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在他的臉上讀到失望、扶不起的阿斗等評價,那使她的心像被萬箭射穿一樣難受。
她的小手緊抓着裙子,裙子都被她抓出摺痕了,終於,她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急急忙忙奔出大會議室,淚依然如雨般地落下。
「還知道丟臉,不算無藥可救。」有人涼涼地放馬後炮。
「但招呼也不打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可能她一時間沒辦法接受從主管被眨為助理吧,哈哈!」有人十足十的幸災樂禍。
就在老主管和老幹部們準備出口教訓這些現實又勢利的晚輩時,嚴子衛用力一拍桌,眯着眼冷聲警告道:「從今天起,若有人敢對杜甄華助理不敬、不尊、不理、刁難、擺臉色,或是說些什麼難聽話傳進她的耳里或我的耳里,請記得一併把離職信寫好,除非還想試試『別的方式』。」例如,真的用滾的。
他的一席話,讓三分之二的人笑了,三分之一的人怔住了。
嚴董的喜好還真難捉摸啊,把人罵成那樣,現在又護成這樣,讓他們這些需要看人臉色生存的好傷腦筋吶!
杜甄華在克德並不是從沒做錯事,但她自己知道,沒有一次是像這次這麼嚴重,她等於是將公司機密外流,還得罪了配合已久的廠商。
會議上那些人的耳語還不斷在她腦子裏縈繞,他們看她的眼光,更是鄙視到讓她覺得自慚形穢。
所以,她離開會議室后,把私人的情緒先放到一旁,努力思索着解決方案,然後與幾位信得過的主管同事們商討,最後,她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因為謊言不論怎麼編都無法理直氣壯,反正一定得向對方賠不是,不如全盤吐實,讓對方了解這樁鳥事完完全全是因為她個人的關係,並不是公司決定,她寧願獨自接受懲罰,不管對方提出什麼要求,請針對她個人,不要危害到公司利益。
想不到梁老闆知道事情始末后,不但沒有多加責怪,還說這是人之常情,讚美她有責任感,更懂得照顧家人,而且沒有被私心蒙蔽,用品質不合格的產品充數。
「你只是給你哥一個機會,而我自認沒有人有能力砸我的招牌,所以你這麼做沒什麼不對。放心吧,你把設計圖全拿來,我一定在交期內趕出最好的作品給你!」梁老闆拍胸脯保證。
杜甄華得到原諒,激動得又哭又笑,差點就要跟梁老闆跪下,是梁老闆急乎乎地說跪不得,跪了他要被人砍頭,她頓時疑問升起,誰要砍他頭?要砍也是砍做錯事的她啊!
「這……呵呵呵……」梁老闆欲言又止,但禁不住杜甄華的連連追問,只好吐實,「好啦,就你家的嚴董有來電知會過我,雖然我知道你會那樣做的原因之後,本來就不可能再責怪你什麼,但你家嚴董就怕我給你苦頭吃,要我保證絕不為難你,有什麼要求直接跟他說……嘿嘿,有好處我哪會拒絕?但我也沒有很過分啦,就是直接請他跟我簽下未來十年只能由我獨家製作克德的珠寶而已。喂,我可是業界首屈一指的耶,簽十年穩賺的是你們公司啦!」他紅着臉自誇。
原來嚴子衛曾經打過電話,要梁老闆不要為難她……可是那時他明明那麼生氣、那麼失望,還把她從主管眨為助理,在大家面前嚴厲的指責她,她以為……
「你家嚴董可心疼你了,也難怪啦,你那麼有情有義,做事又那麼認真努力,嚴董心裏知道的啦!原本我還以為你會帶着他來跟我嗆聲,結果沒想到你一個人來負……負那個什麼請什麼罪啦,那麼有誠意,其實不用你家嚴董來電,我早就不生氣了。」梁老闆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者,安慰着眼睛紅通通的杜甄華。
杜甄華的淚水止不住,但又笑了。
雖然她得從助理再次重新慢慢爬到主管的位置,雖然嚴子衛讓她在大家面前抬不起頭,但她好開心他還是關心她的。
她打起精神,懷着好心情,準備回公司善後這件鳥事了。
【第九章】
杜甄華失蹤了。
嚴格來說,也不算是失蹤,因為她在她宿舍的門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頭寫着——我請假一周,出去走走。
只是她並沒有交代去處。
