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13
和陳亦然吃飯的確不是件輕鬆容易的事,因為他的噓寒問暖實在讓蘇淺昔消受不起。
她總覺得,陳亦然對她,有點像……戀人?
察覺到這種想法,蘇淺昔更加不自然了,希望能趕快結束掉這場午餐逃回屬於她的地方去。
她承認,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逃兵的生活。
直到手機嗡嗡嗡地響了起來。
上面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蘇淺昔心裏一樂,終於有了合適的借口,於是不假思索得接通。
是洛萱打來的,她說今天她有時間,願意接受蘇淺昔的專訪。
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剛好她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
蘇淺昔忙不迭從座位站起,跨上背包,對陳亦然微笑:“亦然,謝謝你的午飯,我現在有點事需要趕緊過去,改天,有機會我請你!”
陳亦然笑得很溫柔,也站了起來,“你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蘇淺昔趕忙擺手,“很近的,我坐公交很快就到了,明城這麼堵,你開車才不方便呢!你快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
看到蘇淺昔慌張的樣子,陳亦然失聲一笑,“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我們改天再見。”
“恩恩!再見!”蘇淺昔扭頭,長舒了一口大氣,小跑着向餐廳外走去,只覺得今夜陽光燦爛。
“淺昔。”
剛走出幾步,身後再次傳來陳亦然富有魅力的嗓音。
蘇淺昔頓足,笑着回過頭去,問:“怎麼了?”
“今天在艾慕我說的話,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今天,他在艾慕,說的話?
他說什麼了?他好像說了很多句呢?
蘇淺昔一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具體是哪一句,陳亦然已經再次開口。
“做我的女人。”他微笑,目光溫潤如水,深沉篤定。
蘇淺昔一怔,臉上的笑意瞬間僵化,雙腿也再也移不動一步。
難道,他早上的時候,不是在開玩笑嗎?
“顧風訂婚了,你們,沒有可能了。”
還沒回過神來,陳亦然再次補刀,看着不遠處他的唇瓣一張一合,蘇淺昔卻只能感覺到內心深處傳來的觸痛和寒冷。
她知道,可是,為什麼一定要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呢?
愣神良久,蘇淺昔尷尬一笑,低聲應道:“我知道……我先走了。”然後扭身跑出了餐廳,落荒而逃。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
她也從未奢望過,她和那個人,還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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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餐廳不久,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剛才的號碼發來的一條信息:
“淺昔,我這邊突然有點任務,還得幾個小時,你先去工作室等我吧。”
然後附上了工作室的地址。
“豐慶北路128號。”
蘇淺昔皺了皺眉,豐慶北路?她來明城不久,並不知道這個地方,打開地圖一搜索,發現那地方竟然距離當前位置二十公里之遠。
如果飛飛打車過去,恐怕這一周的伙食都得勤儉節約了,蘇淺昔想了想,反正在那裏也是乾等,不如坐公交過去,順便還能沿途欣賞風景。
可是,坐上破破爛爛人煙稀少的公交,走走停停十幾站,就連路上的車輛行人和沿途的店家都開始減少的時候,蘇淺昔就開始有些後悔了。
偌大的公交車上也只剩下了她和司機兩個人。
雖然現在是大白天,蘇淺昔的心裏多少還是不安。向窗外望去,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公交車獨自行駛在康庄大道上,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情節像放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里閃過。
蘇淺昔攥緊了肩上的背包,咳了一聲,問:“師傅,豐慶北路還有多久才能到?”
司機師傅並不應聲,蘇淺昔坐在後面並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透過反光鏡看到他眼皮連抬也不抬一下,依舊板着個臉。
是有多煩這份工作!
蘇淺昔的心沉了一截,更加慌了。
洛萱是奢侈品牌珠寶設計師,她的工作室怎麼會在如此偏遠的地方?
難道是因為明城城內的房價太貴,所以才不得已將工作室建在了幾環外的郊區?
