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回歸

孫萍在晚上將近十一點半才到工廠。

在車子即將離開喜之郞公司的時候，她接到過李總的電話，叫她回來后務必到他辦公室一趟。當時，她正因為貨物已被驗收而激動着，忘記了回到工廠已要深夜的事實，沒有任何猶豫滿口答應了。

隨車的倉管員在車子停穩后便拎了包下了車，打着呵欠朝宿舍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可能想起來沒和孫萍打聲招呼，便又停了腳，衝著孫萍揚了揚手，說了句：‘孫主管，再見！“

”明天見，早點休息！“

儘管已是深夜，卻沒有夜深人靜的氣氛，反而到處生氣勃勃。田心村說起來是一個村，但規模和老家的鎮縣差不了多少。一棟一棟的工業樓，各行各業的製造工廠，雲集了五湖四海的年輕男女，這些都給這個地方增添了無窮的活力。孫萍所在的道光玩具廠就在田心村的田心天橋的下面，這棟共有六層的廠房裏一共有五家工廠，一樓和兩樓是一家電梯製造廠，二樓是制衣廠，三樓是一家電子廠，四樓便是道光塑膠玩具工廠，五樓是塗料工廠，六樓也是一家服裝廠。

在田心村象這樣的工業樓有好幾棟，每棟樓之間大約相距200米左右。這樣的規模相當於形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工業園，這使得田心村的田心路兩邊的商鋪變得十分熱鬧，各種日用品小賣部，理髮店，小吃店等紛紛開張，租不到店面的就搭建一些簡易房子，實在找不到地方搭棚子，也可以隨便找個地擺擺夜攤。

每天夜晚樓下各種攤販一片熱鬧景象，尤其是小吃。吃炒粉的，喝啤酒的，炒着田螺的。。。。。。談笑，說話，還有各種食物散發出來的味道，在夜幕里漫延流動。

在車上剛剛產生的一點困意現在全然消失了。孫萍往樓上望了一眼，二樓，三樓，還有五樓六樓都沒了燈，黑漆漆的。四樓大部分也熄了燈，只有靠近馬路邊的東南角亮着燈，窗帘是拉着的，看不清裏面是否有人，或者有幾個人。

李總還真在等我？

孫萍猶豫了一下，還是往樓遞口走去。

樓遞口有點狹窄，雖說有感應燈，走到哪燈就亮到哪，要是平時，膽小的孫萍一個人大晚上走到這樣安靜的地方，心中難免會有點恐慌，今天卻例外，因為她今天干成了一樁事，一件讓她十分驕傲的事情。這批貨已被退回來兩次了，涉及的金額有十五萬之多，退貨的原因表面上看起來清楚明了，就是質量不合格。但真正的內幕卻跟質量沒有任何關係，產品質量的好與壞，孫萍十分清楚，因為每一批貨物出廠，她都帶着她的質檢團隊進行了嚴格的把關，而且同一批次生產的產品，已送過三次貨了，都是合格的，唯一這最後一批，送一次退一次，連續送了兩次，連續被退了兩次。前幾次，她都是叫嚴小莉跟車送過去的，她想，這批貨質量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讓嚴小莉跟車過去，主要是配合一下喜之郞公司作進料驗收，應該問題不大的。連續兩次退貨后，孫萍有點懵了，李總也給了她壓力，因為這一次送貨，如果還是不合格，不僅僅是這車貨當廢品處理了，還有，前面所送的貨，貨款結算估計都得往後拖三至四個月了，更為嚴重的是，喜之郞將會取消道光玩具廠的合作商資格。這對於公司來說，的確是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

第一次退貨后，孫萍找嚴小莉了解了情況，她說當時她們等了很長時間才等到喜之郞的驗貨員過來抽驗，司機有點不耐煩，便說了驗貨員幾句，其實也沒說什麼，只是說”你們能不能快點？我們在這邊等了六個小時了。“當時驗貨員也沒回話，只是臉色有點難看，瞪了司機一眼，便懶洋洋地拿了工具，叫人搬了一箱到檢驗區里去，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來五個產品，然後就出了不合格報告。嚴小莉拿着報告想找驗貨員問一下情況，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合格，驗貨員卻冷漠地說，”我下班了，你們把貨拉回去吧。“

孫萍在聽了嚴小莉的彙報之後，明白了問題出在司機身上。可能是司機那句只是隨便說說的話惹得驗貨員不高興了。雖然道光塑膠與喜之郎公司合作已有兩年的時間了，而且早前品質與交期一直都讓喜之郎公司比較滿意的，在供應商的評估中，道光玩具還被列為a類供應商。可是送貨驗收也是一道關口啊，如果溝通不當，心情不好，也許小問題也會被誇大了。有些品質問題還是需要人主觀判定的，這種塑膠玩具不象電子產品，每一個檢驗項目都用對應的檢測儀器，都有鐵板釘釘的數據來說明與衡量合格與不合格。這種玩具呢，除了基本的拉力測試部分外，大部分靠經驗，靠目測。這樣，驗收員的水準就十分重要了。問題是大還是小，有一定程度上取決於驗貨員本人了。

第二次送貨過去，孫萍特地要求換了一位司機，並囑咐嚴小莉見到上次那位驗貨員時要先跟人道個歉，解釋一下。不管別人說什麼，要笑臉相對。要讓這個貨順利過關。

聽嚴小莉回來時的說法，原本是要過關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中途進來另外一位瘦高個女人，一說是道光送貨過來的，立馬就說，”這家工廠的貨不行，讓他們拉回去返工再說，都上了黑名單了，你還敢收他們的貨？“

