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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此低沉了一段時間,但是書上說好的愛情總是要經過磨難,才能結出甜蜜的果實。我總要努力試一試,才肯死心。
然而我表達愛意的方式是如此拙劣生澀,以至於薩巧里並沒有回應,而他的下屬們則產生了這果然是一個難伺候的貴族小姐的想法。
這天,車突然毫無徵兆的停了。我和艾菲坐在車廂里,默默等了會兒,車沒有繼續開,也沒有人來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起身穿上防護服,想要下去看一看。艾菲對我的行為非常不理解,實際上她已經勸阻過我很多次了,“小姐,您不要下去,外頭的黑風暴會給您嬌嫩的肌膚帶來傷害的。再說那骯髒的黑霧後面還不知道藏着什麼醜陋危險的東西。”
我將拉鏈拉上,“外頭可能發生什麼事了,我要出去看一看,你要是害怕,就待在車廂里別動。”
艾菲鼓了鼓腮幫子,最終也沒敢說出要陪我下去的話。
我第一次一個人來到車廂外頭,來到這個陌生未知的世界。我扶着車子的外壁往前走,在黑霧的遮蓋下,能見度實在是太低了,我很害怕離得稍遠些,就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薩巧里!薩巧里你在么?”我對着眼前的黑霧呼喊,回應我的是低沉的咆哮聲。
前方的黑霧裏有東西,我看不見,但從聲音就能知道那是個不好惹的野獸。我不敢再發出聲音,輕手輕腳地向後退。
但是那傢伙怎麼會放過送到嘴邊的美食,它咆哮着從黑霧裏躥出來,躥向我。
我被它撲到在地,如此近的距離,我終於看清楚這是個什麼東西。
它很像古書里記載的狼,但是卻有些不同,它的鼻子小到只剩兩個孔,獠牙又大又長延伸在嘴外,赤紅的眼睛彰顯着瘋狂。
它張開嘴,一大坨濃稠的黏液就滴落在雪白的防護服上。它猛地咬下來,尖利的牙已經抵上了我脆弱的脖子。
然而並沒有感到半絲疼痛,我害怕地睜開眼,發現它的嘴裏咬了一隻手臂,手臂上有青色的文身,這是薩巧里的手臂!
尖牙在他的手臂上開了幾個洞,鮮血和黃色的黏液混合在一起滴落下來。我震驚地扭頭看蹲在我身邊的薩巧里。
風將他的頭髮吹在腦後,露出他帶着一絲微笑的臉,一擊重拳打過去,野狼被掀到一邊。
薩巧里將我扶起來,“愛麗絲小姐,你沒事吧?”
他眼中透露出來的擔憂讓我覺得即便是被咬了一口也願意,懵懂地搖了搖頭。
他這才放心地站起來,走向野狼,但是野狼感受到他的氣息,已經害怕地躥進了霧裏。我見他還想追,急忙出聲,“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薩巧里果然停住了,轉過身,有些氣急敗壞地說:“你應該待在車裏!”
“我看突然停車了,我,我只是擔心你,你們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我有點委屈,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薩巧里笑了,走近幾步,“如果出事了呢,我的小姐,您能做什麼?”
我透過防護服的透明玻璃,直視他的眼睛,“我會盡我所能地保護你,哪怕這種保護對你來說微不足道,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薩巧里一頓,不說話了,把眼睛挪開看向別的地方。
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我伸出想去牽他受傷的手臂,“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躲開了我的觸碰,但我看見傷口已經癒合的只剩幾個小洞了。他舉起手,自嘲地笑了起來,“看見了么,這就是怪物的力量。”
我搖了搖頭,認真地反駁,“你不是怪物。”
“隨你怎麼說吧。”,薩巧里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沒有看見他的下屬,“為什麼突然停車,他們都去哪裏了?”
薩巧里將手臂上的污漬搓去,“我們快到杜冰了,他們去旁邊的小城補給物資了,不過估計要等天黑才會回來。”
補給物資很花時間么?我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
他臉上帶着刻意做出的邪惡笑容,“那個地方的妞非常給勁,我們常去光顧。嘖嘖,要不是因為你們,我也很想跟他們一快去啊。”
我知道他這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但我不想他總是這麼貶低自己,“可是你留下來保護我了,不是么?”
