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Chapter50
灃城的雨一連下了好幾天,紅葉湖邊本就溫度高,陰雨霏霏,呼吸的空氣全都被悶熱和潮濕瀰漫。
陳亦然已經在這裏駐紮了半個多月,目前正是Champion攻堅克難的關鍵時期,他鎮守在第一線監工,效率自然而然提高了不少。
一大早,他依例在辦公室辦公,突兀的電話聲突然打斷了他手頭的工作,他的心驀地一緊。
辦公桌上那台黑色的電話正劇烈叫囂着,緊急內線。
陳亦然無意識皺起眉,接起電話,沉聲:“喂?”
電話那頭,應祁刻意壓低了聲音:“陳總不好了不好了,羅勇出事了。”
陳亦然一怔,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怎麼回事?說清楚。”
“是顧風和穆嘉言幹得,他們在我們人眼皮子底下動了手腳,搞到了羅勇給陸啟明用的處方葯,直接把物證交到了警局,現在羅勇已經被帶走了,醫院那邊也在配合調查。”
陳亦然渾身一緊,忙問:“洛總那邊怎麼說?”
“這次牽扯到醫院的聲望,洛總說……這是您的私事,讓您自己解決。”電話那頭,應祁嘆了一聲,“羅勇這事被發現,這次恐怕自身難保了。”
一旦羅勇濫用醫術害人未遂的罪名坐實,物證俱全,他雖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陳亦然握緊了手心,胸口那團怒火漸漸騰起,他努力壓制,問:“罪名坐實,能判幾年?”
應祁想了想,說:“一旦法院認定證據確鑿,恐怕至少得個三年五載。畢竟羅勇是醫生的身份,這件事在社會上的影響太惡劣,判得輕了難服眾,法律難樹威信。大家都說連救死扶傷的醫生都開始坑害病人了,這世道豈不是該亂套了。”
陳亦然抿唇聽着,隻字不言。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可真正到自己人頭上,他卻難持那份中立和理性。
電話那頭沒人答話,應祁這才覺得自己話說得多了,趕忙圓場:“不過陳總您芳心,我已經派人探過口風了,羅勇一口咬定是他自己要害陸啟明,隻字沒提到您。他回國后的身份都是造了假的,做得天衣無縫,肯定查不到您頭上,絕對連累不到您的!”
陳亦然卻不以為然,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顧風的處事風格,既然他能查到羅勇刻意陷害陸啟明,那麼他一定也查到了羅勇和他的關係。
只要顧風配合警察和法院,那他一定難逃法律問責。儘管羅勇一定會擔下所有的罪名保他的周全,可到頭來,他不但沒有傷及陸啟明一根毫毛為母報仇,反而將自己的親生舅舅送進囹圄。
陳亦然咬着牙仰頭,一切,都太得不償失。
“好,我知道了。”
應祁“嗯”了一聲,繼續說:“對了陳總,有件事有些蹊蹺。”
陳亦然注目:“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他們說沒有告訴您的必要,但是我覺得還是給您說一下吧,免得……”
“……”陳亦然冷臉,“快說。”
“哦哦,”應祁的廢話戛然而止,開始說正事:“顧風和穆嘉言今天沒回別墅,我們守了小半天了,還是沒見到人。”
“什麼?”陳亦然猛地睜大了眼,全身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應祁聽出了陳亦然的憤怒,沒想到自己多嘴一句就觸了上司的逆鱗,趕忙緊張地分析解釋。陳亦然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他一臉嚴肅地吩咐:“趕快去查他們去了哪兒,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們脫離你們的視線!”
