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4.第四章

房間裏只點了兩根蠟燭,猛地走進去,昏暗的光線讓酈清妍眼前朦朧,什麼都沒看清。屋子裏沒有下人,暖爐里的碳火快燃盡了,屋內溫度委實有些寒冷。

黑咕隆咚的一片,酈清妍實在看不清清婉縮在了什麼地方,輕輕開口,放柔了聲音喚她,“五姐?清婉姐姐?”

等了良久,酈清妍都快懷疑清婉已經回藕香院,不在自己屋裏了,才聽到一聲嗚咽。“妍兒……”

酈清妍尋着聲音才看見清婉蜷縮在床角,把手中的蠟燭在近處放下,湊到清婉面前去看,發現她髮絲散亂,滿臉淚痕,兩個眼睛都快腫成了核桃。心中頓時一疼,不敢叫菱歌進來添碳,扯了被子把她裹起來,坐到她身邊,把她凍得冰凌一樣的手握到自己手掌中間,才柔聲委婉地開口詢問。“清婉姐姐,發生什麼事了?願意同妹妹講一講么?”

清婉一下子就沒克制住情緒,撲進酈清妍懷中嚎啕大哭,“妍兒,我真真瞎了眼,人畜不分,遇人不淑……”

進來前酈清妍問了丫頭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清婉發生了什麼。弄香無比擔憂地告訴自己,說五小姐午後失魂落魄地過來,問了句清妍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就一頭鑽進酈清妍房裏不見人了,還不許眾人進屋,說誰進去了就要把她趕出府去。菱歌中途想去添碳,還被清婉用杯子砸了出來。

清婉要去花廳偷看溫漠的事沒有他人知道,酈清妍猜測定是在花廳發生了什麼事,讓清婉撞見了,才會讓她如此反常。等到清婉哭的累了,才聽她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清婉不敢提前去花廳等着,怕人多被發現,等到聽見了溫漠公子入府了的消息,才一個人悄悄溜去花廳。和前世一樣,花廳沒有溫漠的身影。清婉萬分失望,準備從人少的梅花苑繞一圈走回藕香院,結果在梅花苑看見了五雷轟頂的一幕。

溫漠竟然和八娘清婕說話,還偶有拉扯!

清婉也不知那一刻自己耳力怎麼會那麼好,清楚地聽到了溫漠和清婕對話里的每一個字。

溫漠向清婕合手一鞠,“小生不知小娘子在此,唐突造次之處,還望小娘子諒解。”

清婕天真地眨着眼睛,“我是酈家八娘,你是何人,怎麼我從未見過?”

溫漠沖她笑的溫和,在清婉眼中卻扎眼到極致。溫漠道,“小生乃敬王府溫王妃的親侄子,單名一個漠字。今日到府中做客,方才飲了幾杯酒水,出來透一透氣。倒不想竟這般好運,得遇小娘子這般天仙似的人物。”

清婕掩唇而笑,“你這人說話倒有趣。你是不曾見過我五姐,她才是真真的好看。你若是見過,必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溫漠便說,“小生倒是有幸見過府上五小姐芳顏,私以為不及八小姐這般天真爛漫,動人心弦。”

溫漠的這句話就像一萬把快刀,把清婉的一顆心切割得七零八落。

清婕瞪他,“你就不怕我去告訴五姐,讓她惱你?”

溫漠笑如春風化雨,“小生實話實說,就算五小姐惱了我,我也不會改口。”

清婕讚歎一句,“你倒是有幾分膽識。我不能久留,這就走了,溫公子請自便。”

溫漠伸手想要抓住清婕,被清婕不着痕迹地躲過。溫漠帶着歉意又帶着憧憬道,“不知以後了可還有幸,得再見小姐一回。”

清婕看着他,“你這樣的人……”卻不說下去,只意味深長地一個笑,看得溫漠三魂飛了七魄,轉身便走了,頭也不曾回過一次。

溫漠看着清婕離去的身影,目光久久未收,口中嘖嘖讚歎,“竟不想定國公府還有這樣的人兒,這般年紀就已生得如此模樣,若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清婉看到此處,整個人已如墜冰窖,腦中轟鳴,無法言語。打擊最大的不是這個,先前飯局中溫漠不曾和酈朗逸提及婚事,這番回去,卻頻頻問起府中八小姐的情況,言語中露出傾慕之意,還委婉表示自己過幾日會讓媒人上門提親。酈朗逸原先聽到消息,說這溫漠傾心於自家五娘,此刻開口卻提的是八娘,心中疑惑,起先胡亂地應承,到後來直接昏頭轉向,迷迷糊糊地送溫漠出門,回來便叫清婉清婕過去問話。

