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勤學好問的少女
嘯風苑。
“砰——”緊閉的房門裏再次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遠處院子裏守着的幾個丫頭婆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也是,這樣歇斯底里的爭吵,在嘯風苑幾乎每隔三五天都要演上一回,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屋子裏,陳逸鴻冷笑着掃了眼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盞,“怎麼?老二的信前腳剛送回來,你後腳就不安生了?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今兒就是把這屋子鑿出個洞來,老二娶那賤丫頭的事也改不了了!”
“你給我住口!”廖燕婉氣急敗壞,隨手抓起案上茶盞就朝陳逸鴻砸過去。
陳逸鴻連忙閃身,可惜動作到底慢了半拍,茶水濺了一身。
陳逸鴻臉上笑容微微一斂,“這就惱羞成怒了?”他嘖嘖摸着下巴,一臉幸災樂禍道,“我倒真是有些納悶,老二到底有什麼地方比我好,讓你到了這時候還對他念念不忘?”
“你?”廖燕婉冷冷嗤笑了一聲,因為剛才從祖母那裏聽說陳逸斐已經娶蘇謹晨為妻燃起的熊熊怒火,悉數轉嫁到眼前這個讓她多看一眼都作嘔的男人身上,“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就你這種扶不上牆的爛泥,連給二表哥提鞋都不配!你有什麼資格跟他比?!”
眼看着陳逸鴻的額頭上青筋凸凸跳了兩下,廖燕婉心裏正覺得一陣痛快,打算繼續火上澆油,卻見陳逸鴻忽然朝她邁了一步。
廖燕婉嚇了一跳,不覺往後退了退,“你……你要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陳逸鴻陰沉的臉上泛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倒是站住了腳步。“你說的對,我確實不算什麼。怎比得上表妹你——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大家閨秀,最後卻敗給一個姬館出來的賤婢……”他意味深長地咂了咂嘴,“我當真是自嘆不如啊!”
“你……你閉嘴!”想起當初種種,廖燕婉越發燒紅了眼睛,發瘋似的尖叫道,“當初要不是你這個沒腦子的窩囊廢,我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二表哥會舍我而去?!你就是個混蛋,人渣!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怎麼不去死?像你這樣沒出息的廢物,怎麼不去死?!”
“要死咱們也得死在一處!”陳逸鴻終於徹底變了臉,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頭髮,“你可別忘了,當初是誰像個娼婦似的纏在老子身上,任老子操的欲xian欲死的!怎麼?現在後悔了?老子告訴你,晚了!你他媽最好瞪大眼給老子認清楚了:每晚上騎在你身上把你操得嗷嗷叫的男人到底是誰!以後要是再讓老子知道你惦記老二,看老子能不能弄死你!”
說著一把把廖燕婉甩到榻上,欺身壓了上去。
“放開我……你這個畜生!放開我!”廖燕婉嚇得臉上血色全無,知道待會少不得又要遭他一番蹂躪,發了瘋似的對他又踢又打,趁着陳逸鴻措手不及之際,抓住他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爬起來就要往外跑,卻不料被惱羞成怒的陳逸鴻一個大耳刮子扇到地上,“媽的給臉不要臉!你還真以為仗着母親給你撐腰,老子不敢辦你了是不是!今天老子就讓你長長記性!”
陳逸鴻這一巴掌下去半點也沒留情,廖燕婉一側臉頰頓時火燒火燎地腫了起來。
想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種欺侮?當即痛恨交加,想也不想,從頭上拔下根簪子對着陳逸鴻就是一頓亂戳。
“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殺了你!我要跟你同歸於盡!”廖燕婉尖叫着撲上去跟陳逸鴻廝打成一團。
“啊——”屋子裏發出殺豬似的嚎叫,守院的丫頭婆子們再也顧不得主子先前不許靠近的命令,呼啦啦一群人大驚失色地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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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正苑裏,幾位夫人正在聽老夫人訓話。
“一個兩個,沒個能叫人省心的!”老夫人說著,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丫頭見狀忙上前給她撫背,二夫人則恭恭敬敬地端起茶盞,低眉順目道,“母親請息怒。這次的事……是斐哥兒那孩子太糊塗了,等他回來,我一定讓他給您老人家好好賠罪!”