“好好好!我們這就去。”應祁一口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陳亦然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心緒久久不得安寧。先前為了收購Yesterday,他派應祁製造車禍,本以為顧風從此再無翻身和他相爭的機會,卻沒想到車禍不算太嚴重,他很快就恢復如常,還把辦公室遷到家裏,和淺昔開始了同居生活。
無邊無盡的挫敗和嫉恨讓陳亦然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他太渴望贏過顧風,太渴望從他手裏奪回心愛的女人。他將章凌囚禁,派人每天監視和控制顧風,用他的安危威脅章凌破譯他們的原始碼,一旦章凌有任何異動,他的人立馬會製造其他的意外。
可就在章凌在為他所用的時候,顧風也在緊鑼密佈地進行着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一個月以來,他們每天在別墅工作長達十二個小時之久,陳亦然無法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但惶恐和不安已經將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靜侵佔。
他清楚顧風並非輕易妥協認輸的人,他知道他一定在策劃着如何東山再起,饒是知道這一切,敵暗我明,除了加大公司員工的工作力度,他只能靜觀其變。可他發誓,在顧風東山再起之前,他一定要推出Champion獨一無二的產品,一舉佔領市場,讓Yesterday和顧風再無翻身之地。
“陳總!出事了!”康誠門也沒敲就踉蹌闖進了辦公室,大口喘着粗氣。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陳亦然嗖得一下起身:“怎麼回事?”
“信息部的人說伺服器有其他數據入侵,現在正在努力修復漏洞!還有還有,我們在航空公司的人打來電話,說顧風買了明城到灃城的機票!”
腦海里轟然炸開,陳亦然怒呵:“你說什麼?!”
康誠急得大汗淋漓,語無倫次,“陳總,是不是顧風他們在攻擊我們的伺服器啊!信息部說那些數據是專門擾亂我們伺服器正常運行的,整個IT界除了顧風,不知道還有誰有這等本事黑我們啊!”
康誠說得言之有理,陳亦然瞬間慌了神,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辦公桌前,匆忙撥通信息部的電話詢問情況。
電話那頭一陣嘈雜,信息部部長慌忙解釋:“剛才伺服器意外出現了兩分鐘的癱瘓,但是已經及時補救了過來,我們現在正在儘力搜索黑客的IP位址,但是後面會發生什麼很難說啊!”
陳亦然緊握聽筒,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吼道:“從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給我確定黑客位置!如果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修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好的好的,”信息部部長忙擦額頭上的汗珠,誠惶誠恐地掛斷了電話。
看到上司發怒,康誠也不安起來:“陳……陳總,您也別太着急,信息部還是很有實力的,相信他們一定能解決好。”
陳亦然氣得舒了口氣,一屁股坐回軟椅里,扶額,並不應聲。
康誠還想繼續安慰,還沒開口,陳亦然突然仰頭,說:“帶幾個得力的人去灃城機場,顧風落地,務必看緊了他。”
康誠對上陳亦然那雙已經赤紅的眼睛,趕忙應聲:“是,我這就去辦。”
康誠離開后,陳亦然迅速打開電腦監控伺服器的當前狀態,還好,一切已經無恙。
他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明白,灃城,顧風為什麼突然會來灃城?他在這緊要關頭來灃城,到底是機緣是巧合,還是因為已經知道了Champion伺服器的安置地?
紅葉湖,距離灃城中央幾百公里的路程,地勢險惡,樹木環繞,如此偏遠人煙稀少的地方,顧風他怎麼會發現?
陳亦然緊咬牙關,一時間心亂如麻。
叮鈴一聲,緊急內線再次響起,陳亦然先是一驚,然後快速接起。
電話那頭,應祁語氣慌亂:“陳總陳總!顧風的別墅里一個人也沒了啊!人去樓空了啊!”
陳亦然倒吸一口涼氣,人去樓空,亦或是調虎離山,顧風,他到底要幹什麼?
應祁接着彙報:“剛才有個美女來過一趟別墅,好像是顧風的秘書,哎呀,就是身材老好,烈焰紅唇那個!叫什麼向……對,向曼!”
陳亦然:“……”
陳亦然:“說重點。”他這個手下幹什麼都雷厲風行,也忠心耿耿,就是廢話多得不得了,明明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事,他每次都要當演講一樣長篇大論,陳亦然對此很是頭大。
“哦哦,向曼敲了好半天的門也沒人開,最後打了個電話就走了,看上去臉色很不好。她走後我們翻到房頂上去看了一下,真是一個人都沒了啊!”
