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同床異夢
李漢明除夕那天收到孫萍的短訊時，他正與妻子湯霞吵了一架。按道理，已有半年沒見的這對夫妻應該是沉浸在小別勝新婚的喜悅之中，加之又是春節。可是他們卻為李剛的妹妹李菊爭吵起來。李菊是李剛的妹妹，她在半年前剛與丈夫離了婚，現在一個人過，她的兒子也判給了前夫。李剛這天坐飛機到家后，就立馬與妹妹聯繫了，並邀請她過來到他們家來過年，同他們一起吃團圓飯。李菊在接到哥哥的電話之後，很是高興，不過，不敢馬上答應，要是平常的日子，哥哥回來了，她一定會馬上趕過去。可現在除夕，是春節。在中國，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說法，團圓飯是不可以到別人家去吃的，除夕的這一個晚上也不能到別人家過夜，尤其是嫁出去的女兒，更加不能回到娘家來。她知道哥哥是一片好心，怕她一個人在家過年孤單，心情不好。但哥哥也是成家之人，家裏還有一異姓人，還有嫂子的。接到李漢明的電話后，電話里李菊就猶豫着跟哥哥說：“我還是隔兩天過來吧。今天除夕，我現在去你家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在家一共就呆四天，你還要等兩天！爸媽都在家呢，你趕緊過來！”李漢明對妹妹說。
“哥，你要不跟嫂子商量一下？我怕。。。大過年的，別弄的你們不高興啊。”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搞以前那些老封建思想？”李漢明明白妹妹的意思。
“你還是先跟嫂子說說吧。”
李剛的父母看見兒子給女兒打電話，就對他努努嘴，又看一眼正在廚房裏忙着的兒媳婦。看樣子，兩位老人也是擔心湯霞會不同意。
李漢明見妹妹這樣堅持，又看見父母也對自己在使眼色，便先掛了電話。然後走廚房裏對湯霞說：“我剛打電話叫菊過來跟我們一塊過年。”
湯霞立馬停下手上的活，吃驚地說：“你說什麼？今天是除夕哩！”
“正是因為是除夕，我讓她過來跟我們一起過，她一個人在家多孤單!“
“你什麼意思啊？你四十多歲的人了懂不懂規矩？她嫁出去了，就不是這家裏的人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嫁出去了就不是這家裏人了？她是我妹，是我爸媽的女兒，怎麼就不是我們家的人了？”
“你讓她過來是想幹什麼，你想我們以後的日子也象她那樣嗎？咹？”湯霞明顯生氣了。
李漢明見妻子這樣的態度，本想發火，但他迅速瞟了一掃客廳那邊，他知道父母一定在關注他與湯霞的談話。便把心中升起的怒火壓了下去。
”你這什麼邏輯？她就過來跟我們吃過團圓飯，一起過個春年，你想到哪去了？“他盡量把聲音放低說。
”這裏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你還別不相信。既然有這樣的說法，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為什麼要去觸碰呢？以後真有什麼事找誰？後悔都來不及！“湯霞見丈夫聲音小了一點，她也把聲調放平了些。這是丈夫第一天回家，而是又是過節，她也不想跟他發生爭吵。
”我說你也是在外面跑過世面的人了，你怎麼也還這麼封建？“
”不管封建不封建，只要對我們家不利的，我堅決不允許做。我們兩是無所謂了，我們還有一個兒子，你別忘記了！“湯霞態度堅決。
就是把妹妹叫過來吃一頓飯，就是一起過一個年，在湯霞的眼裏，就好象是來一個禍害，要把他家搞垮搞倒一般嚴重。這真是不可理喻！
李漢明無比氣憤但又無可奈何地看了幾眼湯霞，他再一次惱恨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控制不住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怏怏地離開廚房，來到了客廳。果然父母親都對他張望着，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了兒媳婦的意見。
自己的一雙兒女，女兒的家庭已散了，這個兒子可不能再出什麼問題。兩位老人趕緊對兒子說，”就聽你媳婦的，就聽你媳婦的，咹？“
李漢明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他是一家之長，居然連請妹妹到家來過一個年的權力也沒有。
為了不讓爸媽看出他心裏的難受，李漢明朝兒子的房間走去，兒子正在打遊戲，沒有注意他。當李漢明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的兩隻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叭叭地飛快地移動。兒子已經十二歲了，已是一個初中生了。由於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與兒子相處的時間很少，兒子似乎與他並不怎麼親近，只有想要玩具的時候或者想要點零花錢的時候才會找他。
他覺得兒子現在大了，好象與他之間的一種陌生感更強了，他是下午五點多到的家，兒子聽到他回來，並沒有象小時候那樣從房間走出來，跑到他身邊，叫他”爸爸“，他仍然在打他的遊戲，是他奶奶過來叫他，說：”宇兒，爸爸回來了，你怎麼還不出來？“