“糊塗?”老夫人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他是個什麼樣的性子,我這當祖母的會不知道?”想了想,又問,“你可按我說的給他回信了?”
“是。”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事且先緩一緩,你也莫把話說死了……他們遠在江南,咱們到底鞭長莫及,就是真要——”
老夫人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從外頭急匆匆走進來一個丫頭,“老夫人,不好了!三少夫人……三少夫人出事了!”
還不等老夫人問話,先前還老神在在的大夫人臉色頓時一變,“怎麼回事?”
那丫頭也不敢隱瞞,連忙道,“說是三少爺跟三少夫人不知為什麼事打了起來……三少夫人划傷了三少爺的胳膊,三少爺一氣之下踹了三少夫人幾腳……現在三少夫人一直血流不止,人已經昏過去了!”
血流不止……
“這個孽畜!”大夫人氣得嘴唇都發抖了,忙轉頭道,“母親——”
“去吧去吧,趕緊過去看看!”老夫人一聽也急了,又吩咐身邊的郭嬤嬤,“你也跟過去瞧瞧!”
“是。”郭嬤嬤福了福身,跟着心急如焚的大夫人出了屋子。
二夫人和三夫人對視了一眼。
“你們也都回去吧。”叫嘯風苑的事情一攪,老夫人也無心再管別的,只滿臉凝重地朝她們揮了揮手,“至於斐哥兒的事……等他回來了,再從長計議吧。”
“是,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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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顧州翟府。
眼看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蘇謹晨這幾日身上也懶懶的,索性連門都不怎麼出了。
倒是翟夫人因說要跟着她學習綉藝,每天都過來陪她待上幾個時辰。
翟夫人年紀尚小,又天真爛漫,心無城府,蘇謹晨對她也十分喜歡,每日有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作伴,日子雖然過得平淡倒也十分有趣。
這日兩人仍像往常一樣聚在一起做針線,只是今天韓櫸曈的興緻似乎不高,連話都比以往少了許多。
“哎呀!”細細的針頭忽然扎進肉里,疼得韓櫸曈忍不住輕呼一聲。
“沒事吧?”蘇謹晨忙看向她的手。
韓櫸曈搖搖頭,“今天這根針總跟我過不去,不綉了!”說著嘟着嘴把繃子丟進笸籮里。
蘇謹晨見狀,也放下手裏的綉活兒,笑着對芷蘭道,“你帶初一去院子勾兩串葡萄下來給翟夫人嘗嘗。”說著又對韓櫸曈道,“我昨天叫人勾了一串下來,看着雖不起眼,吃起來卻特別酸甜可口,很是解暑,待會兒你也嘗嘗。”
丫頭們相攜去了院子,屋子裏只剩她跟韓櫸曈兩個人,蘇謹晨這才笑着打趣道,“你今天是怎麼了?一直魂不守舍的樣子?”
韓櫸曈正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玉佩上的流蘇,聞言不由抬頭看看她,過了好一會,才紅着臉道,“阿熏姐姐,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蘇謹晨一愣,溫和笑道,“好啊,你問。”
“就是……”韓櫸曈有點不自在地看了眼窗外還在葡萄架下夠葡萄的丫頭,扭扭捏捏道,“就是你跟陳大人,你們平時……嗯……陳大人平時也會經常親你的吧?”
“咳咳——”蘇謹晨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忽然被水嗆到了,忙放下茶盞拿帕子捂着唇低低咳了幾聲。
韓櫸曈看着蘇謹晨也不知是嗆的還是羞的一張紅臉,小身子又往前湊了湊,附在她耳邊神神秘秘又滿是好奇道,“那……那他最喜歡親你哪兒啊?”
“……”不知怎麼,眼前忽然就浮現出陳逸斐臨走前那晚兩人在花園裏瘋狂迷亂的一幕,他覆在她身上,像是要把她的魂兒都吸出來……
蘇謹晨只覺胸前一麻,臉頓時紅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小聲怒嗔道,“你這臭丫頭……好好的跟誰學這些、這些……”剩下的話愣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我就是好奇嘛……”韓櫸曈一門心思想着自己的心事,哪留意蘇謹晨的異樣,只紅着臉勾住她的袖口搖晃着撒嬌道,“哎呀,好姐姐,你就跟我說說嘛……”少女聲音有甜有軟,像纏着大人要糖吃的孩子一般,“陳大人每次親你那裏……你都什麼感覺啊……我,我也不好意思問別人……就只敢跟姐姐說……”
蘇謹晨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要不是這陣子相處下來早習慣了韓櫸曈的口沒遮攔,她簡直以為這丫頭是故意來臊她的!