陳亦然皺眉,顧風的秘書,向曼?
這麼說來,向曼是不知道穆嘉言和顧風的計劃的,那麼……淺昔應該也是不知道的?既然這樣,陳亦然眉心形成一道川字,敵暗我明,他手裏必須握着最後的重磅。
應祁:“陳總,這下怎麼辦?繼續守着還是?”
陳亦然踱步到窗邊,紅葉湖和一片翠綠的樹林映入眼中,天空又被一道驚雷劃破,昏天黑地,看來,這場暴風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他漸漸揚起一邊唇角,對着聽筒冷聲吩咐:“找到顧風的女朋友,還有剛才那個女人,帶她們來灃城。”
應祁一怔:“……灃……灃城?”
“嗯,”陳亦然頓了頓,說,“無論用什麼方法,記住,務必護淺昔的周全。”
應祁愣了片刻,答道:“得令,您放心吧,包在我們弟兄幾個身上。”他自然明白陳總口中的“帶”是什麼意思,沒有人會心甘情願跟着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走,所以該用什麼方法,陳總不說,他不提,大家心照不宣。
掛斷了電話,應祁站起身,向身後隱在暗處的兄弟們揮了揮手,是時候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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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昔是被向曼驚雷般的電話驚醒的,電話里她語氣慌張,毫無平時的冷靜和沉穩:“淺昔,顧總在家嗎?我早上起來嘉言就不見了,他給我留了張紙條,我打電話過去就沒人接了,去顧風的別墅找也沒有人!”
聽完,蘇淺昔渾身一怔,猛地坐起身向身邊看去。偌大的床上,除了褶皺空無一人,摸上去已是冰涼,顧風應該是起來很久了。
她手忙腳亂地穿上拖鞋下地,嘴上安慰着向曼別慌,心卻撲騰撲騰狂跳。
衝到衛生間,沒有顧風的身影;書房,沒有;客廳,沒有;廚房,沒有;陽台,沒有……直到搜遍了別墅的每一寸地方,她依舊沒有看到顧風。
“顧風,也不見了。”
向曼:“看來他們早就計劃好的,嘉言讓我照顧好自己,你說他這話什麼意思!他們到底會去哪兒啊?淺昔,西我心裏怎麼這麼慌!”
蘇淺昔下牙抵住嘴唇:“我給他打個電話。”
“好,我這就過去找你。”
掛了向曼的電話,蘇淺昔匆忙撥通顧風的電話,一遍又一遍,無人接聽。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她癱坐進沙發里,恍惚間六神無主。
女人的直覺向來是準的,昨晚顧風回來那麼晚,昨晚他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昨晚他抱着她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他向來不是擅說情話的人,可昨晚的每一句,都讓她感動到幾乎落淚。
他抱她在懷裏,指尖插.入她的頭髮,從上到下溫柔地梳着,一臉寵溺和溫柔,呵氣成蘭:“一梳梳到老,二梳白髮齊眉,三梳……”
她在他懷裏笑,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那一剎那:“三梳兒孫滿堂。”
他臉上的笑容斂起,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鄭重道:“淺昔,等所有事情處理好,我們結婚。”
……
從以前到現在,他都為她做了那麼多,現在更是為了不讓她跟他一同赴險而獨當一面,她呢,又為他做了些什麼。
蘇淺昔的淚腺突然一陣酸楚,她獃獃地望向陽台,腦海里全是兩人昔日的繾綣恩愛,可事實卻是,深冬已至,滿園風信子有了敗落的跡象,滿目凄涼蕭索。
那一霎那,她突然堅定了一個信念,無論顧風去了哪裏,會遇到什麼危險,她都一定要找到他,用她之力,護他周全。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蘇淺昔趕忙擦乾眼淚跑去開門。
“向——”一句話卡在喉嚨里還沒說完,蘇淺昔便感到肩頭受了一記重掌,緊接着,整個人失去意識,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