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別來無恙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
好在有曾大川一路護送,直到把他們送到就近的平坦小路上,三人才分道揚鑣。
身後的層巒疊嶂漸行漸遠,兩人順着小路一直往前走,終於在午後到達山下的小鎮。
“咱們今天還要繼續趕路么?”
陳逸斐搖搖頭,“也不急在這一刻。還是先找家客棧住下吧。”說著看了看一臉好奇的蘇謹晨,笑道,“待會兒你若是不怕累,我們可以出來逛逛,也感受下這裏的風土人情。”
此時正是未正,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路上零零星星走過幾個行人。
兩人正商量着先就近找家客棧安置下來,卻不想前面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蘇謹晨一愣,條件反射地看過去。
“啊!”前一刻還喜笑顏開的少女忽然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撲進陳逸斐懷裏。
“別怕,別怕。”陳逸斐忙抱住懷中驚魂未定的蘇謹晨,目光卻定定地落在不遠處那具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上。
卻見地上躺着的赫然是個年輕女人的身體。
那女子仰面朝上,腦袋底下鮮紅色一片,此刻她雙目圓瞪凸起,眼角,口邊,鼻子裏也有血水向外溢出,好不可怖。
巨大的聲響和女子的尖叫頓時引來了幾個路人。大家誰也不敢上前,只站在邊上指手畫腳。
“你且留在這裏別動,我過去看看。”陳逸斐柔聲對蘇謹晨道。
“蘊……”蘇謹晨嚇得小臉煞白,可憐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
“我知道,別怕,我去去就來。”他安撫地拍拍她,直到她聽話地鬆了手,才大步走到那女子身旁。
白花花的腦漿已經順着她腦袋下的缺口流出來……陳逸斐忍着一股惡臭,小心在她身上翻查。
這女子是從樓上摔下來的……他抬頭看了一眼,卻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二層小樓,下面牌匾上寫着“來福客棧”。
“這……這是怎麼的啦!出什麼事兒了啊!”
只見一個矮胖的身影急匆匆推開看熱鬧的人群,擠了進去。
他像是被眼前的一切嚇呆了,“噗通”一聲坐在地上,指着那具腦漿迸裂的屍體,結結巴巴道,“這,這是……她,她!”
人群里也有認得那胖子的,忙道,“周老闆,你們客棧摔死人啦!你趕緊報官吧!”
“哎!”那被叫周老闆的胖子好像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他爬起來拿帕子哆哆嗦嗦在臉上抹了一把,也不知是擦汗還是擦淚,哭道,“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好好打開門做生意,怎麼就碰到這種晦氣事呢!你說你尋死就尋死吧,幹嘛還非要死在我的店裏啊!我……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說著又哆哆嗦嗦派身後跟他一起趕來,腿腳發軟的小二去報官。
“周老闆,”一直蹲在地上默默聽他說話的陳逸斐忽然道,“這位娘子可是你店裏的客人?”
周老闆一愣,隨口道,“不錯,她就住在我們店裏的酉字號房……”
陳逸斐抬手指了指樓上那扇大開的窗子,“她是從這扇窗戶摔下來的,你看可是酉字號房?”
“對……這對着的就是酉字號房。”
“你剛才說她在你店裏尋死……你是看着她跳下來的么?”
周老闆哭喪着臉搖搖頭,“我哪裏看見了?!我剛才還在屋子裏算賬哪……要不是夥計說下面出了事——哎,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
“你既然沒親眼見她跳下來,又怎麼知道她是自己跳的?難道在此之前,她還有過什麼異常的舉動或是暗示不成?”
“不錯!”周老闆聽他問起,忙道,“今中午她剛跟她相公在店裏大吵了一架!他們當時吵得十分厲害,不少客人都聽見了……她還說,那相公要是敢踏出房門半步,她就不活了!她親口說的!”
“後來呢?”
“後來,後來她相公頭也不回就走了!”周老闆憤憤道,“我看這小娘子定是見她相公不肯服軟,年輕人又心氣兒窄,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這才尋了短見!”
大家聽他這番推斷,倒是有因有果,合情合理,再見那小娘子慘狀,不由唏噓聲一片。
陳逸斐想了想,“所以根據你的猜測,她該是在丈夫離開后心情鬱郁,所以才會跳下來……”
周老闆連連點頭。
“可她既是衝動下一心求死,又怎麼還會有條不紊地在臨死前洗頭髮呢?”陳逸斐說著,拾起死者散落在衣角的一縷秀髮,拿起來輕捻了捻,慢條斯理道,“這位娘子的頭髮現在還當干未乾。你說她是中午與夫君鬧得不歡而散……可若是在此之前洗的頭髮,依着現在的天氣,早就應該幹了。想來只可能是午後洗的……一個還有閑情洗髮簪花的女子,又豈會說尋死就尋死?”
眾人一聽,也覺得頗有道理,更有幾個膽大的還抻着頭往那屍體上瞧了瞧,也不管看不看得出來,只顧點頭稱是。
“這個……這個我哪知道!我也不過是猜測罷了。”周老闆額頭上的汗越擦越多,“那她興許不是自尋短見……也可能是開窗的時候不知什麼緣故不小心摔下來……”
“那就更不可能了。”陳逸斐說話間已經站起身,“她要是失足跌落,理應面朝下着地,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幅模樣。”
“既不是自殺,又不是意外……難道……難道是被人推下來的?”人群中已經開始有人小聲嘀咕。
“並非沒有這種可能,也或許——”
還不等陳逸斐把話說完——
“不可能!”周老闆勃然大怒,一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你是哪裏來的鄉下小子,什麼都不懂就敢在這兒指手畫腳,胡說八道!走走走走走!你要是再危言聳聽,信不信我拉你一道去見官?!”
恍然想起自己此刻還是一番村夫打扮……陳逸斐自嘲地笑了笑,眼瞅着街角處一隊衙役正朝這邊走來,他走回到蘇謹晨身邊,“是不是危言聳聽,待官府查探之後,自有定論。”說著低聲道,“晨兒,我們走。”
“嗯。”
兩人於是在眾目睽睽下走出看熱鬧的人群。
卻忽聽得身後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蘊之,經年未見,可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