他才有些不情願地從房間裏走出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沖他喊了一聲“爸爸。”然後一轉身又回房間去了。他的心是失落的。他之所以與並沒感情的湯霞仍然保持着夫妻關係，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這個小時候十分乖巧可愛的兒子。他不想他的兒子生長在一種殘缺的家庭里。
兒子大了，卻與他離得越來越遠。這個家，他好象感覺自己倒有些多餘了。不過，當他轉過身來看到一直目不轉睛盯着他看的那兩雙昏蝕但慈愛的眼睛時，他又看到了自己存在的必要和重要性。
他很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裝出若無其事的樣，輕描淡寫的說，“看樣子，菊兒今天不能過來了。”
“不來好，沒事。讓她後天再來。”兩人老人反過來安慰兒子。
“菊不是生氣吧？”李漢明輕輕問。
“不會，不會的。你跟她說一聲，讓她一個人也要開開心心的。”
“好。”
李漢明拿出電話，就到陽台上去，他給李菊打電話。
“菊啊，你。。。你一個人沒問題的吧？”
電話那頭，李菊還沒等哥哥話說完就趕緊說，”沒事的，哥，我都多大人了，你不要擔心。“然後又小聲地問，”嫂子沒跟你吵吧。“
”沒。有什麼好吵的。她就是封建思想。。“
”哥，你別怪她。我理解的。這又不是她一個人的想法，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一種說法。其實我要是過去，心裏也會不安的。要是真對你們有什麼不好，我到時後悔死了。“
”菊啊，你怎麼也跟她一般見識的？“
”嘻嘻，女人嘛，都是要謹慎一點。爸媽身體都好吧？‘
“好。”
“對了，哥，宇兒跟你親不親啊，你這麼久沒回來？“
“唉，這小子無視我的存在啊。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遊戲。我在他面前站半天，看都不看我一眼。”
“都這樣的。你平時又沒怎麼管他。你初四就走嗎？”
“是啊，廠里還有一大堆事呢。”
“哥，你有沒想過讓嫂子也跟你過去玩幾天？反正宇兒上學也還早，要等到十五過後才開學呢，你乾脆把他們娘兩接過去玩幾天。爸媽你放心我來照顧。”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的關係。”
“既然在一起過，還是好好過日子吧。嫂子這個人吧，也還算不錯的，對咱爸媽也還可以，平時一個人在家，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宇兒，你就體諒她一下吧。”
“菊，我也想對她好點，唉，就是沒什麼感覺。”
“你是不是心裏還在想那個汪可慧？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該忘記的你還忘記吧，別影響你們夫妻的感情。“
”不是你想的這樣。“
”哥，我就是不想你象我這樣。你和嫂子兩人平時都分居兩地，大半年你才回家一次，我怕時間長了，你們兩之間更沒感覺了。
“這個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跟她離婚的。”
“她是一個女人，你哄着她點。”
“哄？”李漢明笑了一下，說，“菊，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我現在哪還有心思象小男生那樣搞浪漫主義。不說我了，你你怎麼計劃的？”
”我還能有什麼計劃？得過且過唄。“
”這倒霉的一年過去了，明天就是暫新的一年，一切從頭開始。既然了斷了就不要再去想了。今年哥祝你找一個如意郎君！開始新生活！“
”謝謝哥！“
”就算一個人，也要弄點好吃的，好好慰勞一下自己，知道了嗎？“
”知道了哥！“
”後天早點過來！我哪都不去，在家陪你！“
”謝謝哥，還是哥最疼我！“
”那當然了，哥不疼你誰疼你！“
”也是喲，哈哈！“電話那頭傳來李菊開心的笑聲，李漢明放下心來。
妹妹也是一個苦命人，高中畢業的那一年，就和考上大學的高中同學訂了婚，為了讓男朋友好好讀書，自己打工，每個月的工資用來資助家境貧窮的大學生男朋友，當初家裏人都勸過她，讓她不要這麼衝動，那個時候還太年輕，一個高中生，一個大學生，四年的大學生活會改變很多的，但她就是不相信，非要和他訂婚。現在果然出事了，雖然這個大學生並沒有象陳世美那樣，背信棄義，大學畢業之後就和她結了婚，可是，結婚之後沒多久，兩個便經常發生爭吵，他們之間如果不是已有了孩子可能早就離婚了。妹妹一心熱愛並為之付出的男人在大學期間就已交了一個女朋友，只是鑒於輿論的壓力才與她辦了結婚手續，可以這樣說，他在和李菊結婚的時候就已經不愛她了。
李剛有時候想想他和妹妹到底是兄妹，連愛情悲劇也差不多。
他們兩的婚姻都是失敗的，只是一個已徹底解脫，另一個則在苦苦地維持着。
這個除夕夜對於李漢明來說心情是鬱悶的，他是在爸爸媽媽湯霞在觀看春節聯歡晚會時收到孫萍的新春祝福的。
春節合家歡，歡歡喜喜享幸福！這條祝福語多好啊，他多麼希望自己哪一天能真正享受到這種合家歡的幸福。
唉，這個世間，又有多少人是絕對幸福的呢？幸福是相對的，每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人活在這個世上，要要經受各種磨難的。只要飽經了風霜，飽受了各種折磨，人才能真正地沉澱，思想才能升華。
比起印刷部可憐的主管李剛來說，李漢明的這點痛苦又算得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