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孤獨
除夕這一天，工廠利用上午的半天時間進行了大掃除，地板，牆上，窗戶，設備等全都清理了一遍。弄得乾乾淨淨之後，李總召開一個全廠職員工的會議。
李總用十分富有感情的語調大聲說：“我代表道光塑料玩具廠感謝大家這一年來的辛勤付出，大家平時所作的努力我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我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促進公司更好地發展，為大家爭取好的福利。還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全廠職員工能團結一心，一如既往，我們共同發展我們的工廠。今天是除夕了，是我們中國的傳統節日，春節就來了，我提前給大家拜年，希望各位新一年裏身體健康，心想事成，合家幸福，也祝願各位同仁的父母，愛人，孩子，親人們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給大家準備了一點小心意，希望我們都順順利利，十全十美，日子平平安安，甜甜蜜蜜！”
會場上響起一片掌聲。看到李總手上的紅包，馬上就有人大聲地說：“李總，恭喜發財，紅色拿來。”
頓時歡笑聲嘻鬧聲充斥着整個車間。
李總滿面笑容，一連說，“恭喜發財！恭喜發財！”孫萍，洪黃天，陳天雷等組織員工排好隊，李總親自依次給每一位員工派發了一個小紅包。
紅包內的錢不多，10元，但意義非凡。每個人從李總手上接過紅包，都象中了萬元大獎一般興高彩烈，開開心心。在大家相互祝福之後，工人們拿着紅包，提着行政部門發放的寓意着平安和甜蜜的蘋果和糖回宿捨去了。工廠算是正式放假了。
李剛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孤獨地度過2006年的春節假期的。大部分的主管都選擇了在放假的時候回家，他原本也動過回家的念頭，但等到工廠放假的時候，只有機票了。機票的價格太貴，而且一共也只有四天半的假期，他想想后還是放棄了。等到四五月份再請個假回去吧，那個時候沒有這麼擁擠，廠里不算太忙，自己也可以多請幾天假。
他謝絕了孫萍，王梅，洪黃天等人的邀請。這個春節，他打算一個人過。放假期間，工廠食堂每天還是會照常供應伙食，吃飯的事食堂解決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差，他原來以為可能主要是因為吳小紅的辭職，但後來他又覺得似乎還有一種看不清摸不着的不良感覺壓抑着他的心，這種感覺始終纏繞着他，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心情就是怎麼也好不起來。以前愛開玩笑的他變得沉默寡言了。形體上他也又消瘦了一些。
對於這次特殊的長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李剛盡量不去打擾到別人，到了吃飯的點，他便一個人去食堂，早餐因為起得晚，就免掉了。這個節日裏食堂吃飯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看不見幾個人，幹部就更少。李剛每次去的時候，都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吃，食堂的阿姨給他單炒了菜。
到了晚上，外面鞭炮聲一陣一陣地響起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給家裏打了電話。
他先跟妻子打了電話，詢問了兩個孩子的情況，然後又問了一下父母的身體狀況。
“團圓飯吃了沒？”他問妻子。
“還沒呢，還在弄。”
“現在都快七點了，怎麼還沒吃啊。”李剛問，以前團圓飯在5點左右就吃了。
“爸早上還出去賣餅了，今天人多，回來的晚。”
“都過年了，還出去賣啊！”
“爸說今天上菜市場的人特別多，今天生意很好，賣了兩百多塊錢呢。”
“賣了兩百多？那就是做了400多個餅啊。”
“是啊。爸今天很早就去了，我都不知道幾點走的，反正我起床的時候他都出去好一會了。”
李剛沒講話，停了一會，又問，”媽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基本上都躺在床上。“
”葯還有的吧。“
”還有。“
”我不在家，辛苦你了！“李剛溫柔地對妻子說。
”你不也一樣嗎？一個人在外面。你吃飯怎麼弄的？還吃食堂嗎？“
“嗯，食堂有開伙的。還有一些人沒回家。“
”過年了，你還是在外面吃點好的。“妻子囑咐道。
本來李剛還想再說點什麼，妻子會平忽然說”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弄菜，晚點再跟你打。兩孩子都餓了。”