蘇淺昔想着,擺了擺頭,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不會,洛萱家世顯赫,就算自己創業,家裏也不會捨得讓她一個千金嬌女的工作室建在這麼偏遠的地方。
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蘇淺昔微訝,趕忙拿出了手機,給洛萱的號碼回撥了過去。
聽筒里傳來工作人員溫柔又機械的聲音,她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又接連撥了三四遍,依舊是無法接通。
蘇淺昔開始有些心慌,看了眼時間,她已經在這輛破舊的公交車上晃了一個多小時。
這條路很長很長,似乎永遠走不到頭,公交車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距離上一次停車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分鐘,期間分明途徑過幾站,但是公交都因為沒有人上下車而中途停止。
蘇淺昔皺眉,既然這條路鮮有人問津,又怎麼會是洛萱工作室的所在地?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洛萱發錯了地址。
蘇淺昔當即做了個決定,下一站,無論到哪裏她都要下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公交車在寬廣無人的大道上疾馳如飛,兩邊的樹木和田野飛快地閃過,蘇淺昔緊攥手機,心裏愈發惴惴不安。
蘇淺昔有些暈車,這公交的減震又差勁的出奇,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終於,一處簡易的站牌出現在了視線里。
可是卻並沒有人在站牌處等車。
眼看着公交就要飛馳而過,蘇淺昔趕忙站起身,衝著司機大吼:“師傅,停車!我要下去!”
透過反光鏡,司機只是冷冷地翻了個白眼,卻沒有踩下剎車,站牌迅速後退,直到消失。
蘇淺昔心慌不已,扶着把手向前走了幾步,繼續大吼大叫:“師傅,我說我要下車!你怎麼回事!”
“那裏不讓停車,下一站就是豐慶北路了。”司機冷哼一聲,聲音陰鷙冷瑟,聽得蘇淺昔心頭一顫。
抬頭看了一眼公交路線圖,的確,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
司機沒有說謊,眼下她也別無辦法。
踉踉蹌蹌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摸額頭,才發現早已滲出了冷汗。
蘇淺昔舒了口氣,窗外的風景如出一轍,在視野里一閃而過,她也不知道光天化日的,自己究竟害怕些什麼。
又搖搖晃晃過了半個小時,蘇淺昔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耳邊傳來剎車片刺耳悠長的聲音,公交終於停了下來。
“到站了,下車吧。”司機回頭喊她。
蘇淺昔打了個激靈,噌得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連句謝謝都沒來得及說,飛也似得奔下了公交車。
司機師傅無奈得搖了搖頭,然後一腳油門繼續向前開去。
公交很快消失在了視線里,蘇淺昔獃獃地站在原地,漫天的恐懼和迷茫突然壓迫而來。
因為,她環顧一周才發現,她現在所處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一個人似乎比兩個人更加可怕。
太陽一直向西邊挪動,天空已經佈滿了橙紅色的晚霞,像極了在廣袤的上空平鋪開來的錦繡綢緞,浪漫迷人。
蘇淺昔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
匆匆忙忙再次撥通洛萱的電話,聽筒內傳來的聲音依舊機械,只是換了說法:“您的手機目前不在服務區內。”
她有些驚錯,低頭一看,屏幕上方顯示一個紅色的叉號,手機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信號。
蘇淺昔抬眼望了望,除了公交車剛剛行駛來的那條東西走向的寬廣大道外,還多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小路。
淺綠色的牌子上寫着:“省道S250-豐慶北路。”
