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沒有被家暴,身上也沒有傷。」司機大大,拜託你了,別再聊這個,行嗎?她窘得全身冒冷汗。
「被打不是女人的錯,是男人有病,心理學好像叫什麼邊緣性人格,應該是這個名字啦……我就奇怪了,為什麼女人老愛怪自己?我想不通。」
蔡杉樂不說話,焦急看着窗外。
快到家了、快到家了……
「我記得有本小說叫什麼《掌心的沙漠》,我老婆叫我看,說把家暴婦女的心路歷程寫得不錯。」
為什麼司機老纏着這個話題不放?蔡杉樂好尷尬。
透過後照鏡,看見她的苦笑,司機忍不住又道:「如果我老婆這麼晚回家,我一定開車去接她。」
車子緩緩停下。
「我家到了,謝謝你。」她先向司機道謝,轉過頭,看向正處理公務的戚昊威。
「老闆,謝謝。」
「嗯。」戚昊威淡淡的應了一聲,還是沒看她。
直到蔡杉樂下了車,車子重新回到車流稀少的馬路上,他才放任視線離開手機螢幕,看向她住的公寓大樓。
現在的她,幸福嗎?
蔡杉樂正在趕一份合約,下午兩點還有一場跨國視訊會議要開,與會者除了西班牙方面的老闆,戚昊威也會出席。
中午簡單吃過麵包后,她仍舊忙得昏天暗地。
雖然颱風來襲,台北市政府宣佈下午停班停課,但是義大利可沒有颱風。
內線電話響起,蔡杉樂先停下手邊的動作接聽——
「蔡小姐。」
「是。」
「你先下班。」戚昊威下令。
「開完會、處理完合約我再走。」
「這些事我會處理,你先下班。」他堅持。
「這是我的工作。」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再傳來聲音,許久后,她才聽到——
「兩點進視訊會議室。」戚昊威的語氣夾雜着無奈。
「是,老闆。」掛了電話后,蔡杉樂繼續忙碌。
三點,視訊會議結束,三點半合約簽定,完成所有工作。
蔡杉樂收拾好桌面,按下內線電話。「老闆,我先下班了。」
「辛苦了。」
走出辦公大樓,她才知道風雨有多強,她快步沖向捷運,赫然驚覺許多人往外移動,她詢問站務人員后,才知道捷運三點后停駛。
她楞了一下,開始思索其他回家的方式,走路?那至少得冒着風雨走一個多小時,行不通;坐計程車?又太貴了……
「趕快去搭公車吧,捷運停駛,公車還沒,不過晚一點搞不好也停了。」站務人員說道。
蔡杉樂快步沖向公車站,赫然驚見騎樓聚集大批人潮,就算有公車來,她能擠得上去嗎?
街尾,一輛公車駛來,原本應該亮着數字的地方出現奇怪符號,一群人看見公車來了,快馬加鞭沖向公車。
蔡杉樂也跟着衝上前,一看,終於明白公車為什麼拒絕載客,公車上早擠滿了人。
就在這時,斜前方巷子口疑似有輛計程車停下來,她平常捨不得坐計程車,但在這非常時期,就算加價也非坐不可。
她幸運的坐上計程車,年約六十多歲的司機馬上表明除了車資外,要另外加三百元,要坐不坐隨便她。
蔡杉樂咬牙,點頭答應,一路上,從廣播得知,計程車一車難求,打電話叫車,永遠都在電話中。
司機也聽到了,瞄她一眼,丟給她一個「我只多收你三百元很便宜啦」的眼神,畢竟有很多人想坐還沒得坐。
在司機忙着說話、分心之際,眼前一名婦人匆匆跑過馬路,號誌燈正由紅轉黃,慢慢轉為綠燈。
紅燈停,綠燈行,規定清清楚楚,世上所有危險,大多發生在曖昧的黃燈。該停,該走?黃燈背後代表的意思是——自己看着辦。
司機見快變綠燈,完全沒踩剎車的意思。
風大雨大,雨刷使勁猛刮,車窗依舊一片白茫。
眼見車子快撞上婦人,蔡杉樂忍不住放聲大喊,「小心!」
叭——刺耳喇叭聲鑽入耳膜。
碰!
鮮紅血液染紅柏油路,大雨沖刷,跳躍起帶血的大顆水珠,落地,破碎,救護車冒雨趕到時,地面血跡已淡。
狂雨,仍瘋狂的下個不停……
蔡杉樂一大早進公司,避開尖峰時間,簡單吃過早餐,傳訊給徐可楓。
到公司時,我們能不能到樓梯間談一下?
