，但他的身量並沒有長得很快。
在大概五歲的節點上，小泰倫走路搖搖擺擺的。
子爵的男孩兒們於是覺得他很好欺負，成群結隊地出現來欺負他。
……
然後小泰倫把他們全打趴下了。
成年的維克多都驚呆了，五歲小泰倫的戰鬥力已經比他強了！至少對付五個三歲到十三歲不等的熊孩子，他絕對做不到這麼輕鬆寫意。
維克多猶猶豫豫地拿了個醫藥包，綴在小泰倫後面，跟着他回去後院裏那個小洋房。
小泰倫：“跟着我做什麼？你應該不缺吃的。”
維克多：“你……你受傷了，要是感染就不好了，我給你抹點葯。”
小泰倫接受了他的葯，然後隨手丟了兩個水果給他：“我不佔你的便宜，跟你交換。我們兩不相欠，你快滾吧。”
維克多：“……”你敢對你老婆說“滾”哦？你以後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老古董的賬上又多了一筆。
這夢做得太有意思了，晚上維克多躺在家庭教師的床上，怎麼也睡不着，以為自己一睡着就會在現實里醒過來。
他抓着自己的毛毯，躡手躡腳又回去看小古董。
這是半夜時分，泰倫的半精靈美人媽咪不知去哪兒了，小泰倫一個人坐在牆上。
——人小，腿短，只能跨坐在牆上，不然就容易失去平衡跌下去。
小泰倫在喂貓。
那貓也是真的小，巴掌大的一個，躲在牆上的一片瓦後面就幾乎看不到了。
小泰倫的臉也是巴掌大一個，嚴肅地皺着眉毛，年輕時候的雙眼在月光下是淺金色的，兩瓣嘴唇嫩得像果凍一樣，幾乎是半透明的。他正老氣橫秋地教訓貓：“誰讓你出去偷東西的？被人看見了，一腳你就死了。”
貓：“咪嗚。”
小泰倫：“你還不服氣？我現在就給你一腳。”
貓：“咕嚕咕嚕。”
小泰倫：“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咪嗚……”貓隨後竟然叼出來兩枚金幣，放在小泰倫掌心裏。
小泰倫說：“哼，我養你本來就是因為你有天分，但是沒讓你現在就偷。你現在被人踹死了，我這兩個月養你的花費就都打水漂了。你還欠我很多東西，所以現在給我老老實實長大，等大了之後我就壓榨你。”
貓聽完就乖了，大約是聽到自己對他是有用的，非常高興，用側臉蹭了蹭他。
小泰倫掏出一塊麵包，掰一塊掰一塊地喂貓。
過了一會兒，他低頭看着牆下面的維克多，很嫌棄地說：“你怎麼還在這？聽夠了沒？”
維克多竟然有一種誤闖了聖地的感覺，心虛地說：“對不起，我就想來看看你。”
小泰倫掰了一塊麵包：“說‘啊’。”
維克多聽老古董的話也是聽慣了，下意識道：“啊？”
小泰倫很滿意他的聽話，於是做了決定，把麵包丟進了他嘴裏。
被小泰倫餵過之後，維克多就變成了小泰倫的人。
小泰倫：“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吃了我的東西，你就是我的人類了。”
維克多興沖沖道：“我幫你偷東西吃！”
小泰倫：“丟人，貓都知道偷錢。”
維克多：“……”小古董！你給我等着！我回去就欺負老古董！君子報仇，兩千年都不嫌晚！！
原來老古董小時候也是養過貓的。養得專心致志、小心翼翼，有自己一口吃的，一定會惦記着貓。
維克多後來經常去看他們，順便把毛毯給送了出去。
小古董會把毛毯蓋在自己和貓的身上，然後等維克多幫他們掖好被角，再等一句晚安，最後紆尊降貴地回一句晚安。
只是後來貓死得挺早的。戰亂的年代，什麼生物生命都短，它只活了兩年，死於腸胃疾病。
小古董已經順溜地長到了七歲半，身量還是不大，看着仍然是個青澀的小正太。
維克多就有點奇怪，這段時光對他來說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依然像是個夢境一樣。他過得迷迷濛蒙的，好像走過一個路口就過去了兩年，小貓成了大貓，小古董還是小古董，維克多只是在夢裏轉了個場景。
在夢裏，維克多只是轉了一個念頭，覺得自己有很多法術知識，就算不去秘都做一個主流法師，也可以開一家店或者教導些別的什麼的。
就這麼一個念頭，到了下個場景，他就是個受人尊敬的法師先生了。
法師維克多先生從子爵家的家庭教師變成了顧問，當年的五個小崽子一個個出落了，十五歲的長子已經外出公務了，每次回家都對維克多異常尊敬。
維克多還是很喜歡往人家後院裏跑。
那貓後來很努力偷東西，但是被小泰倫養出了個謹慎得不得了的習性，經常性拿不出錢回來，出於羞愧就會帶鳥雀和魚之類的獵物回來。小泰倫也從來不說它，好像忘記了小時候說壓榨它的事兒。
貓死後，小泰倫把它埋在院子裏。
他本來沒有什麼“入土為安”的概念，他幾乎天生天養，很多事情都出於小惡魔的生存本能，還有就是學習周圍人類社會的智慧天性——所以這行為是維克多教出來的。
小泰倫埋了貓，跟維克多站着默哀。
忽然，小泰倫說：“是什麼東西讓我心臟很難受？”
維克多滿心都是柔情，說：“是‘喜歡’。”
小泰倫說：“拿走它，我不想要了。”
維克多抱住他，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可是你總要習慣失去的。你的人生會很長，會很精彩，有很多人會來陪伴你，也會有很多人最後離開你。世界上所有人都對離別無可奈何。”
小泰倫說：“我當年不該喜歡這麼柔弱、這麼容易死亡的生物，以後我不會再喜歡了。做人類和精靈，就會容易喜歡這種東西，就會容易難過。既然世事如此，還是做惡魔比較開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泰倫已經和藍鈴花接觸了一段時間了。
老古董後來再也沒“喜歡”過貓。
維克多心疼死了，晚上死乞白賴要跟小古董一起睡。
小泰倫面無表情地說：“你這個人類，只會恃寵而驕嗎？”
他看起來很生氣，維克多搬出親手做的小蛋糕哄他。
小泰倫找到了台階下，收取了這個賄賂，一言不發地稍微讓開了一點空間，讓維克多上床。
維克多滿腦子都是老古董，在心裏偷偷把他的賬目劃掉了好幾條。
過了一會兒，小泰倫忽然轉過臉來，冷冷地說：“你這個懶惰的人類，不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東西？”
維克多連忙回過神，伸手把毯子蓋到他身上，端端正正掖好，然後小聲道：“晚安，我的小古董。”
小古董說：“晚安，我養的最後一個人類。”
維克多：“……”
小古董轉了回去，自顧自嘟囔：“再也不養這種柔弱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