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回到北京后,左煜自然受到了大家庭的熱烈歡迎。
他在各種飯局和拜訪中穿梭了好幾天,根本就沒時間處理自己的私事。
待到終於得空,又開始物色房子,煩心得緊。
晚餐時,他的母親楊蓉忍不住嘮叨:“你就住在家裏唄,工作起來那麼忙,媽媽每天能照顧你多好啊。”
“我不住,哪有我這麼大的人還住家的,再說您成天到處玩,照顧什麼啊。”左煜鬱悶地扒飯,他發現無論自己是否能在社會上獨當一面,回了家都還是跟從前一樣。
做爸爸的怎麼可能不了解兒子,向來嚴肅的左鵬程趁機哼道:“他就是想花天酒地,嫌我們礙事。”
“你看看你,他奶奶走之前說了,別總罵孩子。”楊蓉說:“小煜這洋也留了,學位證也拿了,你給他安排個什麼活兒啊?”
“別別別,我有我自己要乾的事兒。”左煜生怕被安排在老爸身邊受管束。
“他年輕,讓他自己闖闖吧。”左鵬程也懶得管。
“可是……”楊蓉一萬個不放心。
左煜飛速吃飽,把筷子放好:“媽,您少操點心比什麼都強。”
“我還不是為你好,你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楊蓉話鋒一轉,惦記起抱孫子:“整天追女孩兒,從來沒往家帶一個。”
左煜裝作愁眉苦臉:“沒追上,人家都看不上我。”
“胡說八道,咱們家條件多好啊,那些女孩兒想進來進不來呢。”楊蓉摸摸他的臉:“再說我大兒子這麼帥,哪兒找去?來,吃個蘋果。”
左煜向父親投去求救的眼神。
整天被老婆煩的左鵬程好不容易自己得了清凈,專心吃飯,置若罔聞。
“誒,對了,前兩天那個熊菲還來家裏找你,我跟她說你先去了上海,你給人回電話沒?”楊蓉美滋滋地說:“我覺得她就挺好,跟我們家門當戶對,模樣俊,又跟你一個大學的。”
“熊貓啊……”左煜想起曾經萬千情緣中最鬧心的一個,只默默琢磨着怎麼擺脫。
“別給人瞎起外號。”楊蓉瞪眼。
“我沒起,她自己就管自己叫這個,成了成了,我還得出門看房子,您二老慢慢吃。”左煜擦擦嘴站起來,拿着車鑰匙就準備逃之夭夭。
“你看上什麼房子了,別瞎買,看好了叫我參謀。”楊蓉繼續不閑着。
“趕緊吃飯吧,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左鵬程終於出言阻攔。
左煜加快腳步,只覺得父母的聲音越來越遠,這才鬆了口氣。
也許他弔兒郎當又不怎麼負責任的幼稚性格,和來自家庭的過度保護脫不了關係。
左鵬程的家業大,楊蓉的父親在帝都也吃得開,以至於身為獨生子的左煜好像什麼值得煩惱的東西。
但人怎麼可能沒煩惱呢?
上帝是公平的,它讓每個人成長的過程都一樣:那就是帶着痛、走近真實。
——
北京的深夏同樣難熬,左煜站在大太陽底下,望着游泳池裏的水波光粼粼,頭暈目眩。
身為戶主的袁海熱情推銷:“怎麼樣,我這別墅要什麼有什麼,若不是現在急着用錢,也不可能便宜賣你。”
左煜皺眉:“好什麼啊,這麼遠,再說我一個人這麼大的地方幹嗎?”
“離哪遠啊?”袁海疑惑。
左煜哈哈笑:“天/安門。”
袁海擺手:“那地方我找不着房產,你拜託別人吧。”
“算了,我還是住高層吧,我想住市區。”左煜主要是受不了整天來這荒郊野外。
“是你說要游泳池的!”袁海伺候不好這小祖宗。
左煜申辯:“市區就沒有了嗎?”
