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淮王說:“過段時間你就要回宮了,既然今天已經同本王出來了一趟,不如就再陪本王去個地方如何?”
“去哪裏?”
“走。”王爺直接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在桌上,帶着他離開了酒樓。
兩人走在河堤邊上時,微風徐徐,輕撫着岸邊柳樹新長出的嫩綠枝葉。春日午後的暖陽灑在成雙結對的遊人身上,經過之處,儘是繾綣笑語。當他們走到白橋中央的時候,淮王停下了腳步。
“您在等誰?”徐意山見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前方——靜靜流淌的淮水之上,各式各樣精美的遊船畫舫往來如梭,旌旗飄揚,美不勝收。
“他們來了。”過了一會兒,淮王帶着他走下石拱橋,向著一艘正往岸邊停靠的豪華畫舫而去。
等到進了這美輪美奐的畫舫裏面,徐意山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要帶我來妓館?”徐意山坐在桌邊,言語間透露着不耐。
“因為本王需要來這裏,你也需要來一次。”淮王淡定地飲茶。
“不需要,這裏的人都不幹凈。”
“你誤會了。他們不臟,真正髒的不是身體,而是人心。”就在王爺說話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了珠簾後面,吸引了徐意山的注意力。
當玉串珠簾被一隻純白飄逸的水袖掀起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男子令他吃驚不已:“司徒先生?”
沒錯,此人正是從前在王府里教授徐意山一些特殊技巧的師傅,名為司徒祈。徐意山早猜到了他是勾欄中人,卻不料能在此地再次見到他。
這司徒祈的長相十分柔美,墨發鬆松挽在腦後,眼尾上挑,清秀中帶了幾分妖媚。他今日畫了戲子的淡妝,穿着一身素雅的戲服,水袖纏纏繞繞,似要將人的魂魄都給勾纏進去。
“殿下,您來了。”司徒祈一見到淮王,就十分熟稔地坐到他身邊,溫柔地挽起水袖替他倒茶。
“你們……”徐意山皺起了眉頭,“你怎麼能和……”
司徒祈笑了,“我們為什麼不可以?你又是誰?居然敢在殿下面前都戴着斗笠……”
徐意山一把將頭上的斗笠拿下來,“司徒先生,你不記得我了么?”
“啊,是你!”司徒祈雙目一斂,倒茶的手也隨之抖了一下,“我永遠都記得你的臉。可是你的臉為什麼破相了?真是可惜。”
淮王看着茶杯邊緣灑出來的茶水,說:“你什麼時候連茶都不會倒了?”
“屬下該死!請殿下恕罪。”司徒祈連忙放下茶壺,想用袖子去擦桌上的茶漬,但他的手腕卻一下子被淮王捉住,只聽見男人冷冷說道:“本王心疼你的手……和這身衣裳。”
徐意山見司徒祈的臉色開始疼得發白,動了惻隱之心:“他不過是做錯了件小事,何必大動干戈?”
“想不到你居然這麼有同情心。你不是嫌他臟嗎?”
“既然連殿下都不嫌棄他,我當然也不會了。更何況司徒先生曾經是我的師傅之一,我怎麼可能……”
“沒錯,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之一。”司徒祈慘白着臉笑道:“我很想知道你將我教給你的技巧都用到洛帝身上沒有……他是不是……很享受……”
淮王指間更加用力,骨骼一點點斷裂的聲音非常清晰,“你今天很會說話。”
徐意山也看出來司徒祈今天很不正常,特別是對自己的態度,剛剛那句話簡直就是直白的侮辱。於是他也諷刺道:“我想以師傅你的功夫,你的眾多恩客們想必才是很享受吧?”
“是啊,他們都沉迷於我……”司徒祈用空着的那隻手將自己的衣襟往下拉了些,露出潔白的鎖骨和渾圓的半邊肩膀,“只有殿下從來沒有碰過我。殿下,不如今天就當著他的面,我讓您好好見識一下我教給他的技巧?”
“放肆!”淮王將他扔到地上,“本王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他道歉。”
司徒祈摸着自己被捏斷的手腕,蒼白的雙頰上浮起了紅暈:“我今天終於明白我在你心目中不過是個污穢的下賤之人,而你也不過是個膽小鬼。殿下,你真可憐,要將自己最……”
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雪亮的劍光閃過,司徒祈的頭顱便和身體分了家,還帶着紅暈的頭顱就像蹴鞠的皮球一樣慢慢滾到了徐意山腳邊,整個過程快得根本無法看清。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王爺的左手已經又扶在了劍鞘上,好似他的劍從來沒有出鞘過一樣,而他面上亦是無任何錶情。
“本王從不對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出手,也不曾看低過他。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輕自賤,且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活着於本王的計劃不利。”淮王跨過還溫熱着的屍體,對身後的徐意山說道。歐歐電子書
“不該有的心思……照您的意思,別人愛上您都是罪過了?那您為何不殺了孟驚鴻?”他站了起來。
“孟驚鴻對本王來說是必要之人,他的易容術十分有用。而司徒祈只是可有可無之人,你明白了么?”