“先前不是說溫漠要求娶的是婉兒么,怎麼今天溫漠開口卻是傾心的婕兒?”酈朗逸在裏間同宋佳善和趙凝說話,外間等候的清婉清婕將問話聽的清清楚楚。清婉整個人都愣住了。

明明已經和自己互換信物,明明已經海誓山盟,明明已經答應了今天是來求娶自己。為什麼只是見了清婕一面,就一切都變了?

酈朗逸把兩姐妹叫進去,又把那句話問了一遍,清婉尚且是懵的,清婕倒是利索接話。“女兒還這樣小,哪裏就需要急着找夫家?”看了清婉一眼,“再說了,這樣兩面三刀三心二意之人,女兒才不會要。”

如果說方才溫漠的話是一萬柄刀劍,清婕這句不是一萬也是一千柄,將清婉戳了個透心涼。清婉覺得自己就是個瞎了眼的傻瓜,那麼巴巴地喜歡着一個見獵心喜能眨眼間變心的男人,還尤不自知。妍兒勸了那麼多回,勸到最後都放棄了,自己居然一句也不曾聽進去。太傻,太笨了。清婉又羞愧又悲憤,恨不得直接死了才好。

清婉強撐着應付過了父親母親的盤問,又接下清婕棉裏藏刀的嘲諷,渾渾噩噩走到棠梨院來,才想起酈清妍去了康郡王府,還不曾回來。一時間各種滋味湧上心頭,進了房間只剩一個人,便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待到酈清妍回來,清婉已經一個人縮着想了一個下午。

酈清妍將事情經過聽了一遍,心底止不住發毛,這個溫漠比前世自己所了解的還要低劣,清婕今年只十三歲!十三歲的姑娘他不放過,這何止是畜/生,簡直是禽/獸!

不過這件事卻讓清婉看清了溫漠的人品,免得越陷越深,也省下了自己一番功夫,酈清妍不知道自己該悲該喜。

對清婉的一番安撫勸慰自不用提,酈清妍摟着她,說以後定為她選一個如意郎君,倒是把清婉逗得破涕為笑。“什麼叫你為我選?說的好像自己很年長似的,你這麼點大能懂什麼?若真讓你把關,選出來的人怕是比溫漠還可怕。”

酈清妍見她好容易笑了,鬆了一口氣,也就順着她的話道,“這般不信我?那姐姐自己可得把眼睛擦的越發雪亮才是。”

清婉感慨,“妍兒倒是處處警醒着我,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慚愧。”

“只有姐姐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有你在我身邊,就足夠讓我開心。何況那樣的人,為他傷心太不值,姐姐不是話本子中那些為情所傷就尋死覓活的人。”清婉臉上帶着一點疲憊的釋然。酈清妍心想,那是因為這個時候你對他的愛還不夠,陷的也不夠深,不過能看到你脫離泥沼,真的很欣慰。清婉的迅速振作,對於酈清妍來說算是大大的意外之喜。

只要姐姐在身邊,這份溫情不變,溫漠等人會如何,和自己又有什麼干係呢?

康郡王府的二爺庄希南今日並不在府上。自家侄女開賞花宴,定然是要請很多人的,庄希南不喜歡女眷聚集的地方,縱然康郡王府巨大,自己又住在前院,後院人多也不會被自己碰到,還是會覺得煩躁。庄希南略一思索,直接帶了小廝去妙語軒聽曲兒,要了兩個身子乾淨的個小倌作陪,喝了幾杯小酒,直到暮色將至才施施然打道回府。

酒過三巡,庄希南微醺,馬車骨碌碌前行,搖搖晃晃的,催的睡意越發濃重。靠在馬車裏軟枕上,迷迷糊糊的正要沉入夢境,馬車猛然一頓停了下來,庄希南的身體向前一突,睡意消了一半。帶着些惱意地掀起車帘子,問車夫,“怎麼回事?”