薩巧里拿我沒辦法,微微嘆了口氣,“既然知道,就快點上車去吧。你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父親可不會給我們一個子。”
從那天起,薩巧里開始躲着我,每日送飯的人變成了諾諾。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從未想過被拒絕。貴族的高傲讓我待在車廂里,賭着最後一口氣,不去找他。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我們終於抵達了杜冰。杜冰城主親自帶人來迎接我。我換上母親為我準備的拖地長裙,挽着艾菲的手,步出車廂。
面前是精心裝扮的杜冰貴族,我忍不住回過頭看向傭兵團,薩巧里坐在機車上點了一根煙,在吐出的煙霧中抬起頭,對上我的目光,微微一笑,又垂眸吸了一口。
我壓抑住瘋狂的心跳,禮貌地朝杜冰城主微微鞠躬。
杜冰城主大概三十多歲,但是保養得宜,看起來相當的有魅力。
他看向我的眼神我並不陌生,在這樣的眼神中,我稍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很快就收斂了眼神,上前來牽我的手,為我帶路。
城主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細微的笑紋,顯得有幾分親近,“愛麗絲小姐你的到來是我杜冰城的榮幸。我已經讓人為你準備好了住所。”
我提着裙擺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謝謝您的款待,我身後的傭兵團一路護送我來這裏,還希望城主能替我好好招待他們。”
“那是自然。”
我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看我,趁城主帶我轉彎的時候用餘光向後掃,卻並沒什麼發現。
每年整個大陸上剛成年的人都會聚集在最大的城市杜冰,他們會在4月18日,統一接受祭司的祝福,並賜予只屬於自己的圖騰。
我到的尚早,還有一周才會舉行儀式。這一周自然沒有再見過薩巧里。遠離家鄉讓我十分的憂傷,整日待在院子裏,哪裏都不想去。這段期間,杜冰城主顯得十分殷勤。他時常來看我,帶着杜冰的特產,希望我能喜歡這個城市並久住下來。
一周后,我與其他人一起進入禮堂,跟着祭司對我們的新神唱讚歌。我們一一上前,接受洗禮。祭司面帶着微笑看我,在我額頭點上智慧之水,“愛麗絲,你有相當純凈的靈魂,我賜予你的圖騰是百靈鳥。”
我點頭致謝,“謝謝,我很喜歡。”
我們逐一被女侍帶到後庭,由女祭司在心口用瀝青文上屬於自己的圖騰。
我從小到大都未曾感受過如此刻骨的疼痛,像是在心口剜下一塊肉,又用最細密的針線慢慢縫回去。但是從此刻起,我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
儀式後過兩天,有為所有經過成年禮的人舉辦的慶生舞會。艾菲帶着我去杜冰最大的裁縫店挑選裙子。店裏的老闆答應為我連夜趕工定製一條裙子,正談話間,進來兩個女孩。
她們穿着杜冰的服飾,害羞地掩面笑着,將頭髮盤起的少女摸着一條裙子,思緒卻飛遠了,“你記得剛剛賭場上那個男人么?”
另一個女子聞言,臉都紅了,“他好不要臉,竟然當街戲弄我們。”
盤發女孩晃了晃身體,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那可是薩巧里,那個出了名的吞金師。”
“薩巧里?”,方才還抱怨的女孩瞪大了眼睛,“他比那些人說的好看多了。”
兩個人又笑着說起了薩巧里的傳言,無非就是他放浪的情史和來自黑風暴的榮耀。我早已經無法專心聽老闆說話了,轉身交待了艾菲幾句,急匆匆地衝出門去。
她們說的賭場離這裏不遠,我來時從車窗看見過。
一個看起來不是本地的貴族女子獨自在市井穿梭,很快引來了無數的目光。這些目光讓我害怕,但我想到薩巧里就在前面,又什麼都不怕了。
他果然在那裏,坐在賭場二樓的窗戶上,跟樓下的女子搭訕。
我走過去,站在女子旁邊看向他,他頓時就不說話了。
我想他應該是嫌棄我不夠好吧,他喜歡,喜歡諾諾那樣的女人,那我也可以。我提起裙擺,跑上樓去,原本玩的正高興的賭徒紛紛停下動作,詫異地看着我。
薩巧里倚在窗框上,神色複雜地望向我。我朝他走過去,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喜歡百靈鳥么?”
薩巧里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說這個,微微一愣,“百靈鳥?”
我想起百靈鳥已經滅絕很久了,他應該是不知道的,“我忘了跟你說了,我的圖騰是百靈鳥,很可愛的一種鳥,你見過么?”
身後的人見我們的話題如此無聊,又開始熱鬧地玩樂起來,薩巧里搖了搖頭,“沒見過。”
我為難得的交談而感到雀躍,“書上有,等回去了,我拿給你看。”
但是薩巧里一直懂得如何跟我保持最合適的距離,“不用了,我送你回去就離開了,我們不會再見。”
我微微一愣,雙手擰着衣服,說出我此生最大膽的一句話,“他們,他們說我喜歡你,都是真的!”
薩巧里笑了,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像是看一個討糖吃的小孩,“我知道,但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我不會跟任何女人在一起。”
“為什麼呢?”,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可以如此的堅持。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粒小小的黑金,“因為它。您是個剛成年的貴族,而我只能再活四年。愛麗絲小姐,您對所有的事物都充滿好奇,對我,也不過如此罷了。請不要因為我,讓您純白的一生染上污點。”
我很生氣,不是因為他不接受我的愛意,而是他根本就覺得我不愛他。我猛地探手搶過黑金,一口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