“那我對您來說是必要之人,還是可有可無之人?”
“可有可無。”
淮王說完,就推門離開了房間。徐意山趕緊跟上他,邊走邊問道:“屍首不需要處理嗎?”
“不用。這畫舫本來就是本王的產業之一,而司徒祈是本王請的管事。本王來見他只是為了了解近期的經營狀況,畢竟本王的計劃需要大量銀子。”淮王在走廊上走得飛快,看起來對畫舫的結構佈局相當熟悉。
“可他畢竟是你的屬下,為你出過力,你這麼輕易地就殺了他,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麼?”
“欲成大事,必須要有人犧牲。今後若是興了戰事,死傷的兵士和平民也會有很多,所以本王在盡量避免與朝廷起正面衝突,不然本王派你們入宮做什麼?”
“所以你就犧牲了十五么?”徐意山直接忽略了他後面說的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淮王停了下來,“你為何非要在本王面前提起十五?”
“因為他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結果!還有今天的司徒祈,他也本不該死的。”
“你難道就沒有殺過人嗎?”淮王透過面前的黑紗盯着他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兩層薄薄的面紗,直直地看到了他的心裏。
“我當然殺過。但我殺的都是該殺的人,是必須死的人,而你呢?”徐意山被他的目光刺傷了,反擊說道。
“本王殺的人也都是應該死的。”
徐意山不想和他爭辯了,也覺得他根本不會聽自己的——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
淮王很明顯也不想再同他說話,只是沉默着帶着他走到了畫舫的最頂層,敲開了最裏面一間房間的房門。
“參加殿下。”屋子裏面坐着的一群人一見到淮王,立即在地上整整齊齊地跪了兩排。
“免禮。”淮王坐到主位上,讓徐意山跟這群人坐到一起。
“本王聽說在湘水郡南部屯的兵出了點問題,可有此事?”淮王打開面前的捲軸,地圖上湘水郡的下面有一個紅色的標記。
“回稟殿下,是幾個逃兵引發的混亂,怕走漏了風聲,已經將所有知情人都解決掉了……除了在場的諸位。”一位中年灰衣文士說道。
“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淮王將眼前的這群人一個一個地看過去,直到看見一個身材壯碩的武將才停了下來,“佟四,湘水郡的兵難道不是你在訓練?”
“回殿下,屬下前段時間離開了一陣子,誰知道就出了這檔子事……”佟四的鬢邊漸漸有了細小的汗珠。
淮王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此事與你毫無關聯?”伴隨着笑聲的是寶劍出鞘的聲音,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徐意山看着這間小屋裏坐着的人們,無疑這些人都是淮王手下非常重要的謀士或是武將,而他們討論的也是最高機密,他實在不明白淮王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裏旁聽。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淮王跟手下的人談論正事時候的樣子,此時的王爺顯然和平日裏不太一樣,變得更加有壓迫感,甚至是讓人有些畏懼。
“殿下請息怒!此事都怪屬下御下不嚴,但是逃兵都已經被清理了,咱們的據點也沒有被暴露。屬下保證今後絕不會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如有下次,屬下第一個提頭來見您!”佟四硬着頭皮說道,背後早已全部濡濕。
淮王撫摸着劍鞘上的紋路,沉聲道:“沒有下次。你現在總結出現逃兵的原因以及如何從根源上減少此類事件的發生,只給你半炷香的時間。”
等到所有討論都快要結束的時候,最開始說話那位灰衣文士站了起來,拱手道:“殿下,雖然您每次帶來的人都是值得信賴的,但辜某還是想知道今天這位戴斗笠的公子的身份,他可是要新加入我們的一員?”
“不是,他是本王安插在宮裏的非常重要的棋子。”淮王道。
走出這間略顯壓抑的房間之後,徐意山才問他說:“您不久前才明確說我只是可有可有的人,怎麼突然又成了‘非常重要的棋子’了呢?還有,您帶我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本王想讓你知道,你是本王非常信任的人。希望你在回宮之後謹言慎行,積極完成本王交代給你的任務。”
“原來是想籠絡我。說到底,你不過是怕計劃失敗而已,你怕到時候毒發身亡。”徐意山自以為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你錯了。本王從來都不怕死,只是怕不能成事。”淮王沒有告訴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其實是他為今後留的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