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三十六章(中)

66.第三十六章(中)

不同於春狩行宮裏天然的馬場那般粗狂寬闊,建在皇宮裏的馬場承襲慕容曒與棲月一貫的奢靡風格,厚軟的地毯從九逸宮一直鋪到觀禮台,台上的椅子全為紫檀木包金材質,連馬場邊緣的柵欄都是漢白玉浮雕八駿圖,勘稱金碧輝煌。

酈清妍一行人出現在馬場時,觀禮台上人聲嘈雜,都快要坐滿了,基本上都是后妃和諸王爺的家眷,各色珠翠在陽光底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人頭如潮水一般往入場口這邊看過來,自然是想要看棲月。

酈清妍非常自覺地落後一大截,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棲月身上。不過,也的確沒有人注意到她。

看着棲月那張幾乎美到閃光的臉,酈清妍很能理解那些女子控制不住目光的行為。

所謂妖顏惑眾,大概如此。

他躲在皇宮,幾乎不到處亂跑的選擇是對的,不然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衛玠,活活被狂熱的追隨者看死或者煩死。

台上的位置安排的很出乎酈清妍的意料,皇帝自然在最中間,右手是寧王的位置,寧王之下是永安,再下是酈清妍,左手是敬王,與敬王並排而坐的是溫闌,再之下是各個皇親國戚。皇后和宮妃在另外一個方向,以傅皇後為首依次落座。原本以為在最末尾有個位置給自己就不錯了的酈清妍,萬分意外自己的位置居然這麼靠上,而且還不是在溫闌那側,這位置究竟是誰安排的?簡直是對諸親王的大不敬。酈清妍如坐針氈。

他們姍姍來遲,第一輪馬球賽已經開始了。場上分為兩隊,慕容曒身着勁裝,帶着護衛長鄞炘,詹王葛明和俞王豐暕為一隊;獻王帶着獻王府世子慕容璣,番王龐暤,敬王府世子聆晰為一隊。

永安像個馬球賽的解說員,湊在酈清妍耳朵邊給她說場上跑來跑去的眾人都是誰。馬是頂級好馬,人都是會武功的人,所以他們的速度很快,酈清妍看的眼花繚亂。

對手隊友全是自己的長輩,只得十四歲,還一臉青澀稚嫩的慕容璣打的戰戰兢兢,不止一次用飽含怨念的目光看向他爹獻王,明明還有一個頂頂厲害的寧王在,為什麼要選他上場,這種場合,讓他一個小輩怎麼打嘛!

慕容曒很喜歡這項運動,打的非常盡興,完全不管對方是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在讓着他。這廂剛把球搶到馬杆底下,以為必進球無疑,居然抽了個空往觀禮台上看了一眼,找到酈清妍的位置,投以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酈清妍從頭涼到腳,皇后他不看,那麼多宮妃他不看,為什麼偏偏看她?慕容曒這一眼把酈清妍努力降低的存在感破壞個乾淨,無數夾帶刀子的目光全部往這邊射過來,差點把她戳成篩子。

還好有懂事的永安在,這個小孩兒往那些目光的源頭掃射了一眼,嘴角一勾,笑容完全繼承她的三哥,邪魅霸道又張揚狂放,把那些不懷好意或飽含殺氣的視線全部瞪得全部縮了回去。

酈清妍心驚不已,這小姑娘平日裏慣是單純天真的模樣,原來並不是個好惹得人物,此刻眼神中透露出的警告,簡直比直接下令誅別人九族更為可怕。

慕容曒因為分神,目光轉回來時,球已經被慕容璣搶走,眼見着要擊球進門,慕容曒手執長桿往球上一戳,那特地經過加厚加硬堪比石頭的馬球直接被戳得粉碎。

場下眾人:“……”

慕容璣側底忍不住了,“皇上,你使詐!”

慕容曒輕飄飄看他一眼,打馬往場外走,“有本事你也戳一個給朕瞧瞧。”

慕容璣瞪着他,咬牙切齒的。獻王在一旁看的膽戰心驚,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臭小子也不怕惹得皇帝不高興,一杆子打過來,讓他步馬球的後塵。

上半場結束,兩隊進的球數相同,歇整片刻後下半場開始。慕容璣心裏憋着火氣,完全不停指揮,隊形頓時亂作一團。這會兒鄞炘和聆晰兩人靠在一處,驅馬為追逐滾在前頭的馬球難分上下,想起自己忍了半場賽事的憋屈,慕容璣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橫插/進那兩人的擊打範圍,長馬杆一掃,直接把球打得飛出馬球賽場。

場下眾人:“……”

這是在打架呢還是打球啊?

雪梨大小的圓球直往觀禮台而來,酈清妍察覺那球來的方向不對,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撲向了永安,來不及將人帶往別處,只得將她緊緊護在懷中,整個後背都暴露在馬球的降落範圍。

上首的棲月雙眸一凜,兩指一併凝起一股劍氣,射向半空中的圓球,那球頓時憑空燃燒起來,在離酈清妍只得一丈的地方化作灰燼,黑灰落滿了她和永安擺着瓜果酒食的桌子。

以為自己非死即傷的酈清妍沒有感覺到疼痛,回頭一看才發覺是棲月救了自己,驚魂甫定拍着胸口,“多謝殿下。”

棲月並不理她,緩緩站起來,目光越過馬場上嚇呆了的慕容璣,看着獻王沉聲道,“皇兄,你是不是該好好管管你兒子了?”

