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串
舒忘的出現,令劇組瞬間沸騰了。
礙於沈燁的威懾,一干演員強壓着心裏熊熊燃燒的好奇心。
在看到舒忘那張極具有辨識度的臉,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景初愣在原地差點站不住腳。
眾目睽睽下,沈燁與舒忘熟絡的交談了幾句,之後簡單解釋了舒忘出現的原因——在劇中友情客串了一個角色。
聽到舒忘友情客串角色的消息,站在景初旁邊的蘇哲一臉欣喜,壓低了聲音嘆道:“這回真不用擔心了。”
顏嬙看了他一眼:“擔心什麼?”
“當然是票房啊,有舒前輩的友情客串,票房再怎麼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
舒忘的號召力,毋庸置疑。
聽到這個消息,不止蘇哲激動,站在這兒的其他人也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對舒忘的到來,表達了自己最大的熱情。
至於景初,大概就是那一個例外!
想到那天早上落荒而跑的事,心塞無比,景初不斷地收斂着自己的氣息,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舒忘不要在第一時間來找他。
也許是上天顯靈,直到抵達目的地,舒忘幾乎都是在與沈燁聊天,再沒注意過他,景初繃緊的弦,稍微鬆動了一些。
劇組第一站,是雲南大理,一座偏遠小鎮下面的小村落。
十一月的雲南,仍然似夏天。村子外高大的灌木樹林一眼望不到頭,層層疊疊的樹葉簌簌作響,陽光從縫隙里灑下來,落在枯葉滿地的地面,灑成一點點小光斑。
景初被分配到的民居,是一棟磚瓦房,門前圍了一圈圍牆,院子裏種滿了花花草草,別有風光。主人是一對淳樸的中年夫婦,家裏有個可愛的女兒。
小丫頭叫雲朵,長相結合了父母所有的優點,小臉一直掛着燦爛的笑顏,眉眼兒彎彎,似月牙,目光清透純凈,小嘴說話特別甜。
景初才來了一會,就徹底被小丫頭一口一聲“景初哥哥”給收服了。
被分配到這間民居的,還有蘇哲和顏嬙,以及幾位工作人員。
收拾好自己的房間,景初換了身長袖T恤,搭配了一條深色的休閑長褲,走到院子裏,看見幾位工作人員正在忙活,這會兒正好也沒什麼事,便上前搭了把手。
忙到一半,場務推開院門走了進來,通知了幾位工作人員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位工作人員的肩膀:“老胡,這些事,就勞你費心了。”
該通知的都通知了,匆匆喝了一杯水,場務又匆匆離去。
幫着工作人員收拾好,已是夕陽西下,溫暖絢爛的夕光為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鍍上幾分柔和意味,雲朵從屋裏跑了出來。
站在門邊招了招手,咧嘴笑着,雙眼眯成一彎月牙,熱情而真誠:“幾位叔叔,還有景初哥哥,可以吃飯了。”
“小雲朵,謝謝啦。”
老胡帶頭跟小丫頭道了謝,轉頭又吩咐了下去,幾位工作人員停下手裏的活,拍了拍手,起身往屋裏走去。
景初剛剛走了兩步,院門推開的聲音與舒忘那熟悉的聲音一併在身後響起——
“小景,不介意我一起蹭個飯吧?”
景初轉過身,微微彎唇笑着,心道,當然介意。可惜他還真不好拒絕,無奈之下寄希望於小雲朵,回頭投過去一個眼神,希望她能看懂。
雲朵清脆的聲音率先響起:“叔叔,你還沒吃飯嗎?”
“對啊。”舒忘走了進來,笑得溫和,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介意大哥哥在你們家吃一頓飯嗎?”
他刻意咬清楚了“大哥哥”三個字,顯然對雲朵喊他叔叔有些不滿意。
奈何天真小女孩壓根沒聽懂他的意思,雲朵洋溢着熱情的笑臉,巴巴的點頭應了下來:“叔叔,快進來吧。”
太無恥了!竟然對一個小女孩使美男計。
下意識忽視了這兒村民熱情好客的淳樸民風,景初內心極為不屑。
還好雲朵喊他“叔叔”,這讓他心裏舒服了幾分,轉念一想,這不對啊,雲朵喊自己“哥哥”,喊他“叔叔”,舒忘平白就高出他一輩?
雲氏夫婦做了一大桌子當地特色菜,飯桌上其他人天南地北的聊着,好不熱鬧。舒忘隨便擇了個位置坐下,正挨着景初,悠閑自若的吃着飯,時不時插幾句話。
景初沉默不語的狀態,一直保持到吃完飯。
舒忘打着飯後消食的理由,邀請他一起去外面走走,景初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正好跟他賠禮道個歉,然後就再不用被笑話了。
走了一路,景初在心裏打了無數腹稿,還是沒想出一個好的開頭來。
舒忘放慢了腳步,收斂了氣息,視線不着痕迹的落在他身上。看來上次的事,倒是讓小景很介意呢,早知道就不調侃他了。
“小景,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景初乾脆利落的接了話:“沒有。”
他剛剛再次想了一遍,其實有什麼大不了的呢。一個朋友喝醉酒了,發發酒瘋,身為朋友,照顧一下也是正常的,他尷尬個什麼勁。上輩子他也照顧過醉酒的司夏,一整夜,差點沒被司夏給折騰死,他跟司夏的關係不也還是好好的嗎。
舒忘率先停了下來,笑道:“我倒是有些話跟你說。”
景初停下腳步,定定的看着他,舒師兄有這麼小氣?非要找他的茬?