“回爺的話,前頭不知誰家的馬車車軲轆壞了,正修着,所以擋了道了。小的一時沒注意,驚着了爺。”車夫解釋着,庄希南卻不願細聽,擺擺手示意無妨,便放眼去看前頭那馬車。車檐一角掛着琉璃羊角燈,原來是敬王府的人。看情形,車壞的嚴重,也不知要修到什麼時候。

壞了的馬車旁立着一道灰藍色身影,先前一直微傾上半身看車夫修理馬車,似乎是脖子垂的酸了,此刻抬起了頭。灰濛濛的暮色之中,庄希南將那人瞧了個真切。

一翦波光粼粼的水眸,眉眼細長,顧盼間帶着不自知的婉轉嫵媚;唇紅齒白,膚若淬玉,長身玉立,六分書生氣中自然而然地融進四分風流。端的是一位如羊羔般誘人的貌美少年。

敬王府家的男兒庄希南倒是見過一兩個,具是人中龍鳳,長得卻不是這個章法,自己倒不知王府中何時多了這樣一個誘人的尤物,只不大明朗的一眼,就看得自己心旌蕩漾,不知吃上一口,會是怎般美味。

這樣想着,庄希南便沉聲開口,“不知前方是敬王府哪位公子,可需在下搭把援手?”

那少年轉過頭來,見一架大的頗具氣勢的馬車,車簾捲起,露出一個年歲莫約三十的男人。那男人雖坐着,卻瞧得出來身材是很挺闊高大的,五官如刀斧開鑿,是霸氣又濃烈的英俊。身份不像是低的,又是低沉的聲音,天然的掠奪氣勢讓人眼前一震,不可小覷。

庄希南見那少年朝着自己抱手一禮,清脆尤帶一絲稚氣的聲音響起,“小生是敬王府溫王妃母家的侄子,單名一個漠字。今日外出,倒不想馬車損壞,擋了道路,耽誤了大人行程。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庄希南聽得那聲音,整個身體都熱了。面上是不變的平靜,甚至添了兩分溫和,“原來是溫公子。我是康郡王府莊家二爺,名希南。外頭天冷風大,你且上我的車來,先送你回府,而後讓人來幫忙修車。”

溫漠又是一禮,“這般叨擾庄二爺,如何使得。”

庄希南道,“無妨,此處回康郡王府與送你去敬王府原也順路,算不上叨擾。”

溫漠便飽含歉意地笑了笑,上了庄希南的馬車。庄希南吩咐車夫,“另擇一條路,繞過去,莫耽誤溫公子行程。”然後放下車簾,又將車中爐火撥了撥,讓車廂里恢復溫暖。

溫漠更覺此人溫和體貼,一邊坐下一邊說道,“勞煩庄二爺了。”

庄希南那馬車夫是個人精,自家二爺調戲別家貌美少年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此刻聽二爺特意地吩咐這麼一句,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喊了一聲,“兩位爺坐好了!”揚起馬鞭,車子便飛快地在原地掉了個頭。車裏的溫漠尚未坐穩,不曾料到這陣顛簸,整個人一個傾斜,眼看就要向那燒得紅燦燦的碳火上撲去,正心中大叫不好之際,身子已從旁被人大力一拽,轉了個方向一頭撲進那人懷裏。

溫漠驚魂甫定,神色怔怔,庄希南便摟着他,在他背上輕輕撫了兩把,溫聲道,“莫怕,莫怕。”一時間溫/香/軟/玉在懷,箇中滋味真真妙不可言。轉頭又吩咐簾外馬車夫,“徐徐走罷,莫傷了溫公子。”

溫漠回神,方發覺自己縮在對方懷裏瑟瑟發抖的姿態委實不妥,從庄希南懷抱里脫出來,面色有些發紅,“多謝庄二爺。”的確要謝的,若不是他,自己可一臉埋進碳火里,早已燒得面目全非了。

妙人兒從懷裏離開,庄希南有些可惜,也不顯露出來,只道,“我這馬車夫是個莽撞的,不曾嚇到溫公子吧?”

溫漠沖他一笑,“不妨事,是我自己沒有坐穩當。”

這一笑,直接把庄希南的神智都笑酥了,什麼禮義廉恥,世家風範全部忘得一乾二淨。抬手從車內暗匣里取出一瓶溫和的果酒並兩個杯子,擺在車內固定了的案几上,倒酒後指尖在杯口飛快一抹,也不知放了什麼調味的佐料。遞給溫漠一杯,開口道,“路途尚遠,且喝一杯暖身。”

“多謝。”溫漠不疑有它,抬手接過,丹唇微啟呡了一口,將酒含在舌間回味一番,不由得眉眼之間泛起讚歎的笑意,“清潤甘甜,回味綿長,好酒,好酒。”

“溫公子喜歡便好。”庄希南笑了一笑,又問他,“溫公子這是去了何處歸來?”