徐可楓很快回傳——
搞什麼?發生什麼事?這麼神秘!我在計程車上,馬上到,別嚇我啊!
杉樂:請司機開慢點。
可楓:為啥?我剛剛才叫他開快一點,朝令夕改不好吧?
杉樂:比出事好。
可楓:這種對話太驚悚,不適合一大清早談。我到了!
蔡杉樂先在樓梯間等,徐可楓匆匆推門進來后,沒注意門未完全闔上,着急尋找蔡杉樂的身影。
「哇咧!怎麼搞的你?」
「沒事。」蔡杉樂下意識低下頭,試圖隱藏左臉頰上的傷。
早上出門前她也看過自己臉上的瘀青,模樣實在嚇人,難怪可楓反應這麼大。
「沒事才有鬼!」徐可楓怪叫。「到底出什麼事了?快說。」好友的臉頰一大團瘀青,像被人狠揍一拳,哪個王八蛋下的重手?有沒有病啊他!
「昨天不是颱風嗎?」蔡杉樂一手遮着左臉頰,把話題導回正軌。
「我差點死在半路!」徐可楓嚷嚷兩聲。「不過,我沒死,新買的傘死於開花,那把傘花了我五百大洋吶。」想到就心疼,她才帶它亮相一次!就一次!
「我昨天坐計程車,出車禍。」蔡杉樂努力把偏離的話題拉回來,話說一半,就接收到徐可楓飄來的懷疑目光。「幹麼這樣看着我?」
「要不是知道你還沒結婚,肯定以為你被家暴。」
「真的是車禍!」蔡杉樂又道:「有件事想問你。」
「你說啊!」徐可楓半信半疑。
蔡杉樂深吸口氣,硬着頭皮開口,「方不方便借我二十萬?」
「怎麼突然要這麼多錢?」徐可楓皺眉。
「昨天車禍,司機撞傷一位單親媽媽,需要緊急開刀,手術費大約二十萬。」
「那是司機該負的責任,關你什麼事?」沒事趟什麼渾水?二十萬塊得存多久才有!
「司機手頭很緊,擺明拿不出錢,而我剛繳完一筆年繳保險費,暫時實在無力支付,可我要是不幫忙,那位單親媽媽……」單親媽媽撫養孩子已經很不容易,現在出事,恐怕母子都很難熬下去。
「杉樂,你手頭也不寬裕,幹麼硬要幫忙?」徐可楓的眉頭皺得死緊。
「要我眼睜睜看着……我做不到……」想到對方剛上國中的孩子會有多心急,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這種感覺她最清楚,她真的無法坐視不管。
徐可楓雙手一攤,老實招了。「你也知道,我是標準月光族,手邊根本沒錢。」
「沒關係,我再想辦法。」蔡杉樂苦笑,轉身往安全門移動。
「等等!」徐可楓喊住她。「我可以幫你問問我舅媽,她多得是錢,可是很小氣,肯定跟你收利息。」
「我付利息,多少都可以!」蔡杉樂轉憂為喜。
「什麼多少都可以?我盡量幫你爭取和銀行一樣。」
「可楓,謝謝你。」
「該謝我的不是你,是那個躺在醫院的人。」徐可楓嘆口氣,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在幫朋友,還是害好友陷入負債。「我說你啊,能不能收斂一下同情心?二十萬不是小數目,借了之後怎麼還?光房租就吃掉你多少薪水?」
「總會有辦法的。」蔡杉樂想過了,她可以上網找兼差,還可以找翻譯來做,總有辦法賺到錢,唯獨救命不能等。
「中午吃飯給你答覆。」見她堅持,徐可楓沒轍。
安全門旁,戚昊威陰沉着臉,雙手緊握成拳。
他以為蔡杉樂過得很幸福,才逼自己不準介入她的生活,把全副精神投注在工作上,一手處理路克的案子,一手順便把公司前老闆一併料理,當初他設圈套,差點害公司虧損九十億,他就讓對方的總資產短少九十億。
可是他沒想到她過得並不好。
他苦苦壓抑情感,到底是對,還是錯?
戚昊威沉着臉,舉步走離。
錢的事,只要她開口,要多少他都能給,何苦找別人借?平白給人賺利息錢,還得看人臉色。
那個男人不心疼,不代表沒人替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