放眼望去,那條路彎彎曲曲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底。如果從第一棟房子開始編號,直到128號,她不知道這期間究竟還有多遠的路程。
失落和絕望湧上心頭,蘇淺昔心知肚明,洛萱的工作室一定不會建在連信號都沒有的地方,如果剛才只是懷疑,現在她基本已經可以確定,這是個錯誤的地址。
她覺得自己有些倒霉,心裏卻不敢再去深究。
她更情願相信洛萱只是發錯了地址而已,也許兩個地方的名字很相似,她只是太忙不小心打錯了而已。
可是,無論如何她現在已經身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天色漸晚,沒有交通工具,沒有一個人,她也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
漫天的無助和孤獨之感壓迫而來。
這種孤獨,讓蘇淺昔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這是桐大外那場鬥毆也沒能帶給她的恐懼,這麼多年,她習慣了隻身一人在燈紅酒綠的城市裏穿梭,卻從來沒有習慣,舉目無親。
她不敢再繼續向前走動,電影裏那些少女走失最終被毒害的情節歷歷在目,蘇淺昔索性蹲在了原地。
也許,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了。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夕陽一點一點從地平線上沉了下去,霞光散開,餘暉褪去,一彎淡黃色的月牙悄然掛上了天邊。
明城的晝夜溫差很大,郊區更是將這一地域特色體現到了極致。蘇淺昔蹲得雙腳有些發麻,也感覺到了寒氣侵體的涼意,起身活動了一會兒,將雙臂環得更緊了一些。
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這條大道依舊無人問津。
雖然手機沒有信號,蘇淺昔還是習慣性地將它拿出來看兩眼,雖然知道不會提示有電話和短息進來,她卻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總覺得自己不會就這麼在荒郊野外度過一晚。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
在第無數次看得時候,蘇淺昔心裏失望透頂,腦袋裏卻突然蹦出一個東西。
眼睛一亮,蘇淺昔雙手在手機鍵盤上飛快舞動,屏幕切換到星光璀璨一望無垠的“銀河系”,過了幾秒,一個白色的大肉團被甩回了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上。
伴隨着“啊啊啊——”凄慘的叫聲,豆包的大臉出現在了屏幕正中央。
已經把這個傢伙冷落很久了,雖然是人工智能的產物,但是在這寒冷的傍晚再次看見豆包,蘇淺昔竟然有一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覺。
沒等豆包吐槽,蘇淺昔已經激動地叫出了聲:“豆包!我想死你了!”然後捧起手機獻上了幾枚香吻。
豆包並不領情,翻了個白眼,“主人,我在銀河系外已經等了你92小時48分鐘56秒了,你這幾天瘋到哪兒去了,現在才想起接我回地球!哼!”
蘇淺昔趕忙安撫這個傲嬌的傢伙,她今晚能不能成功離開這個地方可全靠它了。
除了智能鬧鐘外,豆包還有個獨特的功能——不需要連網,利用衛星定位系統發送時時位置。
“豆包,我錯了!我向你保證,以後天天接你回地球好不好?”對着手機屏幕,蘇淺昔笑得一臉諂媚,幸虧周圍沒有人,要是有人一定會把她當做是個神經病。
“天天接我回地球?主人,你打算每天關鬧鐘的時候強行把我扔出銀河系,然後等晚上了再接我嗎?哼!好惡毒的女人!”
當初蘇淺昔和那幫好基友因為一場編程比賽得到了大獎,獎勵是可以免費使用他們公司的這套智能算法一年,當時他們高興過了頭,果斷調用那套算法開發了豆包,加上自己的創新和創意,就……把它慣成了這個樣子。
後來那家公司遇上了經濟官司,最終被另外一家國外的公司收購,研究方向做了調整,無暇再理會這套算法的使用專利,豆包才能一直活到今天。
可是,有時候,太智能好像也不是件好事。
蘇淺昔趕忙五指朝天,雖然豆包看不懂,但她總覺得這樣能顯現出她的虔誠來:“豆包,你放心,你幫了我這次,以後我保證讓你天天呆在地球上!”
“真的?”豆包一臉壞笑。
蘇淺昔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君無戲言!”