溫漠答道,“定國公酈家。”

“據我所知,敬王府與國公爺交往並非親厚,不知公子前去所為何事?”問完又覺不妥,“小可只是好奇,若公子不方便說也無礙。”

溫漠又飲一口,“說出來倒也沒有什麼,小生傾慕酈家八小姐,此去乃是求親的。”

庄希南心中頓時警鐘大作,“定國公答應了?”

溫漠笑道,“倒也不曾,不過言語之中並沒有不悅之意,想來對小可也是中意的。改日我便讓姑姑請了媒人,帶着禮去說親。”說罷,早把清婉丟忘至一旁的他腦中想起八娘清婕那嬌俏可愛的模樣,身體不知覺間湧起一股熱氣。

庄希南暗暗鬆了口氣,又給溫漠添上一杯,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已灌了溫漠十餘杯酒了。溫漠覺得身體越來越熱,也不知是車內碳火太過旺盛,還是這果酒後勁太大,熱流在體內亂串,感覺自己如同一個熱氣騰騰的蒸籠。溫漠先是忍不住把敞開的大氅脫了下來,後來又鬆了松領口,本想再脫一件,意識到車內還有旁人,硬生生作罷。熱氣燒得溫漠神志不清,漸漸的,蹊蹺之處泛起異樣,溫漠再受不得了,想要下車透一透氣。

庄希南歪靠在車內羊毛氈上,饒有趣味地看着溫漠如一隻熱水裏的蝦仁,由白皙慢慢變成粉紅。誘人的紅暈爬上脖頸臉頰,鼻翼顫動,嫣紅的唇微張,吞吐着熱氣,看得人血脈噴張。

溫漠甩了甩頭,抬起上半身,準備打開帘子放一點冷風進來,結果身子早軟透了,這一動,直接癱倒下去。庄希南放下酒杯,長臂一伸,接住他,直接順勢把他放倒在車廂里,高大的身軀伏在溫漠身上。

“你,做什麼?”溫漠打了個酒嗝,含糊地問。

庄希南一手把溫漠的兩隻手壓在他頭頂,一手慢條斯理地解開對方衣襟上的盤扣,聲音喑啞,“幫你散熱。”

溫漠斜覷他一眼,“怎麼幫?”

身下之人已被酒氣熱氣燒得迷迷糊糊,眼睛裏帶着淡淡的水汽,這樣迷濛不清地看着自己,直接讓庄希南的理智灰飛煙滅,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溫漠的衣裳,手指掰開那溫柔之地,硬邦邦地頂了進去。

“啊!”

坐在遠處烤火的馬車夫聽見那聲慘叫,搖着頭嘆了口氣,猜到自家二爺又一次霸王硬上弓了。抬頭環顧四周,也不知是什麼荒涼的地界,反正瞧不見人影就是了。天已黑透,黑漆漆陰沉沉的,雪倒是沒有下得下來。

斷斷續續的哭聲叫罵聲傳來,馬車夫裹緊身上的皮氈,往火籠邊靠了靠。這些年跟着二爺胡混,早混出了經驗,夏日蒲扇涼水防蚊葯汁,冬日毛皮氅子打火石子暖身烈酒,甚至還向府中武師學了幾套拳法,每次出門必定是裝備齊全有備無患。譬如今天,誰能料到二爺會在大街上遇見合心之人,然後就灌酒強/上呢?嘖嘖,那小公子看起來細皮嫩肉弱不禁風,也不知禁不禁得起二爺的龍虎精神。

馬車內,溫漠被庄希南死死地壓在毛氈上,體內不停的貫穿折磨的自己痛不欲生。溫漠的嗓子都哭喊啞了。

“我是江南溫家的……長子,唔……敬王府嫡王妃是我……是我親姑姑,我要,啊!我要叫人宰了你,把你……嗯~碎屍萬段,喂狗……”溫漠霸氣示威的一段話在庄希南激烈的動作中破碎得厲害,偶爾因為撞到體內某一處,加上酒水中的東西,說出口的字符還變了音調,簡直就像撒嬌一樣,急促的喘息如同強效催/情/藥劑,讓庄希南動的越發生猛。