出了意外,場上的人自然停了下來。獻王在名義上與棲月是平級的,輩分上還是他的大哥,對方以這樣的語氣說話,委實算不得尊敬。不過此刻他理虧在先,縱然臉上掛不住,還是得硬撐着,“犬子無禮,回頭定當嚴加管教。既然長公主和郡主沒事,就寬恕璣兒這回吧。”

慕容曒打馬走到前頭來,整個人弔兒郎當地坐在馬背上,一條腿曲在身前,也不怕掉下來,低頭玩着手中的黃金為柄的馬鞭,語氣最平淡不過,“若是出了事呢?”

敬王像是聽到了誅殺令一般,拉了慕容璣翻身就從馬上下來,跪在慕容曒馬下,“臣罪該萬死,陛下恕罪。”

“朕什麼都還沒說,大哥這麼緊張做什麼?”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所騎汗血馬濃厚整齊的鬃毛,漫不經心,“既然差點砸到的是朕剛下旨晉封不久的郡主,為顯誠心,就讓世子去郡主府做半把年小廝吧。至於具體要做些什麼,就看世子擅長什麼,以及朕的郡主的喜好了。”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讓堂堂獻王府世子世子去一個郡主府上,任由差遣,就算獻王再怎麼不濟,也不該如此羞辱。

酈清妍敢對天起誓,一定是自己在喝醉那晚對慕容曒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才讓他今天處處給自己下絆子,這簡直就是報復!

棲月微微皺起眉頭,似乎覺得慕容曒此舉的確有些過分,剛想開口說兩句,獻王先一步出聲為自己的兒子求情了。“陛下,璣兒不過一時失手,去郡主府上做差役一事,有辱璣兒世子身份,以後讓璣兒如何在皇城中立足?還望陛下三思。”

慕容曒手中的鞭子猛地甩出去,破空一聲炸響,眾人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有異議者,殺。”

此令一下,酈清妍今天算是徹底出名了。慕容曒對她勘稱霸道的維護,帶來的不會是一步登天,而是無數后妃瘋狂的嫉妒記恨,而且,怕第一個不會放過她的定是獻王無疑。

酈清妍頭痛的厲害,她究竟是為什麼要到宮裏來參加這個破家宴?一抬頭,看到溫闌,對方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動作,酈清妍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下來。

果然是越活越回去,酈清妍笑自己的蠢笨,身體變年輕難不成腦子也變簡單笨拙了么?年輕皇帝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一會兒一個臉色,慕容璣會不會真的來郡主府還不定,自己何必先亂了心神;即使獻王真的找上門來,還有溫闌在,未必就是無法改變的死局,未必就會落得各不得好的下場。

回了溫闌一個笑,發現永安在拉自己的袖子,小臉的表情慘兮兮的,“姐姐方才的臉色好嚇人,安兒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

酈清妍拍拍她,安撫道,“沒什麼,和你無關,剛剛沒有被飛過來的球嚇到吧?”

“沒有嚇到的。”永安搖頭,拉着酈清妍要離開,“這裏不好玩了,安兒帶姐姐去別的地方吧。去永清河邊看宮女們掛花燈好不好?”

此時賽場上的人都出來了,其他幾位王爺回了自己的座位,自有宮人遞帕子遞水。獻王抓着慕容璣,不知道在叮囑什麼,兩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慕容曒去了傅皇后那裏,兩人聊的什麼別人聽不見,只見慕容曒三兩句就把剛剛還盯着酈清妍,恨不得活剝了她的傅斯然哄的笑語晏晏,把仇敵忘得一乾二淨,滿心滿眼只有眼前的年輕帝王。

酈清妍的確不想待下去,又看了溫闌一眼,對方示意同意,才任永安拉着,悄悄離場。

河畔離馬場並不遠,一路上永安一直安安靜靜,一改往日的嘰嘰喳喳。酈清妍蹲下來給她系披風的帶子,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在屋外呆的久了,被風吹的有點冰涼。

“怎麼不說話了?真的沒有被嚇到么?”

“姐姐。”

“嗯?”

“三哥哥他不是有意的……”永安咬了咬嘴唇,又着急地說,“我會去和他說的,不會讓慕容璣真的到郡主府上去。”一臉怒其不爭的痛心,“三哥肯定是昨晚睡覺時腦子被驢踢了。”

這孩子……

酈清妍輕輕摸她的頭,“所以你是因為擔心我的處境,才一直不說話的嗎?”

“嗯,在想怎麼和皇兄說,實在說不動他,讓二皇兄出馬也是可以的,二皇兄肯定不會不管的。”

“難為你為我這樣費心。”酈清妍就這樣蹲在地上和她說話,彼此能夠平視對方,“我一直好奇一件事,為什麼你叫寧王殿下二皇兄,叫皇上卻是三哥哥呢?”

“安兒原本和三哥更親近,後來他女人變多了,”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惡狠狠的,“然後就不理安兒了!這個腦子裏只有女人的壞蛋。”

酈清妍笑眯眯的,“你這樣說皇上的壞話,不怕我去告密嗎?”

“告密的在排隊呢,姐姐可能得等到明年才能面聖。”

“你怎麼能這麼乖巧可愛?”酈清妍覺得和永安在一起,自己的笑都變多了,“可愛到讓人忘掉所有的不開心,就算你的哥哥們再怎麼欺負我,我也懶得去生氣。”

“哥哥們?”永安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印象里,只有三哥剛才欺負過酈清妍啊。

“反正晚上還要去一趟永清河,我有點餓了,咱們先去吃些東西好不好?”

“好啊!”此言正中永安下懷,“文德殿和福寧宮的糕點最好,要不直接去御膳房,想吃什麼讓他們現做也可以的。”

文德殿是皇帝與重臣議事的地方,福寧宮是皇后的宮殿,所以,這偌大的皇宮裏,還有沒有哪處是永安不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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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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