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二十九章(下)

48.第二十九章(下)

酈家大公子酈清琅一大早接到好友的帖子,邀他去聚賢樓吃酒,騎馬到了那裏等了半晌,才得到對方的消息,說是有事耽擱來不成了,清琅覺得一個人坐着也無趣,正出了雅間準備去郊外走馬,一扭頭便看見獨自坐在角落裏自斟自飲的鄞炘。

清琅與鄞炘關係不錯,知道這個人最是正經,除了做事應酬,鮮少來這種喧鬧場所,就朝着他走了過去,在桌子對面坐下。“這是怎麼了,怎的一個人喝悶酒?”

鄞炘已喝到微醺,抬起頭來看見是清琅,伸手又去取酒壺,“心情不暢快,一醉解千愁。”

清琅壓住他的手,勸道,“傷才好些,少喝點。”

鄞炘痛苦道,“心中苦悶無法疏解,我現在除了醉,還有什麼法子?”

“這究竟是怎麼了?被陛下訓斥了?陛下信任你,自然要求高些,你以前也經歷過不少次了,怎麼還像初出茅廬那般脆弱?”

酒氣上腦,鄞炘有些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若真是陛下的緣故倒也好了。”過了一會兒又抬起來頭看清琅,大着舌頭口齒不清地問,“若你心悅一個人,對方卻不理睬你,你該如何?”

原來這小子是為情所困啊!清琅頓時來了精神,不顧對方滿身酒氣,湊過去問,“是哪家姑娘?”

“哪家姑娘又有什麼要緊,她不中意我,與家族門楣無關的。”

清琅給他出主意,“近來不是有本書?上頭寫了好些個法子,你怎麼不弄一本來學着試一試?”

“能試的全都試過一遍了,送禮物,送花,設計偶遇,英雄救美,全都不起作用,反而適得其反,現在她看見我掉頭就走,還不如一開始那樣,雖然冷冰冰的,至少還能說得上幾句話。”鄞炘把臉埋進胳膊里,“現在我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要不然直接上門提親吧,只要她父母答應,想來她不想嫁也是得嫁的。”

“我不是沒想過,只是這實在是下下之策,一來她的家人從來慣着她只聽她的意願,二來,就算我強娶了,她越發恨我,不想見我,於她於我,又有什麼樂趣可言?”

清琅拍拍他的肩膀,“感情之事急不得,想要得到一顆心需得慢慢來,從長計議。你得弄清她的喜好,脾性,各種各樣的習慣,順着她的心意,慢慢讓她記住你,心悅你才行。”

鄞炘聽了這話,恢復了一些清醒,“你怎麼說的如此頭頭是道?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你也是深諳此道的人。”

清琅嘆了口氣,“我與你可謂同病相憐,你喜歡的人這輩子還有在一起的可能,而我卻是如何也不行的。”

“怎麼?”鄞炘打起精神,“難不成你喜歡上了長公主?”

清琅語噎,“你在想什麼吶!”

“也對,長公主才八歲。”鄞炘點頭,“我看你也不像那種人。”

清琅沒好氣回了一句,“不用看也知道不是。”

“那你怎麼說什麼沒有機會在一起?瞞的好緊,我們一個也不知道。”

“我的事說起來複雜,不提也罷,且先好好想想你的事。你們是怎麼認識,你又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鄞炘斜覷清琅一眼,“問這個做什麼?”

“知道了起因經過,我也好給你出主意不是?”

“她救過我一回。”鄞炘嘆道,“年節後母親設宴請了她母親過來府中做客,她也一同跟了來,遇見了,就說了一些話。本來這樣接近她只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後來,後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鮮少動情的人更容易痴情。”清琅如斯道。“我們兩個算是同輩人中最例外的,年過雙十不曾成家。我還有個由頭,你呢,你家裏竟也不催你。”

“說過幾回親事,都被我拒了。慶幸是拒了,讓我現在還有機會將她明媒正娶。她那樣聰明善良,這天下再無人比得上她,鄞炘此生已非她不可。”

“能遇見兩情相悅的一心人哪裏像書中那般容易,要麼是遵從家裏的意思娶一個心意不通的人在家供着,要麼就是遇見了卻又無法長相廝守,無論怎麼反抗,最後必然會屈服於其中一樣。吾生多艱,唯有杜康,以解風塵。”自己把自己說得難過起來,倒上一杯酒,一口飲干。

鄞炘苦笑,“你是來勸我的還是給我添堵的?”

清琅又飲一杯,“相互勸慰。”從嘴辣到心的熱燙讓清琅福至心靈,“我突然想到個法子,也許你可以試一試。”湊到鄞炘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鄞炘先是眉頭一皺直道不好,再往下聽不由猶豫,掙扎半晌,等到最後聽完,已兩眼泛光鬥志滿滿。大力拍了拍清琅的肩膀,“實在多謝兄長!”

“你的痛苦我也在經歷,所以感同身受,真能幫得上你也算一樁美事。你且莫急,這計劃需要的時日較多,咱倆還得好生合計合計,免得出了紕漏。”

人來客往的聚賢樓二樓靠窗的角落裏,兩個英姿卓絕氣度不凡但是很明顯一看就知道喝多了的的男人,頭挨着頭湊在一處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惹得來去匆匆的店小二頻頻回顧,直嘆世風日下,南風成盛,嘖嘖個不停。而當事兩人渾然不覺,沉浸在透着酒氣的計劃里。

酈清妍在屋子裏看書,等着立冬他們拿東西到郡主府這邊來,想到自己已經是堂堂郡主,還要親手做東西給一群暗衛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重生之後,酈清妍已不如上一世那般看重尊卑,所以她不是特別害怕棲月,不會因為小暑的頤指氣使而生氣,也不會因為暗衛提出這種冒犯的要求動怒。

地位又不能吃,以心待人別人才會以心待你,尊卑什麼的,實在雞肋,建立在尊卑上的誠服有多麼靠不住酈清妍最清楚不過,尊貴的地位沒有了,其他的也就隨之沒有。

等的超過了約定的時間足足有一刻,那群人還不出現,酈清妍覺得奇怪,讓人叫小暑去寧王府看看情況,結果小暑也不見了。難道是棲月臨時下了任務,都出去了?