豆包低頭做翻書狀,後台程序在詞彙數據庫里搜索了一圈,用時0.01s,最終確認“君無戲言”是“說到做到”的意思,這才樂呵呵地點了點頭。
可是……蘇淺昔笑了笑,她一介女子,哪裏算得上是君呢?豆包畢竟沒有人這麼狡猾。
最終,豆包向蘇淺昔手機通訊錄里距離比較近的幾個人發送求救信息,言辭懇切又可憐,希望能把她帶回市區。
蘇淺昔並不知道究竟會不會有人來找她,雖然從大學至今她並沒有換號碼,但是手機通訊錄聯繫的人少得可憐,看到信息還能管她死活的就更不知道會有幾個人了。
可是就算是一線生機,她也不會放棄。
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已經暗沉了下來,蘇淺昔伸手在眼前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漸漸模糊。
她的心漸漸沉入谷底,她實在無法想像,在荒無人煙的郊區獨自度過一個晚上。
關上手機,黑暗和不安再次湧上心頭,她蹲了下來,將自己環得更緊了,感覺眼眶也有點酸酸的。
她夜裏是看不見的。
她想,夜盲,也許更多的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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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距離蘇淺昔所在地五公里的一座別墅度假山莊內歌舞昇平。
穆嘉言左摟右抱,通紅的臉上已經落了好幾個紅唇的印子,坐在角落裏的顧風沉默地抽着香煙,要不是他和穆嘉言開了一輛車來,他絕對早都回去了。
想了想,還是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外。
“Jo少爺,能否邀請你和我跳支舞呢?”一名濃妝艷抹女人湊上前,微醺的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風情萬種,她的手撫上顧風的臉頰,曖昧柔情,“Jo,您怎麼長得這麼俊啊。”
顧風蹙眉,向後退身,凌厲地攔住了女人不安分的手,冷道:“我結婚了,請自重。”
穆嘉言若是沒醉,聽到了一定會笑掉大牙。
那女人卻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不情不願地道了句歉,跺了跺腳,扭身混入五光十色的人群。
顧風舒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時間,又望了一眼那邊紙醉金迷的穆嘉言,索性起身出去透透氣。
夜色里,他頎長的身影有些寂寥。
身後的別墅里群魔亂舞,傳來各路鬼哭狼嚎的歌聲,顧風這副樣子顯然是格格不入的。這樣的場合他並不少見,可是今天他卻一刻也不願在裏面多呆。
他總覺得今天心裏有些悶悶的,好像很不安,那種奇怪的感覺讓他一整天也沒法專註。
夜晚的風有些冷瑟,顧風不禁打了個哆嗦,深吸一口指間的香煙,吐了口白色的煙霧。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顧風蹙眉,是大學時候的那個號碼。這個號碼他已經很久不用了,但是終究還是沒有捨得註銷。
這麼晚了,會是誰在這個時候聯繫他?
然而,當屏幕上跳出那三個讓人觸目驚心的字母和發件人的名字以及地址時,顧風指間的煙順勢落在了地上,他已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多麼狂躁不安,他有些慌神,不容片刻猶豫迅速飛奔向跑車。
她怎麼會突然發出這樣的信息?這麼晚了,她怎麼會在那麼偏僻的地方?
她是否安全?怎麼回事?這到底怎麼回事?
顧風眼底濃墨翻滾,內心狂躁,難以遏制的焦急和不安讓他呼吸急促,他暗紅的雙眸死死盯着望眼欲穿的大道,在夜色中猶如火炬。
他記得,她很怕黑,晚上她是看不到的。
長長的大道一眼望不到頭,顧風雙手緊緊扣住方向盤,車速已經飆至幾乎300碼,他卻還是覺得不夠快。
車速,竟然不及他心跳的速度。
昏黃的車燈照亮了筆直的大道,車子正以飛快的速度接近目的地,顧風將車燈調整至最遠最亮,只希望,那個人可以早一些被籠罩在光亮之中。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今天他會一直惴惴不安。
原來,一直以來,只要聽到任何關於她不利的消息,他都會這樣。
失去自我,變得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