“老子管你是誰!只要是老子看上的人,任你是什麼皇親國戚,皇帝老兒老子也要睡嘍!”溫漠的緊緻,以及在藥物作用下的柔軟,讓庄希南舒泰得頭皮發麻,身下尤物讓自己欲罷不能,平日裏的溫文爾雅得體有禮全拋到腦後,只想要這人,不停地要。

等到庄希南吃飽喝足神清氣爽地從馬車上跳下來時,溫漠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馬車夫一直在嗯嗯啊啊的背景樂里昏昏欲睡,見二爺比以前任何一次用的時間都長,想來是這小公子很合二爺心意,所以一次不足又來一次。好容易見二爺出來了,忙立起身來。“二爺好了?”見主子含笑不語,又問,“送這小公子回敬王府,還是……”

“直接帶回家。”庄希南心情大好,如此吩咐。

馬車夫應了一聲,默默同情了溫小公子一把,細皮嫩肉的小公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康郡王府了。

次日酈清妍醒來,正看見聽棋在往瓷瓶里插梅花,把昨天換下來。平常都是紅梅,今天換成了白梅,疊瓣梅花開的燦爛,中間一點萼綠,冷香清冽,讓她想起了昨日在郡王府繁盛的白梅林里見到的美人。暗香浮動,遺世孤芳,可不正像這白梅花?若昨日的場景是在一輪皓月之下,孤寂無邊,清冷無邊,恐怕自己就不是看呆那麼簡單,直接飛灰湮滅羽化登仙。

這樣世間無兩的人物,卻被“囚禁”在郡王府之內,可惜,太可惜了。酈清妍有種要聯合庄夢玲把他解救出來,給他自由的衝動。

酈清妍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聽棋,“這梅花是你採的么?”

聽棋道,“是菱歌,她去細波池邊摘的。小姐可喜歡?”

酈清妍點點頭,“極好看。”又狀似無意地問一句,“每日都是菱歌去摘嗎?”

“菱歌好動,又不像我和卷珠那般怕冷,所以都是由她去採摘。只要是她選出來的枝椏,比夫人房裏明璫姐姐的手藝都好。”

酈清妍道,“菱歌這樣天天的在池子邊走,也不怕腳滑了掉池子裏?”

卷珠恰巧端了熱水進來,放下盆子過來伺候酈清妍穿衣,聽了這句便答道,“小姐不知,幾場大雪已讓細波池凍住結了冰了。而且就算是不結冰,也難不住菱歌,那姑娘原先家住湖邊,水性好着呢,只要在水裏,三五個男人也捉不住她的。”

酈清妍心頭一個咯噔,上一世菱歌正是掉進細波池裏淹死的,若她真如卷珠所說水性很好,又怎麼會死得了?難道另有隱情?上一世,因為靠近年關死人不吉利,酈清妍不準去看菱歌的屍身,若真的不是淹死,給菱歌換衣裳的卷珠為什麼不曾發現異常呢?

酈清妍仔細回想了下日子,現在已入臘月,離菱歌出事的日子不足十五天了!菱歌的人自然是要救的,但提前得知道她為什麼死,以及要怎麼救,這些都得好好佈置。弄香站在身後給自己梳頭,酈清妍的手指在梳妝枱上輕輕敲着,腦中思緒萬千。

過了片刻察覺不對,衣服髮飾都不是家常所穿,便問弄香,“今兒是要出去嗎?”

弄香將一支羊脂玉簪別進酈清妍的髮髻,笑道,“小姐忘了么,迭二老爺家的三小姐及笄,請闔府女眷過去呢。”

酈清妍還真忘了。而且,已經記不大清楚自己這個時候手頭上有些什麼,禮物什麼的都還未準備!

酈清妍試探地問弄香,“我私庫里可有一支紫花金鳳銜珍珠墜的雙股釵?”弄香茫然搖頭。酈清妍又問,“那和田玉浮雕碧綠牡丹的貴妃鐲可有一枚?”弄香很茫然了,小姐這是在說什麼?這些聽起來就很貴很難得的東西,怕是只有夫人那兒才會有個一兩件吧?酈清妍不死心地最後問道,“嵌紅寶石的玲瓏八寶琉璃燈呢,不會也沒有罷?”