妻子說完后還沒等李剛講話，就把電話掛了。李剛失落地嘆了一口氣。什麼時候自己能和家裏人一起吃頓團圓飯呢。要是天天能跟他們在一起就好了，如果在老家也有象道光玩具這樣的工廠，每個月也能拿3500到4000的工資，那麼他一定要讓他的妻子，兒子女兒還有爸爸和媽媽都好好享享福，他一個人累點沒事，作為兒子，作為丈夫，作為爸爸，他應該，他也願意。男人嘛就是要頂天立地。現在他一個人離開他們這麼遠，什麼事情也幫不上忙。
他躺在床上，想像着此刻家裏的情境，常年被嚴重的風濕病折磨的母親這時可能露出了臉容，被父親攙扶着走出了房間，坐在堂屋的大紅方桌前，父親大約正拿着香燭忙着敬神靈和祖先，而上小學的女兒可能正懂事地跟在媽媽身後洗碗筷，準備去桌子前擺碗。小兒子淘淘拿着泡泡糖之類的，時不時地添上一口，然後嘻笑着在堂屋裏圍着方桌，圍着奶奶跑來跑去。而忠厚勤勞的妻子會平則在廚房裏忙碌，廚房裏已飄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李剛的眼圈有點發紅，要是此刻他也在家該是多好！
家裏窮，但他從來沒有後悔自己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他的多病的母親雖然早在五年前就幾乎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便基本的生理方面還是能夠自理。母親的脾氣溫和，即便躺在床上，她的一雙充滿慈愛的眼睛總是隨着面前的人轉來轉去。父親也不是善於言語的人，但做事踏實，為人憨厚。李家祖祖輩輩都是靠農田養生。父親那一輩人吃了不少苦頭，曾經歷過食不裹腹的年代。現在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們已是很滿足了。更為慶幸的是他娶了一位好妻子。任勞任怨，賢慧溫良。還為他，為李家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一兒一女。提起兩個孩子，李剛的臉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雖然國家提倡計劃生育，因為他父親只生了他一個孩子，而他前面所生的是一個女兒，按當地的政策，農村戶口如果獨生第一胎是女兒的五年之後可以再生第二胎，但不管第二胎是男孩還是女孩，都不允許再生第三個了。幸運的是李剛的妻子十分爭氣，第二胎給李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這下兒女雙全了，這對於李家是一種莫大的滿足。
其實，千里之外的李剛家裏此時並非象李剛想像的那樣，情形並不樂觀。先是她的母親由於前幾天極寒，腿病比以前更為嚴重了，連起床到堂屋坐着吃一個團圓飯也困難，他的父親只能讓她坐在一張靠背椅上，母親的臉色臘黃，雖然想對着媳婦還有孫子孫女笑一笑，但惱人的疼痛卻常使她不自覺就疼咧了嘴，還讓全家人覺得無比揪心與自責的是他們家的心肝寶貝淘淘，在今天一早弄翻了開水瓶，滾燙的開水澆在他稚嫩的大腿皮膚上，雖然會平很快就給他進行了處置，但皮膚上已紅腫了一大塊，孩子痛的哇哇亂叫。另外，李剛的父親最近幾天頭痛的厲害，本來應該要在家休息一下，要去看看醫生的，但想到要過年了，趕市場的人多，生意比平常要好，不僅沒有休息，還比以往起得更早，4點多就起來了，準備了東西就往市場趕。當然這些李剛無從知道。有時候就是這樣，為了不讓遠隔千里的親人擔心，往往會相互之間產生一些善意的謊言。家裏不好的事情要告訴外面的人，外面有不好的事情也盡量不告訴家裏。沒有人規定這麼做，但大部分有一定空間距離的人為了對方安心都會這樣行動。
李剛一個人在床上躺了一會，本打算再等一段時間估摸着家裏人都吃好飯，再打電話回去。可是沒有躺一會，竟然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是凌晨4點多鐘了。
要是在老家，這個點也有不少人都起床了，族人之間會相互走動，互道新年吉祥。記得以前在家的時候，只要晚上十二點一過，家家戶戶就陸陸續續地放起了鞭炮。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不管是鄰居還是族人，只要見了面，都會說“過年好，新年好！”晚輩要給長輩叩頭拜年，長輩要給晚輩發壓歲錢。那真是新年新氣象啊。現在人們不象以往那樣起得那麼早了，但相比平常來說，還是要起得早，起床之後的禮節仍然沒有變，族人相互拜年後再一起上祖墳，給去世的先人拜年。
李剛再也睡不着了，他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回去給父母拜年，但想一想，還太早，就讓他們多睡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