都已經是二十五歲的成人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以前她一個人也出國留學兩年,而且這些年她為公司任勞任怨,該休的年假早就不知道累積多少了,請一周的假出去走走很正常,但是所有人在見識過嚴子衛的狂暴怒焰后,都不覺得那很正常。
「快!快去找她!該死的,她到底跑去哪裏了?!」嚴子衛在辦公室大吼着。
「大哥,您先別急,打杜小姐的手機試試……」靖剛冷靜地說。
「你以為我沒有嗎?我打了上百通了,可是她一直關機。」嚴子衛雖然這麼說,仍是抖着手,拿起手機,又再撥了一次她的號碼,依舊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嚴、嚴董,這……這是今天的報紙和……和咖啡。」每天早上要幫嚴董準備好報紙和咖啡的小妹,拿着東西走了進來,抖着嗓音道。
靖剛用眼神和手勢示意,要小妹快快把東西放下,快快出去,免得被颱風尾掃到。
小妹退出去之後,嚴子衛雙眼緊盯着報紙,卻不敢伸手去拿。
靖剛看在眼裏,知道他在怕什麼,既然他不敢面對,那就由他來吧,於是他拿起報紙,準備翻閱。
「不要,等一下……」嚴子衛本能地制止道。
「大哥,總要知道現在的情況,或許杜小姐還安然地待在某間飯店或某間民宿,只是散散心而已。」靖剛邊安慰,邊打開報紙。
他仔仔細細地看完報紙每一頁的大小標題后,篤定地對嚴子衛搖了搖頭。
嚴子衛馬上吐了口長氣,看起來好像稍微安心了,但下一秒整個人又緊繃起來。「台灣每天有多少意外發生,今天早報沒有消息,不代表她人就平平安安的,靖剛,你報警了沒有?」
靖剛點點頭,這當然是發現杜小姐不告而別後第一件要做的緊急處理,但是……「只是杜小姐離開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警方還無法以失蹤受理,目前也不大可能動員搜尋。」
「那……那我們自己的人呢?派出去了嗎?」
「是,我全都派出去了,要他們就算翻遍整個台灣也要找到杜小姐。」
大哥的人脈很廣,能運用的資源本來就夠多,不然怎麼可能在商場上雷厲風行呢?
但靖剛的話還是沒辦法讓嚴子衛安心。
杜甄華不會知道,當他一早醒來,看到貼在她門上的字條時,心跳整整停了三秒鐘,他的腦海中馬上浮現所有她有可能發生的意外,而最後出現的,竟是夢裏那個男人笑得開懷的嘴臉。
他驚懼不已,就怕再得知她的消息時,便是她、便是她……
「大哥,您先不要着急,或許一星期之後,杜小姐便會平安回來。」靖剛努力安撫着。
「靖剛,你不是不知道那個詛咒,它已經從我身邊奪走太多太多東西了,我怎麼可能安心?你知道一周可以發生多少事嗎?」嚴子衛一拳打向牆壁,一顆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分一秒也待不住。
他望着辦公室里的透明玻璃窗,看到一樓有個過馬路的婦人,差一點就被超速的車子撞上,只差一點……
他的呼吸猛地一窒,多留在這裏一秒對他而言都是折磨,他得出去找她,一定要看到她平平安安的。
嚴子衛衝出辦公室,靖剛當然馬上跟了出去,但他不忘先交代秘書,從現在起,無論什麼事都用傳簡訊的方式通知他,不要打電話給嚴子衛,因為在找到杜小姐之前,嚴子衛根本無法處理任何事。
靖剛開着車,一整天聽從嚴子衛的指令,繞遍了台北市各個角落,拿着杜小姐的照片到處問人。
直到深夜,仍是一無所獲,嚴子衛這才不得不回家。
搭電梯上樓,嚴子衛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拿出備份鑰匙,打開杜甄華的家門,走進她總是不太整理、不太打掃,住得很隨興的宿舍里。
他奢望着她會忽然回來,然後累癱地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很沒睡相地踢開被子,身子掛在床沿。
但是,沒有。
床上的被子沒有迭,衣櫥沒有關好,浴室的燈也還亮着。
她的生活習慣很糟糕,但卻讓他想就這樣與她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