這回弄香點頭了,不過答的還是,“對的小姐,也沒有。”

酈清妍泄氣,略微煩躁地絞着手帕,這些東西明明後來都在自己的嫁妝里,莫不成都是後來添的?“什麼都沒有,還怎麼送禮?”

弄香聽到這句話才明白小姐是在為送及笄禮的事煩憂,走到床邊掏出一個紫檀木的八寶盒子遞過來,“小姐生了場病,倒是忘了好些個事,你瞧,你不是早把禮物備好了么?”

酈清接過來一看,是一對羊脂玉的耳墜,成色還沒自己頭上的簪子好。一時間心中疑惑,自己和三娘清嬙的關係不錯,怎麼送的是這樣的東西?伸手就把耳墜取了出來,“不要這個。”又脫下手腕上戴着的碧璽石手釧放進去,瞧着像是拿的出手的模樣了,才滿意地點點頭。

拾葉正收拾要帶着用的東西,見着酈清妍把禮物給換了,開口道,“那碧璽手釧不是上次五小姐帶小姐挑的么?天天戴着極是喜愛,怎麼捨得送了嬙三小姐?”

酈清妍道,“及笄是極重要的,清嬙又與我親密,自然該送這樣的禮。”又問弄香,“我的私庫里統共有多少銀子?”

弄香不防被這樣問,掰着手指粗略算了算,“回小姐的話,莫約七百兩。”

酈清妍出嫁前生活清簡,衣料布匹,胭脂首飾府里每月都會按份額發放,用不着什麼錢。這些銀子都是平日裏的例銀和節日裏母親父親的賞錢壓歲錢,算不得多,好好用起來也不少。從清嬙那裏回來,需得好好點一點自己的錢財,這一世不比上一世,若要想不步後塵,怕是花錢的地方會很多。酈清妍想着,若有必要,還得養一兩個小廝,在外送信跑腿會方便許多。不過小廝一般只有公子們有,小姐是不許的,這件事要怎麼和父親說,他才能答應呢?

想着事情的時候,眾女眷俱已出門,到了酈朗迭的府邸。從二品官員的宅子自然不比定國公府,酈朗迭叔父家的人口也不及酈朗逸。酈朗迭娶的趙家嫡女趙潔是個河東獅,除了她自己生了兩男兩女,大公子清璉,二公子清瓏,大娘清婷,四娘清姍,下頭只有一位次夫人金涵生了三娘清嬙,妾室王氏生了二娘清娥,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清嬙的笄禮原是家宴,因請了單家夫人宋佳欣行笄,單茵單芙少不得要來瞧熱鬧,家中三個以上女眷外出,須得男子護送,所以單駿也過來了。熱熱鬧鬧的,倒像是開了宴席吃酒似的。

趙家與宋家不交好,那也是因趙凝和宋佳善的緣故,金涵和宋家是沒有什麼過節的,清嬙和酈清妍交好,也有宋佳善偏愛她的緣故在。宋佳欣作為單黎的夫人,是遠近有名的賢惠之人,又是正經的二品誥命夫人,找她行笄最合適不過。酈清妍記得自己及笄時,給自己插笄的是庄夢玲的母親。皇城中世家之間錯中複雜,往上追溯三代,幾乎家家都曾聯姻,細說起來,怕是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當年酈清妍做為敬王妃,簡直要被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弄得頭昏眼花,至交也就從始至終是那麼幾個。只是後來,都不再理會自己罷了。

金涵已經叮囑了清嬙許多,清嬙心裏緊張,仍舊不放心,趁着人未到齊,拉了酈清妍說話。“你且與我講講兩月前你是怎麼做的,可有緊張?我手心裏都是汗。”

酈清妍及笄禮都是二十七年前了,這一世又不曾經歷,哪裏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境?看着清嬙小丫頭眼巴巴瞅着自己,指尖都是抖的,便安慰她道,“不用緊張,你只管在該跪時跪,該叩首時乖乖叩首,聆聽長者教誨時虔誠些。”笑起來,“就這些,你娘親也該和你說了無數回了罷。”

清嬙還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吐吐舌頭,“娘親說來是一回事,好姐妹說起來又是另一回事。聽你的,我就不那麼緊張了。”

“原來妍兒還有安撫情緒的功效,我竟從未知道。”門外響起聲音,酈清妍和清嬙扭頭去看,是清婉帶着單家姐妹,四娘清妺,六娘清姮過來。

酈清妍問,“怎麼的都過來了?”獨不見清婕,又問,“八娘去了何處?”