酈清妍帶着兩個大丫頭,往竹林這邊來。圓門已經修好,只是刷上的石灰還未乾透,看上去有些潮濕。酈清妍不想過去,站在畫廊里,讓拾葉在圓門這邊喚了兩聲,平常只要喊第一聲就肯定會有人冒出來的圍牆上此刻一點動靜也無,拾葉轉頭回來看着酈清妍,等着她決定接下來怎麼辦。

“罷了,說不定真的是集體出去了,咱們回去吧。”

拾葉哦了一聲,就要走回來。

圓門那頭跌跌撞撞跑來一個年越四十的男人,着急的不得了,一見酈清妍如同見着了天大的救星,直撲到她面前來,上氣不接下氣喊道,“郡主殿下,快去救一救人吧!”

酈清妍認得他,是寧王府的大管家季煥然,忙示意弄香把人扶起來,“季先生莫急,可是王府里出了什麼事情?”

“立冬他們在膳房準備下午要送去您府上的食材結果王爺突然回來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現在正在練武場上挨個與暗衛們單打獨鬥連看不見的霜降姑娘也沒有放過。”情況十萬火急,這樣長的一段話季煥然噼里啪啦一口氣說完,連句子都未斷一下。

酈清妍不是很能理解,“寧王殿下武功在他們之上,正常切磋能增加經驗,學到許多東西,這不是好事么?”

“哎呀來不及和您細說了您過去就知道了!”季煥然不敢直接去拉酈清妍的衣裳,只得催促着她往寧王府走。酈清妍見他的確心急如焚,只能跟着他跨過圓門,走入大名鼎鼎的寧王府。

這是酈清妍第一次來,她早就聽說寧王府與曦長公主府是皇城之中除了皇宮外最奢華巨大的府邸,匠心獨運一步一景,本來應該好生觀賞一番,卻完全不能如願,季煥然是不會武功,要是他能像驚蟄他們那樣身輕如燕自由來去,早就抓着酈清妍往練武場飛過去了。

還隔得老遠就聽見接連不斷的慘叫,其聲之痛,其音之悲,讓酈清妍聽的心驚肉跳。

所謂單打獨鬥,不會是在殺人吧?此刻進去,是不是就能看到地獄煞魔的真實模樣?想到接下來很有可能見到類似血肉橫飛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等讓人不寒而慄的場景,酈清妍很是有些忐忑和緊張。

濃烈的皮肉灼燒味道……

炒豬肉片是香,烤羊排骨是香,油炸牛肉柳條是香,但是烤人肉的味道就……

弄香直接就吐了。

拾葉強撐着遞了絹子過來,要捂上酈清妍的口鼻,被對方躲開了。

“留在這裏,我一個人進去。季先生也莫要進去了,是您請了我來,要是被遷怒,您的身子骨可受不起對方的一巴掌。”

季煥然感恩戴德,涕淚橫流,用送終一樣的眼神注視着酈清妍推開練武場的門。

裏頭的場景比酈清妍想的要好很多,她以為棲月架了篝火在烤活人,其實只是他在追着到處亂竄的二十四暗衛到處跑而已。

寒露傷的最重,身前身後全是燙傷,一片血肉模糊,衣裳也被燒去大半,一見酈清妍就提着最後一口氣飛到她這裏來,躲到她身後,全然沒了平日裏懶散的樣子,半死不活道,“郡主救命……”

“還敢求助!”棲月橫跨偌大的武場,閃身便到了酈清妍面前,凌冽一掌要看就要打向寒露,酈清妍唰地擋在棲月和寒露中間,一隻手捉住棲月的手腕,“住手!”

二十四暗衛眼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傳言不是假的,真的沒事,這個女人就那樣抓住了殿下的手,毫髮無損!

“你讓開。”棲月冷聲呵斥。

“你住手我就讓開。”

“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我管教自己的暗衛,你有什麼資格來讓我住手?”

“要管教也不是把人往死里打,這樣武藝高強的人我想要還找不到,你不要了給我,我不允許你殺掉。”

“這樣膽大包天的屬下,留着有何用?”

“他們怎麼就膽大包天了?”酈清妍擋在中間死活不挪動,頗有一副棲月不放過他們就誓不罷休的勢頭。

“讓堂堂郡主為他們做菜,難道還不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

酈清妍還真沒想到棲月是為這芝麻點大小的事生這樣的氣,一吃驚,一句完全沒過腦子的話就這樣問出來,“你之所以動怒,是因為郡主,還是做菜?”

繼眼珠掉落,眾人的下巴又掉了一地。有戲!郡主這樣問絕對是有戲啊!頓時傷勢什麼的全都不顧了,眼神如同漿糊,黏在酈清妍與棲月二人身上。

很讓人失望,棲月根本沒聽懂酈清妍這句話的意思。

“我要做菜給他們吃,與你何干?”

“當然有關係,你做的東西只能給我吃。”

“你與我有何干係,憑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酈清妍冷笑,“莫不成寧王殿下已經尊貴成了這樣,連做菜的人也得是郡主身份?”

棲月居然愣住了,很認真地看了酈清妍一眼,一甩袖子飛身而去,半空中落下一句話來,“不許給他們用你的血。”

血是我自己的,我愛用就用,關你什麼事!酈清妍在心裏惡狠狠回敬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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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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