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春昭的北境之路2
薛春昭掀起窗帘,外頭的雨勢越來越大了,淅淅瀝瀝的,天地間迷迷濛蒙的一片,像是在外頭掛了一層帘子,看不清外頭的景色。
“阿寶,小心着涼了。”薛如玉說著,輕輕的掩上馬車的帘子,拍了拍懷裏的粉嫩的小女娃,“暖暖,別睡了,我們快到客棧了。到時候,娘親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桂花餅好不好?”
薛春昭看着娘親懷裏的妹妹嘟着嘴,不甘不願的爬起來坐好,黑葡萄似的眼睛茫然空洞的眨了眨,“娘親,雨聲好好聽。”
“嗯,好,那等我們到了寧陽城了,找到暖暖的外公,娘親就請人來教暖暖彈琴好不好?”薛如玉溫柔說著,一邊抬手輕輕的撫過薛春昭的肩膀,確定薛春昭的肩膀沒有弄濕,才嗔怪的瞪了薛春昭一眼。
這孩子!身體都還不好,竟然還掀起窗帘看雨,要是着涼了怎麼辦?
薛春昭被自家娘親瞪了一眼,靦腆的尷尬一笑,借故拿起書看了起來,避開了自家娘親那責怪的眼神。他只是想看看外頭的雨景而已。
薛如玉以前就寵着自家的孩子,在這次大變故后,她更加變本加厲,只要自家兩個孩子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那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所以,確定自家的乖孩子阿寶沒有被雨打濕,好好的,而又看到薛春昭專註的看書後,她也沒有再責怪,抱着小暖暖,教她認字,教了幾個字后,小暖暖就自己在紙上用手指摸索着練習起來。
薛如玉看了小暖暖一會兒,抓着小暖暖的手糾正了筆畫,確定沒有問題了,薛如玉才拿過一旁的疊着高高的賬本上最上頭的一本專註的看了起來。
薛春昭看着書,認真的研讀,餘光瞥到自家娘親嚴肅的看着賬本,不由有些失神,娘親在內息調理好,就開始大刀闊斧的做事了。第一步,娘親在距離寧陽還有半個月路程的小鎮上,找了家普通的小客棧住了下來,讓安嬤嬤拿着一塊玉牌去一家米糧店買東西,隨後,就有自稱玉器行商會的大掌柜上門來送了幾本賬本,言道是這七年來的生意往來的賬本。
原來,外祖母是芳國的第一富商歐陽家的表小姐,下嫁給外祖父后,帶來的嫁妝裏頭就有一家玉器行,但因着當年芳國和舜國關係不睦,外祖母怕牽累了外祖父,就把這生意給偷偷的轉手了,後來事情平息了,外祖父將玉器行又給買了回來,外祖母就給了娘親。但怕會生出事端,就交代娘親不可招搖。
娘親就一直偷偷的打理着,生意竟然越做越好,待嫁人後,這生意就暫時放下,但也一直都有關注着,只是除了外祖父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我原想告訴安平侯的,但……你外祖父曾經說過,人得留有自己的底牌,我便沒有說了,只是想着將來暖暖出嫁,就交給暖暖,那時候再告訴安平侯也是一樣。沒想到啊。”娘親自嘲的笑了笑,又帶着幾分慶幸,柔聲的告訴他和暖暖,“阿寶,你和暖暖都要記住你外祖父這句話,人得留有自己的底牌。”
薛春昭很慶幸,外祖父留給娘親當初這麼一句話,如果當初外祖父沒有告訴娘親這句話,那麼現在他們會更加辛苦,從安平侯府帶出來的首飾典當后的也只夠路費,而這一路,還要煎藥,還要住宿,娘親和暖暖都需要很好的休息和用餐,娘親或許扛得住,可暖暖絕對扛不住,還有,為了安全,他們不能走官道,得走小道,那又要繞路,從雲城到寧陽,本來只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他們走了將近半年多啊。
而現在,有了娘親手上的這個玉器行,娘親有了底氣,不管是為了今後的生活,還是為了將來薛家的平反,這個玉器行都是現在最為重要的一張底牌。
不過,若是要為薛家平反,要振興薛家,要將安平侯府踩在腳下,只有一個玉器行是不夠的,財富是非常重要的資本,但,除了財富,還需要其他,而他需要做什麼?
薛春昭暗自握緊了手,想到上輩子的絕望,想到自己的無助無力,不行,他要變強,他成為娘親妹妹的靠山。
可他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從武?不行,他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表面活蹦亂跳的,可內里早已經破爛,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歲……那麼,只有學文。
可文章一道就能幫助自己成為娘親妹妹的靠山嗎?
薛春昭盯着自己膝蓋上的這本書,他不確定,但是,讀書會讓自己長點智慧吧,至少,讓自己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愚蠢可笑,那樣的無能為力。
——在不確定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努力的時候,那麼就選擇自己現在所能做的,然後儘力去把它做好。
於是,薛春昭低頭,又投入到讀書之中,他看的書是之前在小城鎮買的,舜國的書本一向很貴,不比慶國,慶國的書比較便宜,薛春昭想,也許可以建議娘親從慶國淘一些書本過來?