袁海一臉看智障的神情,半晌過後忽然眼前一亮:“誒,我想起個地兒還不錯。”
“那走吧,熱死了。”左煜立刻邁步。
“左左,你怎麼不管你爸媽要個房子啊?”袁海追着打聽。
“不想受他們控制,萬一跟我爸吵架,鐵定要被掃地出門,剛回國他們還瞧着我新鮮呢,瞧着以後吧。”左煜跟朋友從來都口無遮攔。
“喲,怎麼還提防父母,難道你要出櫃?”袁海壞笑。
左煜疑惑:“出什麼,你有病?”
袁海很疑惑在上海的惡作劇怎麼沒成功,旁敲側擊:“說起來,上次那妹子怎麼樣?”
“哪個妹子?”左煜打開車門。
袁海跟着上車:“淺淺啊,把你迷得七葷八素的那個。”
“你才七葷八素。”左煜發動汽車,鬱悶:“沒怎樣,就跟她吃了頓飯,最近哪有空?”
袁海見這傢伙真的沒發現其間貓膩,又竊笑起來。
左煜通過後視鏡瞥損友:“我覺得你不對勁兒。”
“關注我幹嗎?”袁海趕快翻導航,他最近股票跌的飛起,只盼着向來大方的左煜能把他介紹的房子買下來,好從中賺點油水。
——
雖然袁海這人不怎麼靠譜,但最後的買下的公寓卻不差。
豪華社區社區的頂樓躍層加屋頂中型泳池,傳說是個國外設計師的概念作品,在寸土寸金的北京算是天價了。
雖然有點貴,但那剛剛畢業急於展開新生活的左煜還是當機立斷,而後稍微調換了些稱心的傢具,便從父母身邊搬了出來。
兩年漂泊在外,喬遷之喜自然要慶祝。
故而趁着周末之夜,他便滿足眾人要求,將熱鬧的派對開了起來。
——
又是熟悉的觥籌交錯,燈紅酒綠。
左煜坐在寬大的沙發之上,瞧着朦朧燈光下的紅男綠女,不禁陷入疑惑。
其實他當初之所以選擇去美國,的確是感覺到自己活得太糟糕,想要讓人生多點意義和質量。
但如今回來呢……從被舊友袁海勾搭上開始,似乎又轉到原點。
真不該這麼繼續渾渾噩噩下去了。
端着酒發獃的功夫,玄關里忽然走進來個意外的客人,立刻引起大家的竊竊私語。
左煜回神,發現竟然是溫淺予,不由心情好轉。
小美人今日穿了件露肩的藍襯衫,脖頸上繫着黑色項環,依然漂亮的不可方物。
應付狂蜂浪蝶的事兒溫淺予早就駕輕就熟了,他明白,與其在這種不算熟悉的環境裏招惹麻煩,倒不如去找身為主人又不那麼精明的左煜逗逗悶子,所以徑直走過去輕聲道:“恭喜你住上新房子,不過能不能別這麼丑?”
左煜低頭瞅了瞅自己沒形象的家居褲和白體恤,繼續光着腳盤腿癱在沙發上:“這是我家,哥哥想怎麼待着就怎麼待着。”
“哦。”溫淺予轉身要走。
“你幹嗎去?”左煜立刻拉住他的手腕。
“袁總雇我來調酒。”溫淺予實話實說。
左煜瞥了眼正跟兩個美女嘻嘻哈哈的袁海,哼道:“你倒是什麼都會幹,調屁啊,坐下陪我聊聊天。”
“隨便,付我工錢就成。”溫淺予倒是真坐下了,只不過他的動作從來都很端莊,臀部只挨着沙發邊,挺胸抬頭地微微假笑。
“幹嗎老到處打工,你這麼缺錢?”左煜放下酒杯。
“不缺,想買化妝品。”溫淺予認真道。
“你也沒化妝啊。”左煜不明白化妝品才幾個錢。
“喜歡收集不成嗎?再說讓你一個直男看出我化沒化,我也太失敗了。”溫淺予有點不愛搭理他似的,伸手一撩長發瞅向別處,眼睫毛在微光中如夢似幻。
“我靠,直男怎麼了?!”左煜終於坐起來:“難道你喜歡彎的啊?”
溫淺予常被認錯性別,但像這種長時間近在咫尺卻看不出來的傻瓜,還是絕無僅有。
他覺得很邪門,重新打量了左煜兩眼,不禁失笑。
正在兩人微妙對視的片刻,房子裏又闖入了不速之客。
只見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如入無人之境,拎着名牌手包直衝過來罵道:“左煜,你幹嗎不接我電話!”