“纏着清姍說話呢。她倆同歲,湊一起總有講不完的話。”清婉回答酈清妍,因在門外聽見了倆人的對話,進來又看了清嬙的模樣,便打趣她,“我們這一群,都是一兩年內及笄過了的,嬙妹妹有什麼不懂,且問我們就是。雖然不定說的明白,不過總說三個皮匠頂個諸葛,我們加在一起,算得上是笄禮的大家了。”聲音一如平日裏的風格,彷彿昨天發生的事都已是過眼雲煙,清婉整個人已經雨過天晴了。酈清妍尤其佩服她能讓那雙核桃似的眼睛一夜間恢復如常的本領。

六娘清姮今年十六,是去年七月及笄,出落得如同芙蓉花一般,媚而不妖,美而不艷。聽了清婉的話,便接口說,“那時我踩着了裙子,差點摔倒,還好母親扶了一把才沒有出醜,那時可是要羞死我了,現在想起來也是驚魂甫定。”

清嬙聽得一愣,“姐姐的及笄禮上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單茵以手附唇,笑着說,“我更嚴重,因早起梳頭,玫瑰油用的多了,那簪子插着直往下掉,根本綰不住頭髮,後來給我行笄禮的夫人和我娘親說起這事兒,直笑得肚痛。”

十七歲的四娘清妺要羞怯些,聽到姐妹講着行禮時發生的趣事,也忍不住加進來,聲音柔柔弱弱的,“姐妹的都有趣,只我出糗的厲害。”

單芙便問,“怎麼說?你的及笄禮我不曾去,可讓我懊悔了好一陣子。”

清妺羞紅了臉,經不住單芙的追問,只得回答,“我在聆聽長者教誨時,打了個噴嚏,把行笄禮夫人手裏拿的簪子都嚇掉了。”

屋子裏的人愣了一愣,全都哈哈笑起來。

清妺臉更紅了,“莫要笑了,為著這出,三哥笑話了我快一年。”

清嬙徹底不緊張了,笑得直揉肚子,“誒姐姐們真是……太有趣,哈哈……”

酈清妍看一眾姐姐都哄着清嬙這個孩子,一個人悄悄退出來。因兩府隔得不遠,出門只帶了弄香一個,她被叫去幫忙擺膳了,酈清妍自己裹了氅子,想尋一個人少的地方靜一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被關久了習慣了,酈清妍越發不喜人多的地方,迫不得已待着了,事後也會一個人靜靜緩上許久。這實在算不得好習慣,酈清妍正努力讓自己適應喧鬧。

大家都集中在中院,後院幾乎沒有什麼人,靜悄悄的。酈清妍獨自走了一小會兒,正準備回中院去,卻看見迭叔父的二公子,也就是自己的二堂哥清瓏行色匆匆地往水榭走。這樣的天,水邊風大,水榭一般都不會有人在,清瓏堂哥這是做什麼去?

清瓏身體一直不好,常年吃藥,讓趙潔操碎了心。可是清瓏長的十分好看,是那種帶着病態的柔弱的好看,身子瘦弱,五官的清麗就越發明顯,一雙大眼睛簡直時刻都在說話,能把人引入萬丈深淵。酈清妍想起來,前一世叔父被貶,全家發配四川,到了四川不到一年,這個清瓏堂哥就因受不了那邊的潮濕,病逝了。

酈清妍鬼使神差地跟在了清瓏的身後,腳步放輕,沒有叫對方發現。

清瓏走到水榭,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便推門而入,還返身把門關了個嚴實。酈清妍覺得清瓏奇怪,不過再待下去好像也探不出什麼,正準備離開,聽見水榭中傳出了聲音。因她離的極近,幾乎是貼在了水榭的窗戶上,聲音傳出時聽着正着,驚呼幾乎脫口而出,清瓏居然是偷偷來見大哥清琅的!

縱然分家,那也是親親的堂兄弟,有什麼事不能明說,偏要這般偷偷摸摸見不得人?酈清妍想了想,沾濕了手指,在水榭的窗戶紙上挖了個洞,眼睛湊近,看了進去。

不看不要緊,一看簡直讓酈清妍如同懷疑自己復活這件事一樣,開始懷疑命運和人生。

清琅大哥正緊緊抱着清瓏堂哥,把他壓在椅子上,嘴對嘴吻得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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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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