薛春昭的手指輕輕的翻過一頁,默默的在心頭背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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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達烏鎮的時候,這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他們選了一個小客棧下榻,在兩個月前,雲城就傳來了安平侯原安平侯夫人薛玉和嫡子皇甫昭嫡女皇甫暖病逝的消息,緊跟着,就又傳來迎娶雲霞郡主的消息。雖然目前看來,雲城那邊是相信了他們都已經‘死’了,但小心為上,他們這一路,都是盡量走小路,繞路,老徐還給他們做了簡單的易容,而如今半年了,薛春昭摸摸自己的臉,因為身體殘留的毒性,他手腳容易冰冷,臉色也要蒼白,眼神也不太一樣了,透着和孩子不一樣的平靜,這個樣子,誰會想到就是半年前安平侯府的世子呢?
薛春昭走回桌前,想再看會書,房門卻被輕輕敲響,傳來安嬤嬤的聲音,“公子,老奴給您送葯來了。”
薛春昭走過去,開了門,安嬤嬤笑眯眯的端着葯碗進來,薛春昭朝着安嬤嬤笑了笑,接過葯碗,一口氣喝了下去,眉眼都不眨的。他上輩子就是一個藥罐子,這輩子還是一個藥罐子,他早就不知道什麼是苦了。
但薛春昭這樣平靜自然的表現,在安嬤嬤看來,卻是懂事得讓人心疼了。
安嬤嬤心頭抽了抽,見薛春昭的桌上攤開着一本書,就更加心疼了,小公子以前都不愛讀書的,每次讀書都要被安平侯那個老匹夫罵才肯讀書,可現在,每日手不釋卷的……但現在,小公子應該好好養身體才是,看書也要注意休息啊。
“小公子,外面的雨好像停了,小公子不若去外面走走看看?”安嬤嬤半蹲下,半哄着說道。
薛春昭看了看安嬤嬤,安嬤嬤眼裏的心疼幾乎都快要溢出來了,薛春昭的眉眼就柔和了下來,心頭有些無奈有些心酸,想到上輩子拚死把他送出火海的安嬤嬤……薛春昭輕輕點頭,“嬤嬤,我去外邊走走。”
安嬤嬤幾乎是歡天喜地的收拾了葯碗,目送着薛春昭慢吞吞的走出房間,下了樓梯,然後,安嬤嬤就去找他們家夫人稟報‘小公子終於肯放下書出去溜達溜達’的喜事去了。
薛春昭沒有走遠,事實上小客棧的地方小,外頭雖然沒有下雨了,但是到處都濕漉漉的,現在又已經入秋了,寒氣重,薛春昭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看重,在沒有完全的給娘親和暖暖一個強而有力的未來保障前,他必須好好的努力的不讓自己生病,所以,薛春昭在小客棧的大堂溜達了一圈,看着掌柜的打着瞌睡,小夥計和老徐坐在門口閑聊着,吃了老徐給他端來的炒豆仁,便慢悠悠的朝小客棧的後院走去。
或許是因為上輩子的纏綿病榻,他走路慢,反應也比別人慢,但好在他兩輩子都是腦子清楚的人。所以,在看見客棧後門的小巷裏龜縮着瑟瑟發抖的髒兮兮的男人時,他轉身去喊了老徐過來。
然後,薛春昭在老徐的陪同下走了過去,蹲下,嚴肅的看着髒兮兮的看不清臉,眼神驚慌的男人,而薛春昭敏銳的嗅覺聞到了血腥味。
“小公子,這個人好像瘋癲了。”老徐仔細的查看了這個髒兮兮的男人,轉頭對薛春昭說道。這半年來,小公子的種種表現,讓老徐不敢再把他當成普通的孩子。
“他受傷了,徐伯伯,您給他醫治一下,再給他點吃的,外頭寒氣重,您讓掌柜的給他開一個房間。”薛春昭輕聲說著,看了眼直愣愣的瞅着他的男人,薛春昭露出安撫的笑容。
老徐將這個髒兮兮的似乎瘋癲了男人帶進了客棧,薛春昭跟着去看了看,在老徐給這個男人上藥的時候,男人似乎很恐懼的咿咿呀呀的嚷着,男人的聲音似乎壞了,發出來的聲音破碎又細小的,薛春昭看着,上前示意老徐走開,男人一離開老徐的控制範圍,就猛地縮到角落裏,睜着恐慌的眼睛,瑟瑟發抖的。
老徐一見自家公子要靠近這個瘋癲的男人,怕自家公子被傷到了,忙攔住說著,“公子,小心!他是個瘋子,別傷着您。”
薛春昭慢慢的擺手,看着老徐,輕聲說著,“不怕,他應該是受到驚嚇,我試着跟他說說話,我不靠近他就是了。”說罷,薛春昭慢慢的坐到床邊,沒有靠近男人,只是盯着男人的眼睛,聲音輕輕的,語氣平和,“大叔,你別害怕,你受傷了,要上藥,不上藥,你就好不了了。上藥很疼,可是會讓你好。你過來一些,好嗎?”說罷,薛春昭拿出一塊安嬤嬤做的桂花糖,晃了晃,輕聲哄着,“大叔乖,你上藥了,我就給你糖果吃好不好?”