“熊貓?”左煜覺得有點頭疼,皺眉說:“你吵什麼?”
這個姑娘正是被左媽媽看好的熊菲,屬於名副其實的白富美,當年和左煜一個大學,還被他鄭重其事地追過,本來是衝著這傢伙性格好才答應的,結果左煜卻半點不懂珍惜,分分合合地如同兒戲,特別是在回國半年前,明明已經講通這回要好好在一起了,結果又莫名其妙開始玩失蹤。
溫淺予無聲地望着他們,他的美貌顯然激起了熊菲的嫉妒心,惹得她繼續發飆:“你就是個人渣!”
“吵你媽啊!”左煜的脾氣更差勁,瞬間爆炸,伸手就把熊菲往樓上拽:“別在這兒丟人現眼的,給我滾進來說!”
“你放手,別碰我,混賬!”熊菲同樣是被家人寵大的,失控地鬼吼鬼叫。
這幕叫溫淺予目瞪口呆,直至袁海端着酒杯靠過來,他才回神拒絕:“謝謝,我不喝酒。”
袁海壞笑,叫派對公司的服務生換了果汁,解釋說:“沒事兒,左煜早就不喜歡她了,等兩個人把能砸的都砸了就消停了。”
“關我什麼事,我不想繼續戲弄直男,等下我就告訴他事實。”溫淺予喝了口番茄汁,對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紈絝子弟,忍不住暗自翻白眼。
——
卻說左煜一路把熊菲拽進書房,氣惱道:“我不接電話就是不想見你,身為女孩子,你有沒有點自尊心?”
“我沒自尊?”熊菲更生氣:“那你之前為什麼答應我要認真交往?”
“搞對象就搞對象,學什麼台灣腔,還交往……”左煜吐槽完才說:“我答應還不是你逼的,不然你不得賴在美國不走了?”
這話讓熊菲心涼了半截,她真的特別懷念自己還不在乎這個混蛋的輕鬆日子,臉上也露出幾分絕望。
“趁這個機會,咱倆就說清楚——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吧。”左煜抱着手道:“我們不合適。”
“那你跟誰合適,樓下那個小妖精?”熊菲也不想咄咄逼人,但她沒辦法像眼前人一樣滿不在乎,冷笑着坐在電腦椅上:“你真的是無藥可救。”
“熊貓,你要什麼有什麼,找個好男人有多難?。”左煜只想把她打發走,瞬間又放軟了態度:“你會有屬於你的愛情,就讓我隨波逐流吧。”
“所波逐流?我看你是因為喜歡男人吧?”熊菲瞬間放低了聲音:“你還惦記着那個小廚師,對不對?”
“滾。”左煜臉上剛浮現的輕鬆瞬間消失。
他長這麼大,的的確確最喜歡的是個男人,但也正是因為對方是個男人,有着男人的身體,才叫他沒有勇氣繼續下去,那份迷茫的感情,簡直像是心頭抹不去的舊傷疤。
“戳你痛處了?喜歡男人又不敢出櫃,在這兒振振有辭地裝什麼浪子,噁心死。”熊菲拿起包,小聲道:“好,我走,你遲早會後悔的,有本事你別結婚,等你想結婚時,就會發現別人還不如我了解你。”
從前曖昧關係,兩個人的外向性格倒是合拍,可是現在都這麼張狂,分分鐘就能傷害彼此。
被提起自己最不願意提起的事,別的話都不再想聽。
左煜傻了吧唧地忍不住追着罵道:“你他媽才喜歡男人呢!”
“呵,老娘不喜歡男人,瞎了眼找你幹嗎?”熊菲切了聲,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揚長而去。
在場圍觀的狐朋狗友們自然是看笑話看得樂不可支。
左煜一點慶祝的心情都沒了,怒道:“笑什麼,散了!以後都別來煩我!”
“又抽瘋,咱們走,趕緊喊住熊貓,一起找個店喝酒去。”袁海笑嘻嘻地招呼着,指指沙發道:“左左,你自己處理。”
左煜側頭一看,不曉得發生什麼,這麼幾分鐘,溫淺予竟然就睡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