“其實,上次那些話,都是胡說八道的。”
峰迴路轉,簡直不要太快!
“……”景初突然生出一種想要揍人的衝動來,默念了好幾遍衝動是魔鬼,才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
“不過……”有話就不能一次說完嗎,非要這般拖泥帶水吊人胃口。
舒忘眉眼含笑的看着他:“你說你不想做單身狗了,抱着我要我做你媳婦,我怕你尷尬,所以才改了口。”
當頭一棒!
這種話,簡直比抱着他要媳婦更讓人尷尬。
瞳孔一縮,景初無比淡定的笑出聲來:“舒師兄,我的酒品不大好,這些話,師兄莫要當真,更別往心裏去。”
舒忘反問:“酒後吐真言,小景不會不知道吧?”
景初無奈點頭。
“莫非小景真的對我有什麼想法?”
“當然沒有!”
見他並不相信的神色,景初比了個手勢:“舒師兄,我可以發誓的!”
舒忘眼裏的笑意,一下子就黯淡了,語氣也低落下來,似是自嘲:“原來在小景這兒,我這麼不受歡迎啊,還真是個令人傷心的真相。”
“舒師兄怎麼會這麼想?”
景初頗為無語,他說的話根本不是那種意思好嗎,舒忘的理解能力呢?
繼續補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末了,借用網絡非常流行的一句話,景初好奇的問了一句:“舒師兄,你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舒忘斂下眉眼,沒頭沒腦的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景初正想說自己不用送,舒忘已經掉了頭,壓根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小景在想什麼呢?難道不想回去?”
不再遲疑,景初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
劇組統一在這邊休養了一晚,第二天,天色微蒙蒙亮,便開始了第一天的外景拍攝。
第一場外景戲,便是景初的戲份。
抵達拍攝點,副導演忙不迭催促着他去化妝,匆匆而過間,景初一眼看到了坐在矮椅上休息的舒忘,一身青衫,妝容淡薄。
自舒忘進劇組后,一直到昨天抵達目的地,沈燁都沒有提起過舒忘客串的究竟是哪個角色。此刻僅僅一眼,景初心裏翻起驚濤——
舒忘客串的角色,竟然是司紅袖的師兄?
景初微微眯着眸子,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塗塗抹抹。心底涌動着躍躍欲試的思緒,之前在《帝王業》與舒忘交手,他尚未能看清自己的不足,在舒忘明顯有所保留的情況下,依然狼狽。
這幾個月磨練,到底效果怎麼樣,只需要再一次對手戲便可見真章。
山林之間,佈置場景花費了不少時間。
直到日上三竿,劇組才將一切準備妥當,只等開拍。
司紅袖與薛行遠,師出同門,二人少時情深,后因薛行遠叛出師門一事,站在了對立面。
身處荒郊野嶺,司紅袖仍是怡然自得,暖洋洋的光透過層層障障的樹葉,一點一點灑落,在地面暈成一團一團光斑。
打鬥聲從不遠處傳來,刀劍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有風拂面,吹起她的髮絲,景初微微笑着,蒼白的面容透着一絲疲倦,但見她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拉緊了狐裘,緩緩站起身來朝着反方向離去。
這種多事之秋,司紅袖從來不想摻和進去。只是,總不會有人讓她如願——
“這不是小師妹嗎?”
一道記憶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景初身子微微一顫,攥緊了手心,鎮定自若的轉過身。
薛行遠一襲青衫,靠在樹榦上,髮髻紊亂,臉上掛着幾道血痕,看上去十分狼狽。
二人相隔不過兩三丈,他唇間略顯邪肆的痞笑,與記憶中的笑,相去甚遠。
司紅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了兩下,眉眼稍掩了些,平靜的眸子裏迅速閃過一道複雜的光,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聲音平平淡淡:“原來是薛師兄。”
強烈的光線下,舒忘每走一步的姿態,仿若行雲流水,瀟洒果斷,踩着點位停在了他面前。
眸中深邃,望不見底,他似笑非笑的微微眯着眼:“小師妹,看到師兄受了傷,不搭把手嗎?”
抬手伸到她面前——
景初略作停頓,平淡的掃了他一眼,那一眼,有遺憾有惋惜有不屑有漠視,唯獨沒有當年的情誼,聲音冷淡至極——
“薛師兄,師門規矩,你莫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