就這樣，莫名其妙，基本上還沒開箱檢驗，就被退了貨。

這第三次送貨，孫萍決定親自押車去看個究竟。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向都是以品質好，交貨快，評為a類供應商的道光怎麼就上了黑名單？

一路上，孫萍都在思考如何尋找突破口，如何能讓這批原本沒有什麼問題的貨物順利過關。人們往往說事不過三，的確，這已是第三次了，如果一家公司連續三次被退貨，這樣的報告上交到了喜之郎公司的高層手裏，那他們後期的合作就真的要泡湯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批貨的質量的確沒有問題。孫萍在出發之前，又安排人嚴格按標準進行了抽樣，並自己對抽樣一個一個進行了檢驗，心中有了底。她給李總打了保票，無論如何，這次一定要讓喜之郎收貨。

到了喜之郎公司，跟以往差不多，他們只能依次排隊，等候檢驗。

在等待的空隙，孫萍先去了辦公室的品保部，了解到品保部的負責人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zq男子，叫孫文濤。當孫萍進到品管質經理的辦公室的時候，孫文濤正在埋頭看報告。在聽了孫萍的自我介紹后，孫經理很是吃驚，”只是送貨，你是部門主管還親自過來了？“

”再忙也是應該的。你看我們道光和你們公司合作兩年了，我還是第一次拜訪你，都有點不好意思呢？“

”哪裏話。你們公司做的還是不錯的。不過，我最近好象看到兩份退貨報告。怎麼回事？“

”孫經理，不怕您笑話，我正為這事來的哩。“

”是你們生產換人了嗎？不熟悉還是怎麼。。。“孫文濤招呼孫萍在辦公桌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又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雖說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處理，但接待跟公司有緊密關聯的供應商的品質主管也不是一件小事，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喜之郎之所以做到這麼大，與各供應商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只有供貨品質提高了，喜之郎的總體品質才能搞上去。孫文濤全面負責品質管理，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令他十分頭痛。他原本有這個計劃，要抽出時間來招集各供應商的品質主管，好好與他們一起溝通客戶的標準與要求，這樣下游的品質上去，他這個品保經理才能太平一些。

再說，又有哪一位男人不願意跟一位長相漂亮聰明能幹的氣質女聊會天呢？

孫萍並沒有告知前兩次退貨的原因，反過來詢問孫經理，”是不是工廠的收貨標準有提高？因為同一批生產的產品前三次都是順利過關的，這一次卻連續被退了兩次，這不，急了，便過來向孫經理討教來了，看看是不是公司內部的標準發生了改變而我們還不知道“。

孫文濤聽到孫萍這麼一說，便說，”標準沒有改變。這樣吧，一會我過去看看。“

”那就麻煩你了。“

然後兩個人又就目前的市場形勢作了一下交流，在交流的過程中，雙方的感覺都十分愉悅，大有相見恨晚的意識。還互相留了電話。

進料檢驗員還是前面的那個不太願意說話的女孩，她叫胡立容，是來自sc的一位23歲的姑娘。她沒有料到孫經理會親自陪同道光玩具的孫萍一起過來驗貨，看見兩人有說有笑，很是熟絡的樣子，便明白了幾分。她紅着臉，很認真的打開了幾箱，然後抽取了樣品，不過，這次什麼也沒說，很快，驗貨報告就出來了，貨物合格，可以收貨。對於這一家廠的貨物，其實她的內心是有愧疚的，第一次退貨，只能怪他們倒霉，她剛剛被領班訓了一頓，她上周三驗的一批包裝袋，當時驗貨的沒發現什麼問題，可是工廠在後加工的時候，卻發現存在不少瑕疵。領班把她教訓了一番，還說要扣她這個月的獎金。她心情本來就不好，那個道光玩具的司機還不識時務，沖他很大聲地說話，好象她故意拖延他們，不給他們驗貨一般。

既然你們這麼牛，那麼拉回去，重新再來嘛。她當時都懶得跟司機講，但在開箱驗貨前，她就把報告的結論想好了。

第二次，她本來是想放貨的，那個大嘴巴楊枝枝卻說，道光都上了公司的黑名單了，還能收他們的貨？她一聽這話想也沒想，也沒心思驗貨了，隨便看了一下就開了不合格報告。想想她那點可憐獎金可能全部要扣光了，心想還不如退貨了事，省得又有什麼閃失。事後，她才了解到，其實道光塑膠玩具廠根本沒有上黑名單，上黑名單的是靈光塑料廠。

她雖然年輕，但還是看得出一些微妙關係的。即使道光玩具廠的人能找到經理，而且經理還和她有說有笑，這說明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自己要小心謹慎一些，再說，道光的貨物雖然不說完美，的確大問題是沒有的。自己不能隨便再開一個退貨報告了。

孫文濤得知驗貨結果后，有點詫異，看一下孫萍，看了一眼胡立容，然後對着胡立容問：”不是說，這批貨有點問題的嗎？這個就是你開過兩次退貨報告的那批？“

胡立容很是窘迫，拿着檢測工具，一時間不知怎麼說好，孫萍忙說，“是的。這是那一批，不過，上次退回貨后我們全部返工，重新檢驗了一遍。”

與孫經理告別後，孫萍忙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李總。

“辛苦了，回來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的好的。”

孫萍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回想着今天發生的這些。

這麼晚了，李總是有什麼要緊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