“還能有什麼感覺……”蘇謹晨實在被她纏得受不了,只得硬着頭皮支支吾吾道,“就是又酥又麻……好像躺在雲彩上,覺着渾身沒勁兒……”
“嗯嗯嗯,我也是這種感覺!”韓櫸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還覺着喘不過氣,心就跟要跳出來似的!”
“……”蘇謹晨奇怪地看了她幾眼,“喘不過氣?心要跳出來?”
“嗯!”韓櫸曈連連點頭。
“……”雖知道八卦心理不可取,蘇謹晨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壓低聲音問,“你說翟大人……到底親你哪了?”
“不就是……不就是那裏嘛……”少女面紅如霞,手指飛快地在粉嫩嫩的小嘴上點了一下。見蘇謹晨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又趕緊解釋道,“其實他以前都不會這樣的……都是……嗯……都是親我的額頭……就昨天……他昨天喝醉了……”
蘇謹晨簡直哭笑不得。半天才恍然想起來:韓櫸曈自幼就嫁到翟家,今年也不過才剛及笄,他們夫婦看來似乎……也許……可能……
“曈兒,”過了好一會兒,蘇謹晨才猶豫着開口道,“你身邊可有負責教習的嬤嬤么?”
“我剛嫁進翟家的時候,母親曾讓一位周嬤嬤教過我。”韓櫸曈不知道蘇謹晨為什麼會忽然提到這個,可還是認真答道,“不過我那時候還小,人又笨,有些規矩怎麼都學不好,周嬤嬤就罰我不許吃飯……後來這事被鳳楠哥哥知道了,他跟母親說不要我學了。後面的規矩都是他教我的……”
蘇謹晨點點頭,那就難怪……
只怕這小丫頭到現在連嫁人到底意味着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你現在長大了,有些事情自然就跟小時候不同了……就連你與翟大人之間的相處也是一樣。”蘇謹晨頓了頓,又琢磨了一下措辭,“你以後就會慢慢明白——那些,嗯……就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夫妻間再尋常不過的小親昵,是很正常的,等你將來……等將來習慣了就好了。”
韓櫸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所以大家也這樣?”
“……都這樣。”蘇謹晨故作鎮定道,“只是這些事情,咱們私下裏說說就算了,可不能隨便告訴別人,知道么?”
“我知道的……”韓櫸曈點點頭,想了想,還要繼續發問,卻見先前去摘葡萄的兩個小丫頭笑呵呵走進來。
她忙閉上嘴,又規規矩矩地坐回一邊去了。
蘇謹晨也不由鬆了口氣,心說再問下去還不知這小姑娘能說出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遂笑着招呼韓櫸曈道,“曈兒吃葡萄吧,很好吃的。”
“嗯。”韓櫸曈腦袋裏還想着蘇謹晨剛才的話,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隨手拿起一顆紫盈盈的葡萄丟進嘴裏。
蘇謹晨也摘了一顆剝了皮入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帶着井水的清涼,甚是舒爽。
卻見韓櫸曈精緻的小臉忽然一垮,“這也太酸了吧!”說著忙拿茶盞狂喝了幾口。
蘇謹晨一愣,不禁又拿了一顆放進嘴裏,“不會啊……酸中帶甜,我吃着正好啊。”
“阿熏姐姐幾時變得這麼能吃酸了?”韓櫸曈嘟嘟嘴,小聲嘀咕了一句。
蘇謹晨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又從另一串上挑了顆晶瑩飽滿看起來就很甜的葡萄遞過去,“不然你嘗嘗這個,興許剛才只是碰巧呢!”
韓櫸曈將信將疑地接過來——
“好酸!這葡萄都酸倒牙了!”
蘇謹晨無奈一笑,納悶地又吃了一顆,“有那麼酸么……明明就很好吃啊……”
還真是一人一個口味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